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10.22晉江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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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7
門響的聲音幾乎是立刻就吸引了五色鹿和淨行的注意。不論是在認真抄經的淨行, 還是閉目靜修的五色鹿,聽得聲音響起,都在第一時間或抬起頭或睜開眼,往他們正前方的方向望去。
“呦。”趴著的五色鹿當先長鳴一聲,從地上站起,一步跨到淨涪身側, 仰著頭一眨不眨地望著淨涪。
淨涪垂下目光看了它一眼, 順手便拍了一下五色鹿的腦袋。
五色鹿感受著腦袋上一觸極離的手掌,半點不介意, 眯著眼睛笑成圓弧模樣。
明明與他印象中的五色鹿極其不符的表現和狀態,淨行卻仍直直愣愣地盯著淨涪, 全沒分出半點目光給五色鹿。
簡單地安撫了五色鹿, 淨涪站直身體,轉眼迎上淨行的目光。
見得淨行, 他全無驚訝,隻在唇邊帶起了一點禮貌客套的笑容。
見得淨涪表情變化,淨行才忽然反應過來, 他撓著腦袋幹笑了一會兒, 又想起還沒和淨涪這位比丘見禮, 便急急忙忙地收回手, 合掌胸前向著淨涪深深彎身一拜。
“靜宇寺沙彌淨行, 見過淨涪比丘。”
論修為論年紀, 淨行都是淨涪後輩, 此番相見, 確也該是他先給淨涪見禮。淨涪先前不動,實不是依仗身份,而是給他時間回神以順禮儀。
淨行想到這裏,再看淨涪的時候眼中就又添上了幾分感激。
淨涪這會兒也是合掌彎身與淨行還了一禮。
然而這一禮之後,這靜室門口上就陷入了一片沉默。
淨涪修的是閉口禪,不能指望他開口,但淨行這會兒胸中情緒激蕩,更讓本就反應慢且口拙的淨行張不開口。
淨涪與淨行雙方誰都沒說話,側旁的五色鹿也隻是安安靜靜地跟在淨涪一側,如此情況,這地兒能不靜默麽?
淨涪的情況淨行也是聽說過的,所以他確實知道真想讓這裏不那麽尷尬就該他來說話,他自己心裏也急,可他越急,越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越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就越急,一時,淨行就陷入了這種仿佛無解一樣的死循環中,被逼得渾身汗濕。
淨涪倒是不急,他也沒有想要自己打破這種局麵的意圖,因為......
劉樂安已經來了。
劉樂安確實已經到了。他本不知道淨涪會在今日出關,他過來轉這一圈,其實也隻是想看看淨行和五色鹿的情況,看看他們有沒有什麽需要。
當然,這裏所說的他們,其實指的就隻有淨行。至於五色鹿,不是劉樂安不想替它料理雜事,而是五色鹿就沒有需要他或者是他劉家幫忙的地方。雖然每每見到過來轉悠的劉樂安,五色鹿也都是客客氣氣的,但這種客氣其實也代表了疏離和客套。
劉樂安心知,五色鹿與他們劉家之間的距離並沒有因為他們這些時日的禮遇而真正拉近,隻是麵子情而已。
哪怕是和它一起朝夕相對十數日時間的淨行,也都是一樣的情況。
每每想到這點,劉樂安都會在心底歎氣,但要他放棄,他也不願意,隻能用這樣的功夫水磨著。
實在是他們劉家已經因為那片《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殘經而和靜宇寺那邊起了嫌隙,雖然有著淨行在中間潤·滑,但這嫌隙始終是在的,他和靜宇寺那邊的大和尚們都知道。
畢竟那可是《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殘經,畢竟那可是淨涪比丘的一個因果。
這樣大的誘惑,誰能不心動?
他們劉家既然和靜宇寺那邊起了嫌隙,那麽在淨行真正成長起來,在靜宇寺那邊成功占據舉足輕重的地位之前,他們劉家需要忍耐,也需要給自己拉扯出一麵足夠大的大旗。
而這樣的一麵大旗,最好的自然是淨涪比丘,實在不行,比丘身邊的靈鹿也可以啊!
不得不說,劉樂安想得有些多,但這就是官宦的習慣。
不過這個時候,劉樂安也沒時間去多琢磨其他,而隻是提著一顆心,默默地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事實上,劉樂安在後邊長廊上就聽見淨行與淨涪見禮的聲音了,也已經知曉淨涪出關。但他想著給淨行留一點時間,好讓他與淨涪比丘獨處獨處,才刻意拖慢了腳步。
劉樂安當時是想著,如果淨行能得到淨涪比丘青眼那就更好了。
可這會兒,等了一會兒沒等到說話的聲音,隻有一片沉默,劉樂安就察覺到前方的情況不對了。他連忙又加快腳步,就怕他家這小孫子真將場麵給弄砸,哪兒還敢希冀其他?
然而,劉樂安這次又還是想多了。不僅僅是他,就連一向腦筋轉得慢的淨行也都想多了。
淨涪確實是沉默地站立在廊下,但看著淨行沙彌的目光卻是平和中帶著點平和,並無其他雜思異緒。
將淨行和劉樂安逼得緊張的,不是淨涪,也不是五色鹿,而是他們自己。
劉樂安急急地從長廊的盡頭走出,望見這邊的情況,目光下意識地在淨涪周遭轉過,當即便鬆了口氣。
他稍稍放緩腳步,同時極力平穩呼吸,恢複自己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形象。
這種姿態劉樂安在朝堂上的時候做熟了,這會兒也沒弄出什麽岔子。
等到他在淨行旁邊站定的時候,他表情已經恢複了平靜,眼神也是一樣的緩和平靜。他合掌向著淨涪躬身一拜,道:“比丘出關了?”
淨涪點頭,自也合十還了一禮。
劉樂安詢問得幾句,從眼角的餘光瞥見淨行臉色已經恢複正常,才在心底笑了一下,問淨涪道:“比丘可還需要梳洗沐浴?”
在這方麵,淨涪是可有可無的。畢竟他雖在靜室裏一關十數日,但這種程度的閉關在他眼裏其實隻是等閑,且他身上自有元氣流轉,纖塵不染,微塵不近,梳洗沐浴與否於他根本無足輕重。
但劉樂安既然問了,淨涪也就很隨意地點頭,應下了。
五色鹿自然跟在淨涪身邊,但它這次還和以往的待遇一樣,隻能守在門口。
淨涪梳洗沐浴的時候,淨行也在忙活一樣的事情。
淨行在靜室門外守了足有一天,他的修為不夠,身上難免沾染了些塵灰。雖不算肮髒,可也不甚幹淨。隻是淨行他自己素來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也就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但這會兒,劉樂安也在啊。
劉樂安一眼掃見淨行身上的飛塵,隻簡單地和淨行交代了一句,便拉了他去,親將他塞進了裝了淨水的木桶,才守在一旁跟他叮囑和淨涪相處的種種細節。
淨行一邊沐浴一邊細聽,聽得他腦袋都在隱隱發脹。
若是此時在淨行耳邊聲聲念叨著的是經文,那淨行自然是習慣了的。可這會兒在淨行耳邊絮絮叨叨地響個不停的就是些雜事,淨行哪兒能不兩眼發昏?
但昏歸昏,淨行還真的就很認真地聽了記了。聽下記下之後,他還自己一條條地仔細和劉樂安確認過,確定自己沒有記錯記漏之後,他才鬆了一口氣。
劉樂安見淨行這副認真模樣,心裏點頭,竟挽起衣袖,伸手去拿過淨行手上的蘆瓢,親給他舀水。
淨行全沒料想過會有這般情況,一時僵在原地,呐呐叫得一聲:“祖父......”劉樂安笑著拿一隻手拍了拍他光溜的腦門,另一隻手卻還不甚熟練地給他舀水衝洗,“沒事,洗吧。”
淨行僵了一會兒,竟也真的就著劉樂安一瓢瓢給他倒落的熱水搓洗身體。
劉樂安動作雖然不熟練,但也沒出什麽疏漏,淨行很快就從木桶裏出來,開始穿上簇新的僧衣僧袍。
劉樂安在外間等了一會,才等到淨行從裏頭出來。
他上下打量了幾眼淨行,點頭讚道:“好。”
確實是好。
雖然淨行舉手抬足間還有些木訥的感覺,但他一身簇新僧袍,再襯著那雙幹淨清朗的眼眸和筆挺頎長的身材,格外的精神挺拔。
被祖父讚了這麽一聲,淨行先是愣了一愣,又很快咧開嘴笑了。
劉樂安看著,又是點了點頭。
這樣的咧嘴笑雖然不是很符合世間規矩,但卻是最適合他的笑容,更顯得他純摯樸質。
這麽一番捯飭之後,劉樂安又給淨行塞了三個大白饅頭,叮囑他道:“快吃,淨涪比丘在那邊廂房裏等著你呢。”
不是劉樂安非得苛待淨行,實在是不好讓淨涪等啊。
淨涪辟穀,基本不用進食,但此時淨行卻不能。
他還沒到那個境界。
淨行自也是明白的,他大口大口地將那三個大白饅頭吞食入腹,又給自己灌了幾大口清水之後,一抹嘴就對劉樂安說:“祖父,我們走吧。”
看著打了兩個飽嗝就沒有動靜了的淨行,劉樂安也是一點頭,帶了淨行就走。
劉樂安和淨行踏入淨涪所在廂房的時候,淨涪正捧著一盞茶安坐在椅子上,他也不喝,隻是捧著。
聽腳步聲傳來,淨涪抬眼望去,正望見跨過門檻的劉樂安和淨行。
劉樂安與淨行到得近前,合掌躬身又是一拜,口中稱道:“比丘、靈鹿。”
淨涪放下手中茶盞,也從椅子上站起,合掌與他祖孫二人回了一禮。
一邊的五色鹿也從地上站起,對著他們點頭鳴叫一聲:“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