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城主忽然道，“五公主殿下來了！”

    他不說眾人也看到了，身穿銀甲的皇家禁衛軍開道，幾乎有房子大小的馬車向城主府緩緩駛來。

    城主老臉擠出一個略微獻媚的笑容，待車隊停下後，走到馬車前微微行禮：“柳泉城城主謝浩傑率眾人恭迎五公主殿下！”

    不必多禮。”伊林代為回答，“不知城主可準備好了休息的地方？五公主殿下體弱，想是已經累了。”

    臣已準備妥當，請五公主殿下移駕。”謝浩傑低頭。

    五公主殿下，請下車。”伊林下馬，走到馬車前，對著緊閉的車門說，語氣隱隱透著些恭敬。

    恩。”一個淡漠的聲音從車中傳出，聲音不大卻如流水般動聽。

    隻見一隻白嫩的手掀開車簾，鑽出一名身穿鵝黃宮裝的侍女，婷婷嫋嫋的走下來，繼而向車內恭敬道：“五公主殿下，請下車。”

    一隻小小的手從水晶車簾中穿出，戴著雪白的手套，看不出手的顏色。但單單一隻手，卻讓人無端的感覺到手的主人的美麗與優雅。

    接著，一截青色的竹杖伸出車簾，與水晶碰撞發出悅耳的聲響。小小的身影一身雪白的淡雅衣裙，陽光照在她身上，衣裙上以暗繡的手法繡的一隻展翅金鳳反射出淡淡的金光，雖不耀眼卻暈出一份獨屬於皇家王者的尊貴威勢。

    眾人原本還對這個自小就名傳天淵國的五公主有些好奇，皆是偷偷抬眼瞧向車門，想要一睹真容以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卻不想到頭來竟沒一人敢偷眼看那個高高立於馬車上尊貴逼人的身影。

    參見五公主殿下。”眾人恍然不覺已行過禮，對著那道小小的身影又是齊齊躬身。

    免。”略帶沙啞的清冷聲音傳來，竟讓人感到好像滿地的陽光都微微退避，清冷如水一般在空氣中淌開，遺憂不說話，在場一時冷寂下來。

    五公主殿下，請右轉五步，下車梯，四階。”霞兒立於車邊聲音平淡中卻微微透著拘謹，卻是打破了一地寂靜，令眾人微微鬆了一口氣。

    雖是一個盲人，行走之間卻不見一絲遲疑與膽怯，竟是比常人更加從容沉穩。

    待到遺憂走下馬車，霞兒又向柳泉城城主微微行禮，“城主大人，請帶路。”

    五公主殿下這邊請。”謝浩傑一邊在前麵帶路一邊又說，“五公主殿下，臣已準備好了晚宴……”

    不用了。”遺憂不帶感情的聲音傳來，打斷謝浩傑的討好。

    五公主殿下體弱，已甚是疲累，還請城主理解。”一邊的霞兒看見謝浩傑尷尬的臉色，不由為遺憂解釋了一下，頓時謝浩傑臉色好看了不少。

    這個世界上雖是強者為尊，隻要夠強，就算是皇室，也依舊不得不低頭討好，不敢得罪。但那是對站在巔峰的人而言。對於這個世上的絕大多數人來說，皇家仍舊是必須敬而遠之，不可招惹的龐然大物。是故這柳泉城城主謝浩傑才會對天生目盲體弱不能修煉的五公主如此“尊敬”。

    走了約一盞茶的時間，一行人停了下來，謝浩傑向一直跟在身後的女兒暗暗地招手，謝麗兒見狀連忙上前一步乖巧地站在父親身邊。

    五公主殿下，臣有一女謝麗兒，自小乖巧懂事。五公主殿下對府中也不甚熟悉，就請讓小女待在公主身邊服侍，五公主殿下以為如何？”謝浩傑看向謝麗兒，麵上一片慈愛的舐犢之色。

    麗兒自小長在這兒，對府中甚是熟悉，麗兒一定會盡心服侍五公主殿下的。”謝麗兒的聲音嬌俏動聽，適時的響起。

    嗯，”遺憂淡淡的應了聲，“跟著霞兒。”

    是，五公主殿下。”謝麗兒低頭，心中狂喜，麵上卻是沒有多大變化。

    簡單地吃過晚飯，“疲憊的”遺憂便早早的睡下了。

    午夜時分，本該隻有一人的房間裏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道黑影，好像憑空產生一般。

    主人。”黑影發出低沉的聲音，向倚躺在床上的人行禮。

    以後可以省掉這些沒用的禮節。”遺憂從床上下來，眼神清明，衣衫整齊，那有半點剛睡醒的朦朧？“換個地方說話。”

    是。”蕭滄上前，抱起遺憂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如一道風吹過，沒了蹤影。

    遺憂也懶得走太遠，四下查探，竟也讓他們在守衛森嚴的城主府找到了一處略微荒涼之地。

    哼！不識好歹的東西！”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在夜空中飄開，“她以為她是誰？不就是那廢物公主腳下的一條狗！”

    遺憂歪歪腦袋，示意蕭滄帶她過去。

    敢那麽對我說話！本姑娘記住了！”謝麗兒語氣怨毒，再次揚起手上的鞭子，對著身前不遠處瘦小的身影狠狠抽下，“不過就是個賤人，也敢在本小姐麵前擺譜！來日本小姐必叫她好看！”

    對！對！”一旁的侍女忙不迭的應和，“她一定是嫉妒小姐的美貌聰慧！小姐天姿國色，若是去了帝都，一定能被皇子殿下看中！那時小姐便讓她知道得罪您的下場！”

    那謝麗兒纏著霞兒讓她幫忙在遺憂麵前說話，好跟著去帝都，不想霞兒這幾天待在遺憂身邊伺候，體會過了遺憂身上的威勢，哪裏還敢擅作主張？忙不迭地拒絕了謝麗兒，任她使盡了辦法，也毫不鬆口。弄得謝麗兒憋屈的要死，又不能發泄出來，於是才有了午夜的這一幕。

    那是自然！”謝麗兒一揚頭，活脫脫一隻自負得要死的孔雀。

    還有那個瞎子！”謝麗兒麵色猙獰，狠狠一鞭子抽在麵前瘦小的人影身上，人影抽搐了幾下，卻沒什麽大反應，看來是早已昏了過去，不過是生理反射罷了。

    不就是個瞎子嗎？擺什麽公主架子！”氣急之下的謝麗兒又是一鞭子，毫不留情，“還要本姑娘對她低聲下氣！本小姐比那個不能修煉的廢物不知道強多少倍！”

    謝麗兒在那邊咒罵個不停，一下下抽在那個瘦小的身影上，那個身影開始還動幾下，後來卻是怎麽都沒反應了。

    小……小姐……”一旁的侍女扯扯謝麗爾的袖子，“謝……謝九……”

    怎麽了？”此時謝麗兒氣也發泄的差不多了，皺著眉頭看向臉色慘白的侍女。

    她……她……她好像死了！”侍女指著地上的一動不動的人影，畏縮著退了一步。

    不過就是個廢物！死了就死了！”謝麗兒毫不在意地又補上一鞭，“晦氣！竟然死在本小姐麵前！走了！”

    說完看也不看地上一眼，自顧自出了破門。

    小……小姐……”，侍女連忙跟上，“等……等等我！”

    遺憂站在角落裏沒有走，反而饒有興趣地看著地上的人影。

    蕭滄。”遺憂微微側頭。

    主人。”黑色鬥篷裏的人附耳過去。

    回到族中，交給你一個秘密的任務。”遺憂微微笑著，“找一些像這樣的兒童，就在孤兒或是在一些家族棄子中選，性格堅韌之輩，忠心者優先。”

    是，主人。”

    前世，她就是這麽進入“硝石”的。孤兒、棄子，確實是不知不覺招攬人馬的最好選擇。因為沒有人會關心他們的死活，會注意他們的去向。並且這些人經曆的更多，隻要加以引導，也比那些世家公子更容易成才，還不容易叛變。前世那些殺手組織這麽挑人也是不無道理。隻是“硝石”太倒黴，挑中了幾個煞星。

    蕭氏之外，遺憂自然要有完全屬於自己的勢力。而這些孤兒和棄子則會借助蕭氏的力量，成長為她手下第一梯隊！

    死了？謝麗爾和她的侍女看不出來不代表角落的兩人也不知道。

    隻見重新寂靜下來的房子裏，趴在地上的瘦小人影微微動了一下，淩亂的發絲背後，緊閉的雙眼顫動著睜開，明亮的黑眸裏毫無情緒。微微咬牙，黑眸裏透出隱忍的高傲和不屑，隱隱還有幾分無奈，……卻獨獨不見一絲一毫的怨恨。

    不錯。遺憂眼中泛過一絲滿意的神色。

    一如既往的被打了啊……謝九在心中咬牙。第幾次了？怕是連自己也數不清了。謝家，謝麗兒，等著吧！隻要給我一絲機會，我必讓你們血債血償。

    爬起來！站起來！謝九，再痛也要站起來！不要放棄！隻要不死，終有一天要千百倍的還回去！

    正當謝九掙紮著要站起來的時候，眼前忽然出現了兩雙精致的黑色靴子，做工之精美，見所未見。沒有抬頭的力氣，謝九努力睜大眼睛向上看去。

    一個全身藏在黑色鬥篷裏的高大男人站在一個小女孩身後，女孩與她年齡相仿，一身白裙隱在黑色鬥篷後，那張連月亮也要羞愧的臉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顯得神秘莫測。但謝九卻是被一雙無比明亮又無比幽深的黑眸吸去了全部心神。

    你們來做什麽？”謝九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潤潤幹裂的嗓子。

    有趣的小家夥！”女孩蹲下來與她對視，明明不大，語氣卻好像幾百歲的老成，“你不問問我們是誰？”

    你們會說？”謝九心中快速盤算。

    不會。”女孩點點頭，“真是個聰明的小孩。”

    想活下去嗎？”女孩歪著頭。這次謝九傷得很重，比以往的每一次都重！若是不治療也許會死。

    ……你的條件。”想！當然想活下去！謝九心中怒吼。

    真聰明！”，女孩收了若有若無的笑，麵色嚴肅，“你的忠誠。我可以給你力量、權勢、身份、地位、金錢……我隻要，你的，能夠為此獻出生命、靈魂，能夠為此付出一切的，忠誠。”

    ……憑什麽？”謝九沒有立即答應，是，她是想活下去，她還有很多事要做，但要她付出這樣的忠誠……憑什麽？

    女孩無聲地笑了，她站起來，張開手臂，衣袂在空中劃出令人失神的弧度，雙眼緩緩閉上又睜開。她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一句話都沒有說。

    謝九卻明白了，她掙紮著艱難地蠕動著跪起來，額頭點地，嘶啞的聲音傳來：“主人。”

    王者。

    她站在那，卻像站在世界之巔，無人可以比肩！散發出的威壓令人窒息，好似她生來就該站在頂峰俯瞰蒼生，如同俯瞰螻蟻！

    能效忠於她，是一種榮幸！

    次日，遺憂一步一步跨上車梯，忽然扭頭問：“謝城主有幾個女兒？”

    兩個。”謝浩傑心中暗自奇怪，卻不敢不回答，“大女兒謝麗兒，十四；小女兒謝潔兒，十一。”

    無事了。”遺憂走進馬車，“霞兒教好謝麗兒，不用進來了。伊將軍，啟程吧。”

    是。”伊林看了一眼和霞兒上了下一輛馬車的謝麗兒，心中奇怪，卻不多問，徑自安排出發了。

    臣恭送五公主殿下。”謝浩傑心中有些可惜。今日公主忽然說要帶走謝麗兒，剛才一問，還以為還要帶走什麽人。

    馬車內，遺憂躺在榻上，對著空無一人的車廂輕笑：“謝九，你說自己是謝浩傑的女兒，剛才你也聽見了，那我……可不可以認為你在騙我呢？”

    車簾後走出來一個瘦小的女孩，麵容精致而氣息冰冷，宛若一枝傲雪的寒梅。

    謝浩傑的話徹底斷了她最後一絲對家的幻想。她定定的看著榻上小憩的女孩，王者之氣天成。

    謝九緩緩屈膝，跪在遺憂麵前，彎下筆直的脊背，額頭磕在柔軟的毛毯上，雙眼清澈明亮，透著讚歎，低低的聲音再次傳來：“主人。”

    遺憂睜開眼，看著跪在身前的女孩，走下軟榻，站在女孩的麵前，聲音微沉：“直起身來。”

    女孩聞言，直跪在遺憂麵前，微微垂頭，神色恭敬。

    遺憂伸出依舊帶著雪白手套的右手，按在女孩的頭頂，麵容肅穆，聲音低沉，好似一個古老的儀式：“汝若不叛，吾定不棄。吾賜汝姓，姓為鳳；吾賜汝名，名為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