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華工艱辛遭歧,大戰來襲難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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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戰期間被招募的中國勞工,在各國的工作並不固定。在戰時,經常隨著戰爭的需要調整, 陳水生和高山、劉百勝他們五個在糧食加工廠幹了一些日子後,由於戰事緊張,物資運輸任務繁重,他們幾人又被征調去做了碼頭搬運工。
而對於在法國的生活,適應力極強的陳水生他們很快就適應了,但是他們的生活相對還是枯燥的,身在異鄉的他們時常被孤獨感包圍。
對於深處戰爭,人力嚴重不足的法國人來說,中國勞工的到來大大緩解了他們在工業生產,日常運作上的人力不足,代替了很多當時頂替男人工作的女人,促使生產力水平大大提高,更好地優化了資源配置,給法國人帶來了新希望,受到法國政府和百姓的歡迎。
但是,還是有些當地民眾對於中國勞工總是作為外來人來看,覺得中國是個窮困的不起眼的國家,對華人勞工輕蔑不已,並不友好。
陳水生他們平時除了工作,有一些自由的時間,可以到法國人規定的區域活動,但是每次碰到了當地人,總有幾個不懷善意的人,或是舉止羞辱,或是冷眼相對,作出拒人千裏之外的表情,眼中盡是厭惡。
對此,起初陳水生他們有些惱怒,但是畢竟完全聽不懂當地人說什麽,又是在異國他鄉,不想生事,於是都選擇了刻意回避。少去法國人多的地方,久而久之,倒也相安無事。
隻是水生他們就隻能被限定在自己圍成的一個狹小閉塞的無形空間之中。法國的美景到時並沒機會領略到多少,更多的是無聊的思念著家鄉,還有家鄉的親人。
“水生,你家鄉在蘇州,那裏一定是個好地方吧?常聽人說起那裏風景如畫,可惜一直沒機會去。”剛下工,陳水生他們圍坐在一起,喝水休息。劉百勝看著水生想起蘇州的美景,一臉羨慕的說道。
“是呀,是呀!我去過!那地方不僅山美水美!人更美!蘇州的小女子就是比我們那邊的老娘們兒溫柔,那說起話來的樣子,嬌滴滴的,讓人酥到骨子裏去了,聽著就是舒坦!女人就該這樣!”高山聽到劉百勝說起蘇州,想到自己曾經隨人押運貨物到過蘇州,不禁來了興致。
“嗬嗬,謝謝各位稱讚,我的家鄉確實很美,也出了不少名人雅士。不怕你們笑話,說起來,我這一段還老是想起故鄉呢,是不是很不爭氣。”
高山說話直爽是出了名的,對此,他們是早已習慣的,但是看到高山在講到蘇州女子的時候,一臉憧憬的樣子,陳水生還是不禁笑出聲來,隨後想到自己的家鄉,卻又頗為惆悵的說道。
“不笑話,想家嘛,我們都想!不過,你說說你,怎麽放著蘇州那麽多妙人,不找一個做了老婆,成親後再出來,就這樣當光棍。咱們的合同一簽就是五年,等你回中國了,年輕貌美的早都嫁做他人婦了。你說你虧不虧!”高山略帶玩味的說道。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不管不顧的!人家水生可是讀書人,心思比咱們細,咱們幹的可是冒險玩命的活,你看現在咱們還能在這裏談天說地,說不定哪一日,就把咱們掉到前線去了。人家水生定然不想自己出事後,還連累他人空守個名份。”
孫東城飽經滄桑的臉上,盡是對世態炎涼的透徹領悟,有些教訓的口吻低沉而憂鬱地說道。雖然話語直白而殘忍,但是,不可否認,他說的就是現實那隻是眾人都刻意的回避著,不想整日生活在憂慮中。
“呸呸呸!你快別說了,怎麽這麽不會說話!人家水生還好好的站在這裏,你就生呀死呀的說,多不吉利。我看水生一定是個長命的。”一直沉默不語,默默飲水的陳子英被孫東城的話驚得差點被水嗆到,微怒的嗬斥道。
“嗬嗬,沒什麽,我不在意的,不過東城說的確實是我想過的。不過,我們還是不要那麽消極了,畢竟,我們現在有吃有喝,也並不是很糟的。”
雖然他們吃的,喝的並不好,又缺醫少藥,工友們平時都不敢生病,有的生了病,沒有被及時治療,越拖越嚴重,最後竟因小病送了命。但是陳水生仍然很珍惜現在的生活,因為如今的日子是他自己選擇的,他沒有理由去抱怨,反而覺得能吃飽,有地方睡覺就好,對於繁重的體力工作,並不計較。
“水生說得對,你們不知道,前些日子,我正在碼頭卸貨,看見又一船勞工浩浩蕩蕩的下了船,我瞧瞧靠過去,遇見一個老鄉,跟他一打聽才知道,他們可比咱們慘多了!”
劉百勝想到那天看到與自己一樣跨越千山萬水,海上顛簸幾個月才來到法國,但是卻遭遇悲慘的中國勞工,心中唏噓不已,感歎著自己的幸運。
“怎麽了?百勝哥,他們怎麽了?”年紀最小的萬平好奇地問道。
“誒!說起來太慘了!都是同胞,那可是幾十條活生生的性命呀!你們不知道。咱們來時坐的船算是很好的,當時他們急著要人,咱們那批招的人又不是很多,又正趕上客輪,所以咱們可以舒服的住在一間間房間中,有自己的床。
可是他們就不同了,上千人乘著貨輪過來,那麽多人都擠在船艙最底下,就跟畜生一樣!陰暗潮濕,空間狹小,沒有地方休息,都是將就著,時間一久,有些人生了病,無藥醫治,因此死去了不少。想著他們這幾個月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熬過來的,咱們可真是夠幸運了!” 劉百勝為那些逝去的可憐生命,感慨道。
的確,他們算是幸運的,被分到法國本身就是恩賜。法國政府為了能緩和法國工會的批評,在法國人監管下的中國勞工生活要比那些在英國人監管下的同胞們好些。除了住所、餐具、衣物之外,他們每天還能得到25法郎。
當時受雇於英國人的中國勞工的最高工資相當於5法郎1天,法國人雇傭的中國勞工在做相同工作時,得到的薪水和本地工人是一樣的。而且他們還可以享受不超過6個星期的每天50生丁的醫療補貼。
雖然英國人和法國人雇傭的中國勞工都享有每周的休息日,但是在法國人監管下的中國勞工除了享有法國節日的休假外還享有中國節日的休假。
並且陳水生他們在來法的行程中也沒在海上遇到敵軍的突襲而無辜喪命,更沒有在船上煎熬,到了法國又沒被分到戰場上,他們應該知足的。
而對於將來,他們也沒有必要過於擔憂,因為他們已經足夠幸運,該來的擋不住,但是一味地憂愁不僅無濟於事,反而徒增煩惱。
碼頭上的工作雖然繁重,但是陳水生他們已經幹的得心應手。從起初摸不住頭緒,總得由中國來的翻譯幫他們協調與法國人的工作協作,到現在,從哪裏裝貨,如何正確的搬運貨物到指定地點,卸貨,一步一步都做得認真細致。
這一日,陳水生正和劉百勝共同從船上牽引著二、三十匹高大的牲口下船,由於旋梯又一層層階梯組成,牲畜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
看似簡單的工作做起來卻並不容易,水生在前麵一隻手牽引著頭一匹牲口,轉過身體正對著旋梯台階,一步步向下小心翼翼的挪動著腳步,另一隻手還要緊緊扶著輪船護欄防止踏空。
而這些牲畜並不會像人一樣規規矩矩的排好隊伍順序而下,他們總是不停地左右擺動著自己的蹄子,踏著紛亂的小步子,極為活躍,在下船前,水生都要花費大量時間配合牲口主人**這些牲口。
還好,它們最終還是安靜了下來,隨著誰生的步子,一步步慢慢的伸出自己的蹄子向下一級台階踏去,整個過程看似輕鬆,實則是水生冒著巨大的生命危險,由於他走在前麵,如果後麵的牲口失蹄踩空了,後果將不堪設想。看似短短的幾十級台階卻走得水生心驚膽跳,汗如雨下。
“水生,百勝,剛才張翻譯過來說了,咱們幾個臨時被緊急調往一個叫敦刻什麽的地方了,說那裏是最接近戰線的地方,戰事吃緊,目前急缺勞力,讓咱們幹完手頭的活,趕緊收拾收拾隨他們的車一同離開。”
高山氣喘籲籲的跑到輪船下,仰頭伸長了脖子,匆忙的大聲朝船上正在組織下一批牲口下船的陳水生和劉百勝大聲的喊道。
“水生!你聽到了嗎?高山說的可是咱們要去戰區了!我就說這一天肯定早晚會到的,終究還是躲不過,隻是沒想到竟然這麼快!”
劉百勝不願意去相信剛才高山說的話是真的,想麻痹自己,卻又不得不回到現實,並且勇敢地接受這殘酷的現實,說完歎了口氣,望向陳水生,而水生卻猶如早有準備般,隻是微微的朝他無奈的苦笑,片刻,便冷靜的繼續手中的活,仿佛將要去前線的不是他。
1917年8月14日,北京政府發布大總統布告,正式宣布對德、奧宣戰。在碼頭工作了大半年的陳水生、劉百勝、高山他們由於戰事需要,又被匆忙調至敦刻爾克,此地位處陣地前沿,雖然風景如畫,但是被送往這裏的勞工如何都沒有心情去欣賞這些美景,因為他們深深的明白,在這裏能活下去已經是種奢求了。
9月1日清晨,陳水生正在往馬車上一袋一袋的裝運著前線急需品,其他華工也都低頭,默默地做著手頭的工作,可是他們卻不知道,厄運馬上將要降臨到他們頭上。
不一會由遠及近的巨大轟鳴聲就驚動了正忙於苦幹的華工,大家紛紛抬頭向天空中傳來聲音的方向望去,卻沒有幾人感覺到情況危急。
很多人隻是傻傻的站在原地,看著天空中的飛機朝他們飛過來。雖然之前張翻譯短暫培訓他們時,曾經提醒過他們,要躲避飛機,聽到聲音趕緊趴下,減少移動目標,避免作為靶子被德軍飛機攻擊。
但是從沒見過飛機的華工,此刻卻更多的是好奇的觀望和不知所措,早忘了張翻譯的話。他們並不知道這些飛機並非和平的使者,此刻正如惡魔般的向他們襲來,將會帶來無窮的災難。
天空中十幾架飛機呼嘯著衝了過來,瞬間就烏壓壓的遮住了眾人的視線。一些華工被從天而降的巨大響動嚇得四處躲藏,他們並不知道飛機是何物,也無力思考怎樣更好的保護自己,隻是如同驚弓之鳥,四處亂竄,連自己都不知到底要往那邊逃跑,場麵極為混亂。
“快趴下!,別站著!趴下!趴下!別跑!”慌亂中,張翻譯顧不得扶自己掉下的眼鏡框,大聲的朝正在發呆的華工大喊著。
“萬平,別跑!快跟我趴下!”在學堂中經常跟教授討要當代軍事書籍的陳水生,雖然並未真正參加過戰爭,但是對於飛機還是無比熟悉的。
於是在空襲麵前,表現得異常鎮定,快速的倒在幹活的草墩旁。在慌亂四散的人群中,當趴在地上仰著頭觀察飛機動向的水生,看到了被嚇得驚了魂般亂跑的萬平時,毫不猶豫的趕忙上前將他撲倒在地。就在這時,德軍飛機已經俯衝至頭頂。冰冷刺骨的“噠噠噠噠噠”的聲音接連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