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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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和尚見他臉色雖鄭重卻也不顯緊張, 想了想, 問道:“淨生,你可知道妙音寺近來發生的事情?”

    淨生一聽大和尚的問話, 便知道大和尚問的是何事。

    他坐直了身體,鄭重應道:“可是妙音寺靖越一地的事情?”

    妙音寺靖越一地鬧出的事情傳得很廣很遠, 便連當時不在寺裏的淨生都有所耳聞。畢竟一地的百姓一夜之間無緣無故昏睡不醒,實在駭人聽聞, 傳得沸沸揚揚實屬正常, 人心惶惶也同樣在情理之中。

    淨生在外,可還聽說過很多關於這件事的臆測。

    也幸好此世修士存世,神佛顯聖,靖越一地又是妙音寺下轄地界,那些盛傳於外的臆測才隻在魔門術法、醫術毒術裏頭打轉, 不然怕是誰都不知道, 那些凡俗百姓會用什麽樣千奇百怪的想法來揣度這件事的內裏。

    不過不管他們都是怎麽想的,在那位桃枝出現在妙音寺山下,以一地百姓性命為脅, 請見妙音寺藏經閣的淨音之後, 所有人就都知道了真相。

    蠱。

    聞所未聞,詭譎神秘的蠱。

    淨生出身妙潭寺藥王院, 聽聞這件事, 自然也對在這件事裏起到了關鍵作用的蠱提起了興趣。

    他之所以匆匆從外頭趕回妙潭寺, 蠱其實也是一部分的原因。

    但這個時候, 大和尚在他麵前提起這件事來, 淨生也沒想和大和尚問起這蠱,而是安靜地坐在蒲團上,聽著大和尚說話。

    大和尚點了點頭,和淨生說道:“據寺裏的消息,這位蘇檀越,和那位桃枝有所往來,且頗為密切。”

    淨生聽得這話,眼中一動,既是激動,也是憂心。

    激動於自己有可能直麵那傳說中的蠱,可以一驗自己所學的醫道,但也憂心於他們妙潭寺百姓也可能會像靖越一地的百姓一樣為蠱所害。他們妙潭寺可沒有一個淨音能使那蘇檀越自己將蠱收起來。

    他定了定神,極力平靜地問大和尚:“師叔,你是說這蘇檀越手裏,可能也有蠱?”

    “人都說醫和毒不分家,”大和尚目光一時有些悠遠,“可他們不知道,蠱與毒,也有共通的時候。”

    淨生覺得自己的心髒都要跳出心腔去了。

    大和尚這時候卻已經轉過眼來,他笑看著淨生,問道:“所以,你還需要注意那檀越手中可能會有的蠱。怎麽,怕嗎?”

    淨生抬頭直直迎上大和尚的視線,倒映著這殿上爍爍長明燈的眼睛亮得仿佛能照徹整個夜空。

    他道:“盡管來。”

    那語氣中的驕傲、坦然、激動一覽無遺,聽得大和尚也是怔了一怔,才笑問道:“你要阻不住她,傷了各地百姓,寺裏怕是也要學著妙音寺那般妥協了。到時候,這事情之後牽連的責任可都得你自己扛,我們這些師叔師伯的不會護著你。”

    淨生也是笑著答道:“弟子自然知曉。”

    大和尚拊掌而笑,大歎道:“好!好!好!”

    這會兒聽得大和尚誇讚,淨生倒是赧然地笑了笑,確認也似地和大和尚道:“師叔可要記得,真到了那個時候,寺裏可也一定得妥協。”

    大和尚這會兒倒也沒有直接給淨生肯定,而是道:“隻要不是什麽大問題。”

    淨生一點頭,“弟子必定努力。”

    大和尚自也無話。

    話說到這裏,淨生猶疑了一下,抬眼看著大和尚不知該如何說話。

    大和尚見他這般,直接道:“還有什麽事,且說來聽聽吧。”

    聽得大和尚問起,淨生便是再猶疑,也沒有絲毫停頓地開口,“師叔,這一次的佛子候選,弟子覺得......心裏沒底。”

    大和尚這一聽,便知這話是實話。

    其實不單隻是淨生,他們妙潭寺的其他各堂各院挑選出來的佛子候選心裏也都沒底。

    這事情都不用多察看,一眼便看出來了。

    寺裏各堂各院挑選出來的佛子候選名單雖然還沒有正式通告全寺,但到底都會有誰,寺裏的人也全都心裏清楚,包括那些即將被掛上佛子候選名號的弟子們。

    可是他們誰都沒有覺得如何歡喜激動,隻是相視一笑,便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和他們這一代相去甚遠。

    大和尚心下一歎,看著坐在下首的自家師侄,笑了笑,卻是直言道:“心裏沒底也正常,你們這一代的佛子,不在妙音便在天靜。端看......”

    端看那位恒真僧人和那位可壽金剛誰勝誰負。或者說得更準確一點,恒真僧人和那位淨涪比丘誰勝誰負。

    雖然大和尚的話隻說了一半,但淨生已經隱隱察覺到大和尚的未盡之語,他沉默得一陣,道:“弟子倒是希望,這一代的佛子會出在妙音。”

    妙音出佛子,再有那位淨涪比丘集齊《金剛般若波羅蜜經》,那妙音寺的根基才會真正穩固,成為真真正正的妙音寺。也才能......

    讓他們妙潭寺也真正的看到希望。

    “妙音寺......”大和尚卻突然道,“那位淨音沙彌,如今狀況......有點危險。”

    淨生一怔,連忙問道:“師叔,怎麽這麽說?”

    大和尚回頭看了他一眼,雖然有點不太理解自家師侄突如其來的急切,但還是問道:“你覺得,蠱道的那位桃枝,用了一地百姓的性命脅迫去見妙音寺的淨音,為的是什麽?”

    淨生知道,不僅他知道,幾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那桃枝對淨音有情,但淨音一心向佛,對她並無它意,在外遊曆歸寺後就安心修行,輕易不出妙音寺,桃枝無法,隻能出此下策。

    大和尚見他知道,也沒一定要他回答,隻自己繼續道:“據我所知,蠱道中還有一蠱,名情,稱情蠱。”

    哪怕僅隻有這麽一個名字,淨生也大概能夠猜想得到這情蠱的效用。

    他臉上表情一時有些凝滯,“那......那淨音......”

    淨生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了自己在歸寺途中聽說過的後續消息。

    妙音寺淨音沙彌下山見桃枝,後當天返回寺中,閉關修行,不見外人。桃枝卻出妙音寺,前往靖越一地,爾後,靖越一地百姓醒來......

    大和尚沉重一點頭,答道:“約莫是的。”

    淨生想起當年竹海靈會在萬竹城、靈竹城看見過的那位沙彌,心下愣怔許久。

    大和尚也沒再說話,藥王院正堂裏一時靜寂,隻有長明燈燈火搖曳。

    突然,淨生開口問道:“師叔,淨音沙彌去見桃枝之前,他知道情蠱嗎?”

    大和尚轉頭看他,答道:“雖然妙音寺藥王院那邊關於情蠱的記載隻有寥寥幾個文字,沒有更詳細的記錄,在此之前聯想到情蠱的也幾乎沒有......但據我所知,是的,他知道。”

    淨生不自覺地垂下眼瞼,呢喃重複道:“他知道......”

    淨音他知道,但還去見了桃枝,且到現在,都還待在妙音寺裏,沒有踏出妙音寺一步。

    淨生幾乎可以想見,淨音在妙音寺裏掙紮得有多艱難。但直到這個時候,他也還在堅持,還在掙紮......

    大和尚看著淨生,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安穩平靜。但在那安穩平靜的眸光底下,掩藏著誰都沒有注意到的期待。

    淨生垂著眼皮低語了很久,腦海中接連閃過一位位青年沙彌的身影。

    天靜寺淨棟,妙空淨繼,妙安淨封,妙定淨昌,妙理寺,淨永,妙音寺淨音、淨涪......

    他忽然一睜眼睛,雙眼目光炯炯亮至攝人,“師叔,我們佛門好多厲害的師兄弟啊。”

    大和尚點了點頭,滿意地聽見淨生的另一句話:“這些師兄弟都那麽厲害,我也不能落後。”

    大和尚笑著伸手一敲他的腦袋,提醒他道:“也別將自己逼得太緊。小心弄巧成拙。”

    淨生雙手一合,低頭恭聲應道:“是,師叔,弟子記下了。”

    大和尚收回手,轉而從自己袖袋裏摸出一塊銘牌給他:“拿去。”

    淨生雙手接過,原本就格外鄭重的眼睛看見那塊銘牌之後,眼睛都瞪大了。

    哪怕知道這會兒大和尚交給他的必定是好東西,但他怎麽也沒想到,他師叔給他的居然是這麽個東西。

    藏經閣大和尚的通行銘牌啊。

    拿著它,他可以在藏經閣裏任意翻閱他想要查看的佛經、佛典和所有經注。

    淨生拿著銘牌的手都有些抖,聲音也是一顫一顫的,“師......師叔......”

    大和尚看見淨生這般模樣,又是樂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師父知道的,別怕,這本就是他的身份銘牌。”

    淨生舒了一口氣,才確認地問道:“師叔,這真的是師父的?”

    大和尚一瞪眼,氣問道:“我還會拿這個跟你開玩笑?!”

    淨生自知理虧,也不頂嘴,隻是討好也似地笑了笑,但托著銘牌的手卻是利索一收,穩穩當當地將他手上的銘牌收入到他的隨身褡褳裏。

    大和尚見他這副模樣,也生不起氣來,隻提醒他道:“藏經閣裏的經典多,你不要貪,不然貪多嚼不爛,還誤了你自己。”

    淨生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