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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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是低聲, 他們這些向來粗聲粗氣的漢子聲量擺在那裏,也沒真低到那裏去, 充其量也就比平常時候低了那麽一丁點兒, 沒什麽效果。

    “唉,你們看,這個人這麽一個小身杆子,居然就要進山誒......”

    “是咧,我也聽見了,他自己一個人,竟然也想要進山哦......”

    “他就不怕山裏的大家夥?我們世代住在村子裏的,也都是十幾個人湊在一起才有膽子進山的,他自己?一個人?真不怕死的麽?!”

    “你們沒聽見麽?虎子他叫這人師父誒?”

    “切, 你們這就不知道了吧, 這個人啊, 他可是僧人!”

    “僧人?僧人是什麽人啊?”

    “僧人啊, 那可是神通廣**力無邊的菩薩!”

    淨涪在一旁聽見,心底依舊無波無瀾。倒是站在他麵前的那個虎子聽得身後的夥伴這話,偷眼看看淨涪的臉色,猛地回頭一吼道:“說什麽話呢!不能回家去再說麽?!”

    被虎子這麽一吼,後頭那十餘個正聊得興起的壯漢立時停下話頭,轉眼看得虎子的臉色黑沉, 就更不敢再說話了。

    但即便是這樣, 這些漢子也依舊活絡地與自家的夥伴擠眉弄眼。

    他們的動作和神態中, 帶著天地間天然而成的生氣和豪爽。

    虎子喉完自己的人, 回頭又瞧了瞧淨涪臉色,才大大鬆了一口氣問淨涪道:“師父如果不急的話,還是先不要進山裏去吧,那山裏真危險咧。”

    “那些大家夥多得,連我們都不安生,正盤算著將山裏的大家夥們清一遍咧。師父若是不急的話,就再等幾日。”

    “等得幾日之後,我們將山裏的一些大家夥收拾了,師父你再進山去也一樣的咧。”

    淨涪合掌點頭,謝過虎子的好意,但還是沒有動搖。

    虎子見他固執,也就定了神,仔細地打量起淨涪來。

    這一著眼打量,虎子便看得定住了。

    他其實不知道淨涪這一身僧袍都是個什麽材料縫製,他也完全看不出來,但他知道,這樣一身簡單的袍服,看著舒服、柔軟,真不是一般人能得著的東西。

    再看他腳上踩著的僧靴、手腕上脖子上帶著的佛珠......

    他不是不知道這位僧人很不普通,但他剛剛一眼望過去,就隻是知道他不尋常而已,並沒有發覺到他身上有什麽不對。也就是他細看了之後,才真正的驚覺。

    事實上,若不是虎子他們自幼在山林中成長,又剛從一場廝殺中走出,還碰上尤其顯眼的淨涪一人,那便是在路旁遇見,也必是匆匆一眼便將淨涪放過去了的,哪兒還會上前與淨涪搭話?

    虎子下意識地上前一步,但他才剛邁出,又立時將那隻腳收了回去。

    他整了整神色,與淨涪合掌一拜,說道:“是我錯眼了,師父請。”

    淨涪合掌還得一禮,卻是對他搖搖頭,還自抬手與虎子往他身後的路一引,示意他們先行。

    虎子也沒再推,他回頭看了身後的夥伴一眼。

    那邊廂的十餘個漢子先是一愣,然後也都向著淨涪的方向合掌拜了一拜。

    許是因為他們先前就沒有這樣跟人見禮過,動作尤其的生疏僵硬。

    事實上,他們領頭的這個虎子也沒好到哪裏去。

    但淨涪沒在意,他仍和那些人合掌還禮。

    虎子鬆了一口氣,往後示意得一眼。

    他的那些夥伴利索地抬起地上的三頭野豬。

    虎子最後和淨涪合掌拜了一拜,想了想,還是叮囑道:“前麵那裏就是我們的村子了,師父如果從山裏出來,不妨先到我們村子裏落腳?這周圍的,也就隻有我們這一個村子了。”

    淨涪隻笑,沒點頭也沒搖頭。

    虎子見他臉色,沒強求,回頭一揮手,帶著一群人就先走了。

    淨涪讓過這群人之後,腳下不停,仍自往路的另一邊走。

    走得遠了,那群漢子似乎是放開了,身上抬著三頭野豬也不忘和那虎子問話。

    “虎子虎子,剛才那個......是僧人?”

    “咦?你剛才不說的是菩薩嗎?神通廣大、法力無邊的金身菩薩!”

    “就是啊,你剛才不是這麽說的嗎?”

    一疊聲的問話後,就是那虎子的雄厚嗓音。

    “我也不知道,應該不算是吧。我就聽人說,該叫他們師父。”

    “咦?師父?為什麽是師父呢?”

    “對啊,為什麽是師父呢?”

    虎子被七嘴八舌的夥伴問得煩了,朝天一聲怒吼,“老子哪裏知道咧!”

    “切......”

    “原來你也不知道的嗎?”

    “就是就是,我還以為虎子你和剛才的那位師父搭話,是知道什麽的咧。”

    淨涪沒回頭,徐步踏入了山林中。

    山深林大,入了裏間就覺得暗。山中還有山風,有山霧。山風卷起,呼嘯陣陣,還有山霧茫茫,輕易能遮蔽人的五感。還有著山林中飄散著屬於猛獸的味道.....

    難怪虎子那一堆人會趕在這個時候離開山林回去,難怪他們會攔下他。

    但淨涪也隻是這麽一想,便沒再放在心上了。

    他都不抬頭看,便尋定了方向,徑直走入了山霧裏。

    山林裏的生物很多,蟲蛇蟻獸俱全。但淨涪行走在山林中,隻若穿行在妙音寺裏,熟稔且安穩。

    安穩的不僅僅是淨涪自己,還有這山林中的所有生物。

    蟲蟻依舊在地麵、雜草中穿行,蛇獸也還隻在山木間來回,它們各自忙碌,或是休憩,或是獵食,仿佛剛剛才走過它們身側的那道人影隻是一陣山風,一片迷霧。

    淨涪最後走入了一處山洞。

    山洞中有凶獸的味道傳出,還有厚重的腥氣隨著山風吹過。很明顯,這山洞裏的主人此時正在家。

    淨涪沒在意,他在洞口中立定,抬手敲了敲山洞旁的一塊山石。

    “篤......篤......篤......”

    聲音響起,似是敲門聲音。

    山洞中傳來幾聲咆哮,似警告似震懾。

    淨涪抬腳往裏走。

    這山洞深闊,淨涪走了片刻,才轉到了山洞的盡頭。

    山洞盡頭處,臥著一隻兩人長的大蟲。

    大蟲通體黑沉,額頭更有一個碩大的王字猙獰,它的雙眼都透著警告和威懾,但不得不說......

    它老了。

    這是一隻年老了的虎。

    年老的虎縱然虎威還在,但也隻剩下震懾力卻是大減,依這座山林裏的猛獸分布,這條虎未必能夠熬得過這一個冬天。

    年老的黑虎粗喘著氣,定定地望著這個闖入它洞穴裏來的僧人,卻隻臥在原處衝著淨涪咆哮得一聲,便沉寂了下來。

    淨涪在距離黑虎不遠處的地方站定。

    黑虎轉回目光,張開口往旁邊的一條裂縫裏扯出一片滴翠也似的葉片,嚼了兩口吞入腹中。

    這一片葉片吞下之後,黑虎身上那幾條深長的傷口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不過幾個呼吸間,原本連動彈艱難的黑虎就氣勢洶洶地站了起來。

    但這一條完全恢複了的大蟲也沒有立即向淨涪撲上來。

    恰恰相反,它衝著淨涪咆哮得一聲,竟當先一步往洞穴的更深處去了。

    淨涪跟隨在它身後。

    黑虎原先臥著的地方其實已經夠寬大的了,但越往裏走,洞穴竟越更寬敞。到得最裏,幾乎就是一間屋舍大小了。

    不,這就是一間屋舍。

    淨涪在甬洞的盡頭站定,往裏掃過那離地高出一尺於的平地,看著那比平地更平坦、幾乎就和雲床一般模樣的石台,望見那依靠石壁的一側擺放著的書架一般的木架,掃過那木架上擺放著的林林總總的書典、貝葉,目光最後定在石台上方那一具結印盤坐的人形白骨上。

    人形白骨的側旁,還臥著一具虎骨。

    黑虎衝著那石台上的人形白骨咆哮得一聲,又回頭吼了淨涪一聲,便徑自走到那具虎骨旁邊臥下。

    它依偎在那具虎骨旁邊,格外的安靜。

    這大概是它的父親或是母親。

    淨涪看過這屋舍一般的洞穴,約莫猜到了什麽。

    他從甬道中走入,到得那具結印盤坐的人形白骨麵前,合掌與他拜得一拜。

    一拜過後,黑虎看了他一眼,又自將頭搭在自己的前肢上,閉眼休憩,全不理會淨涪。

    淨涪同樣沒在意它,見過禮後,他便起身站直了。

    他看得見那具白骨身前擺放著的烏木盒,但他沒去拿,而是轉身走到那些木架邊上,抬眼一掃,便伸手從裏頭抽出一片貝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