第235章 二刷後續|射雕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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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四個月………兩、三個月前, 正是姐姐離開的時候。

    楊康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緒。

    也不知過了多久, 那船家突然高叫一聲:“小公子!你抬頭看!你右前方!看到那隱約看見的輪廓了嗎?那就是桃花島了!我還能再向前駛一段, 那之後——”

    楊康霍然起身,雙眼緊緊的盯著那已經浮現出了島嶼輪廓。

    他斷聲道:“那之後, 船家你便回去,我自行過去就好。”

    船家瞪大了眼,又問:“那小公子你要如何回來?”

    楊康一頓,道:“船家,三日之後, 你每日正午,行船到等會你放下我的地方,持續七日, 日日如此, 錢財不是問題,可好?”

    船家心下遲疑, 但他盤算少許,想著出來這一趟, 這小公子給的金子就很可觀了, 還是答應了。

    船又行駛了一會, 那島嶼的模樣,已是全然的看得清了。

    這小公子為人太好, 船家本不應行駛到這裏的, 這已經是過了船家打算的停船地點許久了。

    船家最後又勸了一次:“小公子, 我不能再向前駛了,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你當真一定要去啊?”

    楊康起身,撫袖低眸:“船家,幾日後見了。”

    說罷身形掠起,雙袖展動,帶起了一陣勁風。

    身後,船家瞪大了眼,瞠目結舌,隻見那小公子身姿輕靈,足下點水,那可是海啊!沒有船就接著會沉下去的海啊!這小公子卻是百米踏海,步行波藍,不過才過了沒一會呢!那長長的碧藍一線,便已經被他踏過了大半。

    夏日炎炎,陽光火辣。

    所謂三月桃花,粉色漫野,時值七月,本應是桃花去了的日子,但不知是否因佇於海中,遠離中原,這避世如仙境的地方,島上的桃花也格外獨特,明明是早該花謝敗了的月份,仍是熏香撲鼻,桃色嬌嫩,花開正好。

    這裏……就是桃花島了。

    明明踏海百米,楊康足落島上,卻是鞋襪不濕。

    他沒有急著進去,而是眉頭微蹙,眺那桃林良久,在林前反複踱步。

    他想著姐姐的話。

    那日那夜,明明是完全進耳即出的話,楊康以為他不記得了,實際上,卻是字字句句都刻在了心裏。

    【楊康,做任何事前,勢必要竭己所能,做到事無巨細,考慮己身、考慮他身、乃至考慮無關之人……】

    【你如何能成事?成事之後,又當如何?】

    【若事不能成,事失之後,又會怎樣?】

    ……若不能成。

    沒有急著進去,楊康首先尋著桃花島的外圍,認認真真的繞了一圈,不時頓下腳步,彎腰細探,亦或眺望遠方,覺得這應許可以成為一個逃跑躲藏的好地方………如此,足足過了一又半個時辰,楊康才再次回到了桃花林前。

    這……

    姐姐教過他五行八卦,卻不過皮毛,定是不能和這桃花島中的陣法比擬的。

    海風拂麵,桃香醉人。

    楊康恍惚三分,隱隱約約的,腦中又在響起那道聲音了。

    【康兒,你自小出身富貴,慣於把自己抬的、放的太高、太高了……】

    【為人處世——亦或說,當你想辦某件力所不能及之事時,最先要做的,就是將自己擺的很低、越低、低到不能再低……】

    腦中低語回響,如鍾鳴叫,楊康沉沉閉眼,想,是啊,大金算什麽,完顏算什麽,他楊康,又算得了什麽人物呢。

    楊康麵色苦悶,胸間澀意翻湧。

    少傾,他再張雙眸,氣沉丹田,清嗓朗聲——

    “小輩楊康!求見桃花島黃藥師!”

    他放聲嘹亮,其音被內力所帶,似波成浪,將那三千桃花也震的左抖右動,足以看出此子功夫絕非江湖三流。

    一聲罷,楊康又起聲道。

    “小輩為在下師父的記名弟子,從師其弟,乃貴島輩分最小的小師弟徐哲先生——小輩楊康!懇請見東邪一麵!”

    話音落地,不過一炷香都未到的功夫,楊康的麵前便現身一人。

    來者麵容看似三十上下,內襯一身墨黑素衣裹身,外披顏色略差的暗色長衫,長眉若柳,身如玉樹,分是多添書卷之氣,但蓋因其麵容冷峻,眸中生寒,便徒徒隻剩殺伐果決之冷。

    “你——”來者眯眸打量楊康片刻,冷聲道,“你方才所言,再說一遍?”

    楊康卻並非一概順從,而是問道:“敢問閣下名諱。”

    來者冷言冷語,道:“回答我的問題便是。”

    楊康正視他,平靜道:“我隻回答桃花島門人所問——若你不說出你的名字,即使你是從這桃花林中出來,也不行。”

    來者倒是起了興趣,道:“哦?你之武功,在我眼裏,不過爾爾,便是我現下就看你不順,折了你的雙手雙腳,你也不說?”

    楊康脆聲道:“不說。”

    來者再看楊康兩秒,忽而大笑:“好!也是個硬氣的!”

    說罷,這人上前食指一扣,楊康不及動作,便被點了穴道。

    楊康心下錯愕,他自認武功不差,卻不料這人竟然敏捷至此,動作之快,讓他完全來不及反應!

    這人擒著楊康肩膀,腳下步伐生風,直接將楊康帶入了桃花林中!

    桃花悉悉撲麵,鋪天蓋地之粉,淹人心魄。

    這人朗聲道:“看你不像個說謊的,還把我家小師弟的事情說得這麽清楚,與我說來無用,我直接提你去見師父!”這人低頭看了無法動彈的楊康一眼,語氣又冷又玩味,“別怪我沒提醒你,若你心思不正,有什麽歪動作,輕鬆死了才是幸事,還能給我桃花島下添肥增料!”

    路上,楊康還見到了幾個人,看那輕功方向,分明是聽到了他那聲又高又遠的“徐哲”之後,從島嶼的四麵八方,朝著那發聲之處全力奔來。

    “唉呀七師兄!就是這個人在叫大——…在大聲叫著,小師弟的名字嗎!”一個看起來不過一十五、六的白衣少女率先而至,她好奇的打量著楊康,黑若琉璃的眼珠子轉了半響,甜聲問道。

    “小師弟!”另一紅衫女子翩然而落,眸色無波的看了楊康一眼,道,“師父他在院落亭中等著,叫我們把人帶過去。”

    “我這不是正帶著嘛!”手提楊康之人語氣隨意的哼笑一聲,又低頭看楊康一眼,微笑出來,“啊,還未說,我是馮默風,師兄弟中排行第七,僅僅比你口中的‘徐哲先生’高了兩個名號而已。”然後他埋怨的看了梅超風一眼,心想,現下還不知這個“小輩楊康”,究竟和大師兄是什麽關係呢,“三師姐,怎麽還是改不過口,我已經不是小師弟了,徐哲小師弟被師父收入門下之後,我已經隻是你們的七師弟了。”

    梅超風美目一怔,搖頭歎道:“是,七師弟你說的是,都是師姐的不對,總是改不過口。”

    聽著來人言語,楊康暗自觀察,沉默不言。

    路上,陸陸續續的,楊康又見到了其他幾個輕功趕來的桃花島弟子。

    然而,這幾人並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除了那白衣少女的眼神還算直白好奇,其他幾個則隻是淡淡的觀他幾眼。

    從未被人如此對待過,楊康的心中泛起不適,但隨即想到自己確實算不得什麽,萬般不悅又化成了一聲沉沉的歎息。

    片刻後,楊康終是見到了這在江湖上聲名赫赫的五絕東邪——桃花島黃藥師。

    此人略微上了年紀,遠沒有楊康想象中——江湖聲名中那般的古怪迫人。

    此人一身青衣直綴,身材高瘦。

    他發間青絲有幾縷雪白,一雙眼卻是不閑不淡,他靜靜的坐在那亭中石凳上,手下把玩著酒樽一盞,蕭疏軒舉,若梅似竹。

    楊康鼻尖輕動,聞到的卻並非辛辣香味,而乃茶香撲鼻。

    馮默風鬆開了他。

    楊康踉蹌一下,站穩腳步,繼而掃掃袖口,兩步上前,恭敬抱拳,道:“小輩名楊康,特來求見東邪黃藥師,有事求問。”

    黃藥師目視手中酒樽,目光不移,口中不言。

    馮默風從背後輕輕踢了楊康一腳,道:“別說什勞子廢話,你方才說的話、你來此真正的目的,直接說來便是。”

    黃藥師卻突然道:“默風,你們都下去。”

    桃花島弟子皆怔,馮默風閃神,又忙聲道:“師父!這人口中所言可能與小師弟有關,我等難道……”

    黃蓉同道:“——爹爹,事關小師弟,我等難道不能聽嗎?”

    黃藥師側眸,掃眾弟子一眼,那眼神並不嚴厲,卻看得眾人心中一顫,除去黃蓉,紛紛抱拳垂下了頭。

    黃藥師隻是又道:“下去吧。”

    眾人對視一眼,哪怕心下不甘,還是應聲退了。

    黃蓉很是不願,還是被梅超風扯住袖口,哄了兩句,才眼珠轉轉,悄悄看楊康一眼,跟著眾人離開了這島中亭落。

    人煙皆去,方才還人聲鼎沸,現下卻隻有二人,甚是空蕩。

    楊康仍是那個抱拳低頭的動作,一動不動。

    黃藥師晃晃酒樽——雖其中清液乃茶非釀,淡聲道:“等會你離開這裏,蓉兒那丫頭,想必會拉著你旁側推敲,問東問西。”

    楊康低頭不語。

    黃藥師抿了一口已經涼了的茶,終是把目光落到了楊康的身上。

    少年郎兒,不過雙八年華,容貌俊美,麵若冠玉,青衫加身,內裏穿著湖綠緞子的中衣,腰裏束著一根蔥綠汗巾,打眼一瞧,服飾雖稱不上華貴,卻是處處精致,絕非尋常人家。

    黃藥師不過看他一眼,便道:“哪家來的小少爺,敢上我桃花島問事。”

    楊康心下遲疑,他本以為黃藥師會追問他徐哲此人,卻不料這人如此淡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好生——

    …放肆。

    人之本性,絕非幾月好改,慣性使然,楊康心下不悅,這般念頭由腦而生,卻在生之一刻,就震的楊康胸口發疼,他的嘴中泛起澀意,不過閉眸片刻,便將這“自傲、自大、自視甚高”的想法,給統統壓了下去。

    楊康精心凝神,又說了一遍:“小輩楊康,拜見東邪。”然後依著那馮默風的提醒,不再多言,將早在心中組織了無數遍的句子,一一道了出來。

    字字屬實,條理清晰,不想、不能、不願說的,便是直言不說,但出口之語,絕沒有半絲謊言。

    楊康所言不多,那些他與姐姐之間的回憶,也沒必要讓外人知道。

    ——我自小被姐姐以報恩之故教導,這一教,就是一旬十載。

    ——姐姐心中好似愛慕那重現江湖的、失了憶的金衣劍客葉楓晚,據聞,當年桃花島的大弟子徐哲風與這金衫劍客關係匪淺,據晚輩所知,就是姐姐在當年救濟了歐陽晚,在白駝山莊的大少爺養病期間,兩人互許了芳心。

    ——姐姐有一個胞弟,其名為徐哲,姐姐曾帶我去了漠北大蒙,代教一個名為“郭靖”的漢人,那郭靖的代師傅名為徐哲,晚輩探查後,這徐哲,大概就是桃花島的小弟子徐哲了。

    ——在下想過,這桃花島的小弟子徐哲,是否就是當年的血衣童子徐哲風,姐姐與金衫劍客歐陽晚與其弟徐哲有聯,金衫劍客又與血衣童子徐哲風有係,加之兩人名諱不過有一字之差,又同樣師從桃花島……

    楊康試探著,不動聲色的觀東邪臉色,見東邪斂眸抿茶,沒半點不對,隻好繼續道。

    ——姐姐在三月之前離開了晚輩身邊,道族中有事,徹底不見了身影,晚輩……晚輩太過愚昧,做了些蠢事想要留下姐姐,而以姐姐之能,怎會被晚輩算計?姐姐終是離開了,晚輩也自省良久…………這次前來,並非定要得到徐哲先生與姐姐的下落,隻希望……哪怕一點也好,希望能得到些線索。

    聽楊康之言,黃藥師在心下一一對照著。

    其中時間細節皆對得上………哪怕僅憑著隻有他和洪七公知道的“婉兒”一人,也大可判斷,這人並非說謊。

    這人隻是懷疑徐哲與徐哲風是否為一人,卻不知真相究竟如何。

    哲兒走時並未說究竟為何而走,他也隻是懷疑是否與哲兒的身世家族有關,現下………卻是可以真的定論了。

    更何況……

    黃藥師放下酒樽,掃擺離座,他緩步走至楊康身前,垂眸細審,緩聲道:“若你就是那‘康兒’,我倒是聽哲兒說過你。”

    …什麽?!楊康心下大驚,抬眸忙問:“聽過……聽過………是徐哲先生——姐姐的胞弟提過我嗎?”

    對楊康這等這小輩,黃藥師沒什麽特別的好感或惡感,闔眼回憶道:“你也知道,‘徐哲’與你那姐姐一般,同樣離開了桃花島之事。”

    楊康點頭,他自然知道,這事還是姐姐在蒙古告知郭靖“徐哲師傅”要離開時,他就聽到的。

    黃藥師盯楊康片刻,見他眸底隻有急切焦急,又道:“我知哲兒為報恩情,在大蒙收了一個掛名弟子,我曾問他:‘若合眼緣,合心意,何不把那人直接收入門下?’,哲兒回我:‘那人資質還好,性子卻……可能不討師父喜歡,更何況那人已有了師父,萬萬不會再拜桃花島門下’。”

    “數月之前………哲兒離去前夕,當我們談起了他的族人親屬,哲兒倒是也對我說:‘我那姐姐也收了一個弟子,她是真的想將康兒收入門下的,無奈也不知那康兒在心下計較什麽,遲遲不肯真的拜師,弄得現下也不過是一掛名弟子,姐姐對此很是苦惱’。”

    楊康牙尖一緊,隻覺心間又是百般悸動,不由失神道:“莫不是…………徐哲先生竟也拜托了您,若有方便之處,稍稍照顧於我?”

    黃藥師眸底厲色閃過,看的楊康精神一緊,腳底不受控製的後撤了一步。

    黃藥師收回目光,冷聲道:“莫要太看得起自己,哲兒不過因那婉兒之故,提你兩句,在我麵前,給你留了個印象罷了。”

    楊康卻是喉頭輕顫,不過這一句話,就讓他又有了淚流滿麵的衝動。

    姐姐……若不是姐姐對那徐哲先生再三囑咐,徐哲先生,又怎會在東邪麵前言他一二呢?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姐姐究竟為他做了多少。

    楊康忍住哽咽,眸光愈發堅定,道:“晚輩已告知來意,若黃前輩有任何…………方便透漏給晚輩的消息,懇請黃前輩告知一二。”

    黃藥師看他兩眼,道:“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你知與不知,除了心下求個安慰,又有何用?”

    楊康咬牙,再道:“……還有一事,晚輩或可告知。”

    黃藥師不言。

    楊康吸氣,哪怕東邪並未追問,也是主動說道:“晚輩想知道有關於姐姐的消息之心,正如黃前輩愛護門下弟子之心……想多少得些消息,並非隻為慰藉,而是想著,若是能知道的多一點、再多一點………那般,若將來他日,有不時之需,還能多少幫上一二,而並非一頭霧水。”

    見黃藥師並無反感之色,楊康繼續道。

    “來桃花島的路上,晚輩派人去西域打聽消息………恰好,登島前日,晚輩得報,道那白駝山莊的歐陽大少爺,再度失蹤了。”

    哦?

    這倒是黃藥師不曾聽到的。

    楊康見狀,繼續道:“以晚輩所知,徐哲先生先一步‘失蹤’,姐姐在徐哲先生走後,一月稍多,同樣‘不見蹤影’,而這金衫劍客葉楓晚,則是最後一個身影不見的人,且是在白駝山莊中失去了音信,但看白駝山莊的搜尋之勢,並非十萬火急,相見那歐陽晚定是自己留書………晚輩想,若真的想知道些什麽消息,或許也可從白駝山莊下手,去搜尋一番,那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歐陽晚留書’。”

    若姐姐無依無靠,楊康自然是會憑完顏家的勢力盡數尋找,但姐姐有了一個桃花島門下的小弟子,楊康便收了勢——或者說,需要借勢。

    他小心觀黃藥師麵色,又試探道。

    “以及……在姐姐離去前不久,姐姐也帶我去了一處偏僻寧靜的山村深處,說她小時也在那裏住過……”

    “——什麽?”一直靜聽楊康所言,這時黃藥師卻突然出聲斷他。

    不解這句話有何不對,楊康隻好重複道:“我說,姐姐帶我去了一處山林,說她小時在那裏住過……”

    黃藥師皺眉,沉默片刻,追問:“那‘婉兒’是否有說,她在何時於那裏住過?”

    與“婉兒”切身相關的事情,楊康都記在了心裏,那清脆泠泠的聲音好似就在耳邊,楊康回憶著,卻是搖頭道:“姐姐是這般說的:‘那是我曾經的家………但其實,也算不得我的家,隻是一個我曾經短住過的地方’——隻是這般,短住是有多久,又是幾歲在那裏住過,具體是住在山村中的哪一家,姐姐卻是都沒告訴我的。”

    黃藥師背手閉眸,想,三十一年前……二十年前,重陽宮中,那小娃娃,是如何訴說自己的過往的,

    突然無人言語,唯有亭下小溪汩汩,稀稀疏疏。

    良久,黃藥師忽然道:“你,去桃林附近再吼一聲,將默風與眠風——馮默風與武眠風叫來,然後離此處遠些,也莫要隨便答了蓉兒她們的話。”

    言下之意,便是有話與那兩名弟子說,卻不叫楊康在旁聽著了。

    前言後語下,分明是自己的話,讓這位東邪聯想起了什麽。

    楊康皺眉,想要發問。

    黃藥師抬眸看他一眼。

    楊康登時心下一緊,這人不過一眼,便叫他仿佛被山巒壓身,根本升不起半絲反駁嘴硬的心思。

    這……就是聞名江湖的天下五絕。

    楊康恭敬屈身,走出門亭院落,再到桃林邊緣,內勁遊走,朗聲叫道:“馮默風前輩!武眠風前輩!黃前輩喚你二人!還請速速前來!”

    片刻後,亭裏林中,便是換了副模樣。

    武眠風與馮默風兩人應聲入亭。

    而楊康則是呆在桃林邊緣處,知這桃林的五行八卦甚為厲害,也不敢入林太深。

    倒是除去那兩個被叫進去的人,桃花島門下的其他弟子,都被把圍了起來,也不知是不放心他,還是有話想問。

    其中,那個白衫的女娃最為活潑主動,精靈古怪。

    黃蓉幾乎還從未見過和她年紀相仿的武林中人呢!她好奇的圍在楊康身邊,像是打量什麽稀奇玩意似的,一句一句的問個不停。

    楊康心下煩悶,隻想知道黃藥師與那兩名徒兒在說什麽,完全不想搭理這個嘰嘰喳喳的小丫頭,卻無奈知曉這人是黃藥師的唯一愛女,即使再沒心思,也還是要簡單的敷衍兩句。

    “楊康楊康,是哪個楊,又是哪個康呀?…………哦,是這兩個字,我還以為你的兩個字都會帶著一個‘木’呢!”

    “你今年幾歲啦?…………唉,果然還是比我大了那麽點。”

    “咦,乍看之下,你穿的尤為普通,但這邊角花紋,好像也不是普通手藝?”

    “你來島上,是為了我們那小師弟,具體是怎麽一回事呀?…………噫!小氣!爹爹也沒明確說不讓你告訴我們吧,你偷偷的跟我們說說又怎麽啦!”

    “……”

    “………”

    “…………”

    性子甚是溫和,陸乘風無奈搖頭道:“唉,小師妹這是外人見得少了,來了一個就跟見了寶似的。”

    梅超風怕楊康歹心出手,一雙美眸一眨不眨,時刻都在觀察著那方:“待小師妹把……小師弟留給她的那本書上的玩意,都做的差不多了,也該她去江湖裏曆練曆練的時候了。”

    亭內。

    黃藥師言簡意賅,問了三個問題。

    一:你們曾說,哲兒初次出島時,帶著你們去了一處山林,說是為父母收拾骸骨,那處山村,大概是在什麽地方?

    二:你們曾在村中小住數日,依那時觀察,村中村民,對“徐哲”可否熟悉?

    至於第三點,則並非問題,而是命令了——雖是過去了將近十年,十年前,出行山村此事,凡是記得的,一律說給我聽。

    黃藥師可不是那種對弟子的私事行蹤,都要知曉的一清二楚的師父,加上這事都過去了十年,突然被翻出來,肯定是和那個今日來島的小子有關。

    武馮兩人對視一眼,不敢妄說添亂,先是細細回想了一遍,馮默風主要敘述,話少的武眠風則不時補充,漸漸將十年前的那次出行,極盡細致的還原到了黃藥師的眼前。

    黃藥師眉頭緊皺,蹙眉細聽。

    武馮兩人話畢半響,黃藥師招手道:“你們出去吧,再把那楊康叫進來。”

    武眠風很是聽話,拱手應是。

    馮默風則心下難耐,不由追問道:“師父,這是有大師兄的線索了嗎………啊,我不是說大師兄不能一人遠行,但是這次突然說要離開個二、三十年的……還是想……還是想……”

    馮默風漸漸垂頭身側拳頭緊握,二、三十年可不是區區兩、三年,還是想………盡可能的了解,大師兄此處經年,究竟所謂何事。

    若是好事,自是心中喜悅,靜待二十年過喜相逢。

    但若是麻煩……

    馮默風開口了,黃藥師卻未說話。

    於是馮默風也隻能歎氣一口,隨著武眠風離開了亭落,又將楊康喚了進來。

    或是因為馮默風的臉色不好,還冷冷的瞪了他幾眼,別看楊康麵上鎮定,心中卻是忐忑,不知這短短兩盞茶的時間發生了什麽。

    但出乎楊康預料,黃藥師卻沒有再在徐哲先生與婉兒姐姐的事情上問他什麽。

    隻是道:“見你方才被默風提來,若默風出手,你在他之手下,可過幾招?”

    楊康:“…?”這算什麽問題。

    楊康心道,這東邪果然古怪,誠懇道:“回前輩,晚輩不知。”

    黃藥師抬抬眼皮,道:“不知?那就出去試。”

    楊康:“………”

    黃藥師冷笑一聲:“怎的,還需要我這個前輩請你出去?”

    楊康:“………”楊康反駁不能,拱手退去了。

    兩盞茶又兩柱香後。

    楊康再入亭落,那精致的青衫已經成了另一副模樣。

    楊康灰頭土臉的,再道:“回前輩,在下過招不足半百。”

    趁楊康與默風比試,黃藥師重新沏茶一壺,他品著口中溫水茶香,又道:“那與超風比,又如何?”

    楊康心中泛起不詳:“……晚輩不知。”

    “——不知?那就去試。”

    楊康:“………是。”為了姐姐,小王爺你不能發作,忍。

    於是回來後,容貌衣著更是狼狽了數分,道:“回前輩,不足七十。”

    “——那和乘風?”

    楊康自覺道:“…晚輩去了。”

    回來後:“不足九十。”

    “——那和蓉兒比又?”

    楊康深深吸氣,再次離亭。

    回來後,卻是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狼狽,他的臉上灰撲撲的,袖口衣擺處也焦了不少,別看那白衣丫頭是這裏麵年紀最小的,卻也是最最機靈的一個,自知武功和自己大概相差不遠,就施以“旁門左道”,那突然炸開的小玩意,可是把楊康嚇了一大跳。

    楊康心下再怒,想到這白衣丫頭是黃藥師的唯一愛女,也隻好忍氣吞聲而不發,如實告知道:“招式過百再半,但黃前輩愛女聰慧,用那驚天雷炸了小輩,仍是小輩落敗。”

    黃藥師淡淡的“恩”了一聲。

    亭中再次無言。

    楊康忍著渾身汗津的膩味,老實低頭,耐著性子等著黃藥師再開口。

    半響,黃藥師又道:“看你服飾精貴,字字恭謙,是哪家商人或是王家的小少爺?”

    這……

    楊康心下一緊,迅速斟酌片刻,點頭應了。

    黃藥師可是活了將近半輩子的人物了,一眼就瞧出楊康麵色不對。

    但是他也不想理會,總歸,這人是真心實意的為那“婉兒”,而“婉兒”又是哲兒胞姐,兩人同出一族,此次離去,估計也是同一樁麻煩……

    幫了那婉兒便是幫了哲兒,對那婉兒有利的自然也害不到哲兒,知曉這些,便也夠了。

    於是黃藥師道:“連敗四場,有何感想?”

    楊康心下轉的飛快,小心回道,說著好話:“晚輩自認武藝不差,但和桃花島門人比起來,卻如海中砂礫,不值一提。”

    黃藥師笑了聲:“你這小輩,倒是懂得討人歡心,盡是好話。”

    楊康拱手道:“晚輩字字發自肺腑,不打誑語。”

    黃藥師慢慢將茶飲畢,倒了一杯,少飲,再倒一杯,再飲,像是完全忘記了楊康般,把這公子哥給晾在了一旁。

    楊康心下越發焦躁,然而,每逢不耐,便又是泠泠低語,在耳畔回響。

    ……真神奇。

    漸漸的,楊康的心緒,變的出奇平靜。

    姐姐走後,本是渾渾噩噩,隻覺度日如年,但現下不過數月,每逢心情焦躁,不待他控製自己,便好像有纖纖玉手撫他心房,靜他神心。

    楊康來時,不過正午過後。

    黃藥師視他為無物,楊康便將自己當做那無物。

    許久,日色細微,暮色遮穹。

    黃藥師的壺中茶水都不知換了幾次了,才忽而又道:“我讓你站立許久,所為何事?”

    楊康麵色猶疑,過了小會,才道:“兩個時辰前,最後,前輩問我,‘連敗四場,有何感想’,前輩可是在考教晚輩的心思耐性,讓晚輩自行反省,以…以…………”…收、收徒嗎?

    黃藥師看出楊康遲疑為何,不免黑眸半眯,譏笑一聲:“你?我桃花島門下,可是這麽好進的?”

    自知冒犯,楊康低頭道:“那……”

    黃藥師甩袖離座,淡聲道:“你好歹是哲兒姐姐看重的徒弟,固然我黃藥師不再收徒,卻不妨你和默風等人多多交手,否則,哪怕你家有背景,入了這江湖,自然便是身不由己,命不由己。”

    黃藥師離去了。

    楊康怔神良久,遲鈍的思維才終是回過神來。

    東邪雖不收他,卻願意讓他常來島上,與桃花島門下弟子多多交手。

    這般交手指導卻不命死之恩,這江湖上,也不知有幾人能享受得到。

    月色悄然,海風冷謐。

    楊康摸上自己有些僵硬的臉,忽而就苦笑了一聲,喃喃道:“一樣啊………我想幫姐姐做些什麽的心思,就跟黃藥師想要幫助他徒兒的心思一樣啊……”

    黃藥師與楊康並無瓜葛。

    但楊康卻與婉兒交際深厚。

    婉兒與徐哲又是同胞姐弟,兩人因同一事而辭別遠行。

    是以………對婉兒有利的,對婉兒有助的,自然就是對徐哲所好的。

    楊康捂住臉,沉沉的笑了兩聲,想,哪怕姐姐走了…………若不是姐姐,他哪裏能在五絕之一的東邪眼中,留下個印象影子呢。

    是夜。

    楊康內力不弱,內勁遊走四肢,護身供暖,他側著頭,依稀聽到了夜風中傳來的低語陣陣。

    桃花島門下的人,聚在一處,共進晚餐,他這個外來人,自然不好是去打擾,反正以樹為床,月色為被的時候不在少數………倒不如說,和姐姐在外遊曆時,大多時候,都是這般。

    楊康隨手摘了幾個果子,在他擦拭著果皮表麵時,都會不禁失神片刻,想,若不是姐姐,他這個完顏王府的小王爺,哪裏會對這些野外度日的把戲,如此的輕門熟路呢。

    姐姐,姐姐,姐姐。

    楊康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下念叨。

    啃了幾個果子,楊康輕功上了樹梢,他仰頭望著頭頂月色,聽著蚊蟲啼鳴,不知不覺,便是一夜好眠,眠中無夢。

    次日起,或是得了黃藥師的囑咐,當楊康主動找上桃花島弟子,懇請一較高下時,也未被人拒絕。

    與桃花島門人交手,卻從不曾與他們一同進食。

    在桃花島上暫且住下,卻夜夜與月樹為伴相依。

    因與那船家說好,過了七日,楊康再次求見黃藥師,躬身請辭。

    黃藥師今日並未飲茶,而是執筆潑墨,麵前石桌鋪一宣紙,緊指作畫。

    楊康拱手:“前輩,晚輩還有事情安排不開,今日午後便要走了。”

    黃藥師靜盯身前畫作,不答。

    楊康試探道:“今後,若晚輩還想來島上討教,可否…?”

    黃藥師手腕一轉,白紙黑墨便勾出大半。

    東邪未答應,卻神色平靜的未否認,這自然便是同意了。

    楊康瞧了眼頭頂天色,最後又道:“前輩,那姐姐與徐哲先生的消息……”

    黃藥師的指尖一頓,卻仍是未答。

    楊康咬唇歎氣,道:“托姐姐與徐哲前輩福分,多謝前輩厚愛,晚輩不日再來請教,屆時……次次,前輩都是會問這個問題的。”

    說罷,楊康側身邁步,轉身離去。

    海上。

    當船家日日苦等,等了七日,心下近乎絕望,哀歎這小公子絕對死於非命——這約好的最後一日,卻又見到了那踏海如地的青色影子!

    船家大喜:“小公子!!”

    海天一色,黑點依稀,踏波而來。

    那黑影本來隻是個小點,卻在簌簌浪濤中身形愈近。

    當距離小船不足數尺,那黑影腳下一墊,好似那並非海水,而是卵石支身,在空中翻身三下,穩穩的落在了船頭。

    楊康站穩,側頭。

    正午陽光正好,此行並非全無所獲,見船家喜不自禁,楊康不由微微笑道:“船家,好久不見,從今以後,怕是要時常麻煩你載我過來了。”

    船家大驚:“時常……時常………小公子這是?”

    楊康微笑搖頭,背手立在船尾。

    從今往後,若是無甚要事——比如父王傳書、父王與娘親的生辰,大多時候下,楊康是直接在西湖那處住下了。

    楊康不回王府,手下的事情卻也不少,一邊時刻派人到那村莊探索,一邊注意著西域白駝的消息,又定期奔赴桃花島,與桃花島門人交手。

    然而,待楊康去了幾次,卻發現,黃藥師竟時常不在。

    其他幾名三、四十歲的“長輩”不說,與黃蓉這僅僅比他小個一、兩歲的小丫頭,長期以來,倒是也混的比較熟悉了。

    又是一月中頭,楊康再度乘船,來到了這成年桃花遍島的人間仙境。

    桃花島嶼,黃沙岸邊。

    一青一玄兩道身影半空相交,出掌赫赫,其聲勢不淺,不過是片刻功夫,便是過了十招不止。

    這兩人,便是楊康與留在島上的武眠風。

    旁邊,是一白衣女娃,袖口鑲著金色邊紋,她坐在林口巨石上,無聊的托著腮,看著那前方招招到肉的兩人。

    良久,那青衫之人,被玄衣男人一堆一擒,狠狠扣在了地上。

    白衣女娃頓時跳起,招手叫道:“結束啦結束啦!六師兄,還有那個楊什麽!快來擦汗飲水吧!”

    現下,已經是楊康初臨桃花島後,又過了將近一年了。

    一年之中,近乎每個月,楊康都會前來拜訪一次。

    楊康被武眠風一掌扣在地上,此時麵色紅潤,汗水直流,他口中喘氣不斷,無奈苦笑道:“多謝武前輩指教。”

    武眠風鬆開手掌,繼而掌心一翻,將楊康拉了起來。

    下擺染上沙石,被楊康輕輕拍去。

    兩人並肩行走,朝著那處蹦蹦跳跳的白衣小姑娘走去。

    黃蓉笑意盈盈的,將兩個裝的滿滿的水袋遞給兩人。

    楊康謝過,接過水袋,單腿支起,就地坐在了沙石之上。

    他飲了口水,曾經養的細嫩的皮膚,終是染上了些許江湖人士的滄錯之感。

    冰涼的清水潤過喉嚨,楊康痛飲兩口,幹涸的嗓子舒服了點,再次開口,已是沒了半點少年音色。

    楊康側過身問:“黃島主又不在島上?”

    黃蓉就等著楊康這句話呢!她用手指繞著耳邊青絲,笑眯眯道:“是呀,爹爹又不在,楊什麽,你可是能說,一年之前,你們究竟談了些什麽了?”

    楊康無奈道:“我有名字,你什麽時候,能不叫我這個楊什麽了?”

    黃蓉嬌哼道:“你什麽時候對我說清楚,你和爹爹在一年前到底說了什麽,我就什麽時候,不再叫你‘楊什麽’了。”

    楊康遙頭道:“這可不行。”

    黃蓉重複著不知進行了幾次的對話:“可是爹爹也沒不讓你說呀。”

    楊康挑眉道:“可是黃島主也沒允許我說呢。”

    這下子是又問不到了!黃蓉心下冷哼,剁腳兩下,又一次的無功而返,於是她也不想多呆,隻見她轉身向著桃花林中跑去,白色的袍角飄了幾下,便被那三千桃花的粉色淹沒了身影。

    頓時,隻剩下楊康與武眠風兩人。

    黃蓉走後不去,楊康放下水袋,沉默小會,又道:“武前輩,一年了,在下有一事想問。”

    武眠風斷來都是寡言少語的性子。

    楊康審視他道:“近半年來,我來島六次,黃島主不在四次……聽聞黃島主婚後鮮少出島,如今,離去的如此頻繁,可是去了某處的山村深處?”

    武眠風平靜飲水,不答。

    楊康嗤笑一聲:“若要通往那村那山,勢必要先路過一片王汪洋叢林,叢林無路,碎石雜草,臨近出口,便有一條人跡踏出的羊腸小道…………出了那小道,再走許久,徹底出了林子,到了一處如若懸崖的邊緣地帶,站在那處,你可看到山下前方地勢平坦,耕田縱橫,炊煙嫋嫋,村民喧囂。”

    楊康微微一停,又繼續道:“山前是村,村後是山,那村落被巒山環繞,遠處山巔高聳,青蔥茂密,自然之景巧奪天工,青天光暈鋪灑朦朧,若潑墨圖縱天一色。”

    這描述就未免太精準了。

    武眠風頓住動作,慢慢的轉過頭,冷冽漆黑的雙眸盯緊楊康。

    這一眼,對於楊康來說,便是得到了答案。

    武眠風的眼神很冷,像是他的眼中結了冰,冰化之後,內部還滲了毒。

    楊康則是掃過染了塵的下擺,笑著起了身。

    他望著遠處波濤,海是藍的,浪花卻是雪一樣的白色。

    楊康抱拳告辭:“前輩,在下近日多有叨擾,是離開的時候了。”

    半個時辰後,楊康乘船離去。

    身後,武眠風身挺如鬆,一雙黑眸沉沉,佇在岸邊,遙望那青色一點,於船隻之上,伴波濤滾滾,漸行漸遠。

    忽然,又有一道聲音傳來。

    “——誒!楊什麽已經走了呀!”不多時,黃蓉又從那片粉色的桃林中竄了出來,她美眸驚詫,左顧右盼,卻是隻有武眠風一個人的影子………想到那人已經走了,黃蓉不禁腮幫子一鼓,跺腳暗想,真是,怎的就走的這麽快呢,她的計劃又要延後了。

    武眠風則閉上眸,想,小師妹,他可能知道,一年前,師父到底與那楊康說了什麽了。

    一年前,楊康初至又走的小半個月後,黃藥師便命馮默風留在島中,而帶著武眠風一起,使武眠風前方引路,領他去那村落山中。

    那之後,時不時的,黃藥師便獨身離島,少則二十餘日,多則一月不回。

    這般行蹤意圖太過明顯,黃藥師近半年來時時離島,不是去那處山林鄉村,也定是去與其有關的地方。

    武眠風本是想,待黃藥師此次歸來,便與師父好好說說,楊康的這番話。

    誰知,不等師父歸來,島上卻出了事!

    島上,黃藥師與陸乘風離島不在。

    而要說今天的桃花島有什麽不同,就是自今日一早起,直至中午,師娘招呼他們一同用餐時,他們竟在整整大半天裏,始終沒有看到自家小師妹的影子。

    馮衡無奈道:“蓉兒這頑皮丫頭,也不知又跑到哪裏去了……”

    馮衡不會武功,眾師兄師姐們對視一眼,便輕功遊遍島上,四處吆喝。

    梅超風、武眠風、馮默風,他們個個內力流轉於胸,聚聲於嗓,可謂是把桃花島上的處處地方,都給叫了個遍。

    “小師妹——”

    “蓉兒師妹——”

    “小師妹你在哪兒啊——”

    三人本是隨口喊喊,想著,小師妹聽到喊聲也就出來了…………然而,伴隨著踏過大半個島上的步伐,卻遲遲沒有著半點回聲。

    三人感到了不妙。

    小半個時辰後,三人聚在桃花島的巨石陣中。

    “小師妹不在。”

    “你也沒找到小師妹?”

    “都說說,剛才各自去了哪些地方,還有沒有什麽遺漏了的?”

    簡單交流之後,三人臉色難看,麵麵相覷,沒想到小師妹竟然是在這桃花島上失蹤了!

    是以,不得不先返回大廳,將這事報給師娘,心底不免焦躁,真是的,這可是在桃花島上,小師妹的水性又好,怎麽可能出事了呢。

    誰知,到了大廳,卻見馮衡憂愁的以手抵額,麵色不好。

    梅超風急忙上前:“師娘,怎麽了?”

    馮衡好像說不出話來,纖纖玉手一指,便指向了桌上的一封信。

    她有氣無力道:“別找了,蓉兒那孩子………竟是留書一封,自己出島去了。”

    梅武馮三人再怔,目光齊齊的聚到了那信上,然後無比突兀的,就感到了一股迷之眼熟。

    三人的目光再對,卻是發現,皆能在對方的眼底發現那抹追憶之色。

    是了,當初………大師兄好像也是這般,某日突然找不到人,待他們跑到了大師兄的房中時,唯有桌子上留了一封白紙黑字。

    那時,他們對視良久,滿麵震驚。

    ——天呐!大濕兄太纏師父!竟然跟著師父一起離家出走了!!!

    現下想想,那哪裏隻是簡單的纏著人出走,分明就是………九陰為始,血亂江湖,時經多年一場孽。

    …唉,都是那麽多年前的事情了,竟然還記得這般清晰。

    幾人摸信打開,瞧了幾眼,馮默風吹鼻子瞪眼,甩甩信函,登時氣的哭笑不得:“這丫頭,真的想出去,跟我們三個中的說一聲,我們陪她也行啊。”

    梅超風倒是為黃蓉說著話:“蓉兒小師妹老早就過了我們的考驗,大師兄留下的小玩意也做了大半,一直跟師父鬧騰,想要出島,但是……”

    武眠風接口:“但是,最近大半年,師父總是不在,每次回島,也是一副神色不悅的模樣,小師妹問了幾次,師父沒應,現下是終於忍不住了。”

    聽著幾人對話,馮越越感頭痛,美眸半闔,無力歎道:“我不過是個不會武功的,你們誰想個法子,盡快將這事告訴藥師?”

    再說這時的黃蓉。

    離島之事,黃蓉早已計劃許久,她本是想趁著這個月,楊康再來島上之時,與楊康一同離島,別看她心中不服,氣惱黃藥師三番四次不理會她,但若真的一不做二不休的走了人,心中其實還有點忐忑。

    畢竟…畢竟……畢竟爹爹確實像是在忙什麽,才沒工夫理會她的嘛!

    再拽上那個楊什麽!起碼有個人和她一塊呀!

    誰知,也不知那楊什麽此月是有什麽事,黃蓉等啊等,等啊等,再等,就要到下個月了,那楊什麽卻始終不來。

    黃蓉再也等不及,幹脆心一狠,一個人就乘船溜出了島!

    在馮衡等人發現那封留書之時,黃蓉早已穩穩的踏在了碼頭的陸地上。

    那白衫女子嬌憨可愛,一雙黑眸又大又亮,她好奇的看著碼頭處人聲喧囂,人來人往,再摸摸自己打好的包裹,不由以手捂唇,隻覺心中暢快,笑起來就停不住。

    誒!不管爹爹啦!反正她留書一封,現下就該好好會會這百態江湖啦!

    於是,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本應存在的正規。

    黃蓉雖是機靈,卻終是初入江湖,不免吃了一些小虧,但她自幼聰慧,武功又絕非三流,加之徐哲交給她的那本書,上麵盡是一些“雖為旁門左道,卻又是極為實用的小玩意”,如此,在初時的新奇與不順後,黃蓉很快切身入了這新奇江湖,她自小成長在南方,南下去了幾個地方,便覺得有些乏味,繼而改了行程,一路向北,想去瞧瞧那與南方截然不同的景象,究竟是一番什麽樣子。

    路上,好人有、壞蛋也是不少,她戲耍那些自以為可以騙她的傻子,卻在喬裝扮作了一個小乞兒時,遇上了一個真傻子。

    那時,已經是她離島之後,一又大半個月了。

    離開了那熟悉南方水鄉,頭一次向著北方行走,黃蓉不急,有時步行、有時騎馬、有時馭馬慢行,有時快馬加鞭,一路行程全隨心性,玩的好不自在。

    於是,有一日,一路北上的黃蓉,到了張家口。

    張家口是南北通道,塞外皮毛集散之地,人煙稠密,城內繁榮。

    而就是在張家口的一家酒樓中,扮做男裝小乞丐的她,遇上了一個愣頭愣腦的大傻子。

    這個傻子真是笨死了,就是跟硬木頭,卻……卻真的是個極好極好的。

    然後黃蓉就纏上了這個讓她頗感新奇、稚嫩青澀、不知世事的小傻子,兩人就此結伴,一路同行,而這個小傻子的名字,叫做郭靖。

    郭靖說,他是從蒙古來的,受師父囑托,要前去浙江嘉興的煙雨樓,和一個他還從未見過麵的義弟比武。

    南下江南的途中,黃蓉與郭靖途徑大金的國都燕京。

    跟著這個傻子一路,黃蓉遇上了不少有趣事,這個傻子的諸多反映好玩極了,她從未碰到過這般性子質樸的人。

    但是黃蓉卻不曾料到,在途徑燕京的時候,她竟然在此處碰上了熟人!並且是在那大金的王爺,完顏王爺的府中!

    那時,正值夜黑風高,她與郭靖秘密潛入王爺王府,想要得到寶物蛇膽,以助道長恢複傷勢。

    ——然後就他鄉遇熟人了!

    當兩雙黑眸冷不丁的直直對上,無論是那已恢複了女子打扮的桃花島小師妹,還是那正扮作大金小王爺的楊康,都齊齊怔住了。

    再說楊康。

    楊康也是心煩,他的重心已經漸漸偏離了大金,但是府中要事也一直被他把握,完顏洪烈………雖然已知此人不是他的生父,楊康卻也是打從心底、發自內心、無比恭敬的,稱他一聲父王。

    這些年來,每當閑暇下來,楊康就時不時的,想想他自己的真實身世。

    …唉,生父人在哪裏、是否又還活著,這些都暫且不論,至少,完顏洪烈是打從心底的對他好………又是打從心底愛護娘親這兩點,卻是沒錯的。

    如此養恩,他就不能對完顏洪烈無情無義。

    一月之前,楊康得了完顏洪烈的來信,信中道他久久不回,隻是書信來往,他娘親心中憂慮,近些日子染了風寒,叫他速速回府。

    楊康速來對包惜弱又是愛護又是敬重,見娘親身體抱恙,雖有些遺憾,下個月怕是無法去桃花島了,仍是快馬加鞭,北上回了燕京。

    再說完顏洪烈。

    一年前,完顏洪烈得了“婉兒師父”離去的消息,本是心中喜悅,隻因婉兒對康兒的影響實是不小,而完顏洪烈不樂於見到這般影響,如今那女子走了,貌似還要久久不回,豈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不料,自那之後,康兒就鮮少回府,住在了那江南西湖。

    完顏洪烈旁觀良久,見楊康真的生了縱情江湖的心思,雖是心中不滿,但想到康兒不過是少年郎兒,正值心性,若康兒真的心意已定,便讓他自由個幾年又有何妨?待到雙十年紀,不還是要離了江湖,回到府中?

    楊康常年不在完顏王府,完顏洪烈便找了一個人,讓其扮作楊康的替身。

    又說楊康。

    楊康月前便回了王府,卻是懶得理會那些皇家應酬,完顏洪烈對楊康放縱至極,反正那替身也存在了有一段時日了,楊康便繼續由著那替身,在外,仍是那替身扮作完顏小王爺,在府內,那替身則完全不敢造次,形如神隱,楊康也完全沒心思去跟那替身有什麽交流,隻要營造出小王爺還在燕京的假象,其他的,他一概不管。

    完顏府中,久違的享受了一番奢靡精貴的滋味,但小王爺的這身衣服,又叫習慣了簡潔裝扮的楊康好生不適。

    楊康的心思,早已不在王府大金了。

    而此次回府,楊康卻是正好碰上了那歐陽父子。

    歐陽鋒常年與父王合作,楊康早已曉得,但這歐陽克卻是常年呆在西域,兩人在完顏府中碰上的幾率可謂不大。

    完顏王府就這麽大,自然不可能避開對方。

    而因某些道不明的緣由之故,楊康與歐陽克二人的相處,總是免不了的有些奇特,兩人皆是“大戶人家”錦衣玉跑養出來的“公子哥”,這奇特二字,自然就少不了一些麵上笑意盈盈,實則劍拔弩張的□□意味。

    譬如。

    歐陽克抖開鐵扇,一身白衣,輕裘緩帶:“唉呀,小王爺,真是難得。”

    楊康淡淡看他一眼:“你兄長還是沒消息?”

    歐陽克黑眸半眯,似笑非笑:“醉翁之意不在酒,小王爺若是想問你那婉兒姐姐的事情,直說便是,不必每次都拿我兄長當借口。”

    近一年,楊康的武藝可是精進不少,待他終是心緒稍緩,啟步慢行,走回了西湖的那棟宅子,乃至走進婉兒姐姐留了一晚的那間房後……楊康撫著房中的裝潢個個,竟意外發現,在床鋪下麵,婉兒姐姐竟為他留下了不少好東西。

    凡是姐姐留下的東西,他怎麽可能不珍惜。

    若是學識,那便學。

    若是武功,那便練。

    總歸,姐姐從來都是為他好的,斷不會害他。

    ——而當兩人皆陰陽怪氣,心中有怨,還都是武林中人時,該如何做?

    楊康惱恨那歐陽晚,歐陽克卻覺得是那婉兒帶壞了他家大哥。

    一言不合?

    打就是了!

    一年多前,歐陽克自信,這完顏小王爺,在他手下絕過不了五十招。

    而現下……

    百招過後,再打就出了真火,兩人視線交集,齊齊收手。

    歐陽克皮笑肉不笑,道:“不過一年半載,小王爺當真是進步神速,不在府中,是不是就是為了這功夫?”

    楊康冷笑道:“怕不是歐陽二少爺沉迷女色,被西毒說了也不聽,日夜荒廢了武功才是。”

    歐陽克:“………”近一年來,他的武功是沒有什麽精進,但究其緣由,還不是他忙著撒網找人,因為你那個把他家大哥拐跑的好姐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