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無悔駐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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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隔斷森林籠罩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色彩,野獸的眼睛,或是黃色,或是綠色,在夜色中散發著瑩瑩的光芒;形態各異的植物,長著與森然的利齒,閃爍著點點熒光,散發著迷幻的味道,引誘獵物自己踏入陷阱之中。
夜晚,讓隔斷森林更加危險,也讓冒險者們大多離開了這裏。然而即使夜晚的隔斷森林再危險,這都與身處毗鄰隔斷森林卻成為風從大陸十大主城之一的東燈城裏的冒險者們毫無關係。
夜晚的東燈城依舊繁華熱鬧,甚至比白日更甚。
大大小小的商販在路邊吆喝,街上晃蕩著喝醉了滿口胡話的酒鬼,還有也有一言不合就打起來的醉漢,當然很快就被東燈城的衛兵扔進牢裏去醒酒了,而周圍的其他人,都隻當笑話看過。
高大的酒樓裏燈火輝煌,進進出出的冒險者們讓整個大廳人聲鼎沸,桌上擺滿的美酒與佳肴將氣氛推上了。亦有那燈紅酒綠的胭脂酒巷,脂粉香味與醉人酒香混合在一起,散發著對於大多冒險者來說致命的味道。衣著暴露的女子們站在門口,嬌笑著依偎進一位位高大傭兵的懷裏,向著曖昧朦朧的溫柔鄉走去。
對於冒險者來說,東燈城絕對是一個天堂一般的存在。這裏沒有嚴苛的法製,沒有森嚴的尊卑,有的是實力的強大,鐵腕的手段。
東燈城是冒險者的世界。
東燈城裏冒險者和百姓們,在看見英姿颯爽的城主千金騎在馬上,帶著一隊護衛,深夜穿城而過,鮮紅的披風獵獵作響時,所有看見的人卻不約而同當做沒看見一樣,做著各自的事情,唯有那少數幾個,偷偷摸摸走到人群之後,消失在了夜色裏。
東燈城作為風從大陸十大主城之一,勢力龐大,如日中天,而這種勢力嫡女的行蹤……
創世神曰,不可問,不可說。
殷翎正前往西城門而去,那個城門直通隔斷森林,不論從哪一個城門出去,要前往隔斷森林都要經過東燈城的西側,也就是西城門外,去那裏堵人……正好!
座下是混血的馬獸,體魄更為健壯,性情更加凶狠,甚至已經開始食肉。堅硬的四蹄敲擊在主道的青石板上,聲音清脆如疾風驟雨,飄散在夜色中,顯示出一角來人的緊急。
行至一段無人處,一個黑影突然自路邊的屋中撲出!如豹般迅捷,如虎般凶猛,如蝠般無聲!
殷翎眼神一淩,迅速抽出短刀迎敵,行雲流水,毫不拖遝!但那黑影在空中身形詭異一轉,竟已然消失。
她皺起眉頭,此人不簡單,須小心應對。殷翎提起全部精神,集中注意力……在身後!烏黑的眼中似有光華閃過,坐在馬上腰部用力,猛然後轉。
鏗!”
白光閃過,照亮殷翎淩厲的雙眼和來人蒙臉的黑色麵罩!
殷翎抽出腰間的長刀,向前揮去!然而黑影卻如沒有重量的紙片一般向後飄去。殷翎腳下用力,正要追上去,卻忽然僵在了馬上。
身後,有淡淡的氣息落在頸上,激起一陣細小的顫栗。背上,有溫熱的感覺傳來……
身後……有人!
就在她抽刀轉身的時候,有一條黑影輕巧地,無聲地,落在馬背上,與她相靠而坐!
殷翎空餘的手立刻抽出綁在身上的匕首,向後毫不停頓的刺去,快!狠!準!與此同時向前猛得臥倒。
然而黑影一隻手從容地捏住匕尖,另一隻手閃電般伸出,準確地捏住了殷翎握著長刀的那隻手的手腕,整個人幾乎是把殷翎以極為曖昧的姿勢把殷翎圈在了懷裏。
但是殷翎毫無所覺,心中隻有“對敵”二字,放開匕首就要一拳揍下去。黑影似乎發出了一聲輕笑,腦袋靠近殷翎的脖頸,姿勢越發親密。在殷翎的拳頭堪堪落到身上之前,嘴一張,吹了一口氣。然後……然後殷翎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主上說過,對付敵人,就得奸詐狡黠,卑鄙無恥,不擇手段!
坐下不斷奔騰跳躍的馬獸人立而起,卻見前方多出一個黑影,手一揮,它眼睛一花,便倒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又出現了三個黑影,一個人開道,兩個人抬馬獸,一個抱走殷翎,一個人掃尾,僅僅幾秒鍾,將這裏變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般,看不出任何什麽異常。
唯有濃重的夜色掩蓋了隱約不清的低語……
老大,你這算不算……調戲美女?”
哪裏是美女?明明是母老虎!剛剛被打了一下,痛死小爺了!”
那是你自己不行!也不看看老大!”
切……”
城主大人正在城主府裏處理日益增長的公文,她的丈夫尹介這段時間正在秘密巡查各個駐地趕不回來,城裏隻有她一個人主持大局。
兒子任性出走,女兒奉命去追,簡直亂成一團!
城主大人不由放下公文按了按發疼的腦袋。
咚咚咚……”有人敲門。
城主大人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按了按眉心,聲音裏帶了些疲憊。“進來。”
門開了,走進來一個老者,麵色恭謹行為有禮,正是整個城主府的大管家。大管家微微躬身,道:“城主大人,有客來訪。”
客?這個時候來的,看來不是一般的客。哦……也許不是客也說不定。城主大人隻覺頭更痛了:“請客人到迎客大廳,我換件衣服就來。”
是,城主。”管家安靜地退了下去。
城主府會客大廳內,悠閑地坐著一隊傭兵打扮的人,共六個,帶著兩隻大箱子,坐在會客廳裏,都並不如何說話,隻偶爾搭上一兩句,各自啃著城主府準備的糕點和茶水。
很快,一個修長挺拔的人影便走了進來,出奇年輕的臉上帶著友好熱情的笑容,絲毫沒有深夜被人打擾的疲憊和不快。
在下殷黎,不知各位是哪裏的朋友,深夜來訪又有何事?”頭痛欲裂的城主大人開門見山,懶得客套地兜圈子。
六個傭兵見狀立刻站起來,向城主大人微微行禮:“見過城主。”
然後雙方各自坐下。坐在左上位的年輕男子微笑著開口:“深夜造訪,還望城主大人見諒。”
無妨,”城主大人擺了擺手,似是毫不在意。
我等自是有要事望與城主相商,”為首的男人彬彬有禮,伸出左手放在旁邊的茶幾上,“請城主大人摒退左右。”聲音溫和親切但又有著不容拒絕的堅持與強勢。
城主大人烏黑的眼睛一瞥,看見男子手下露出來的一角紅影,眼神微眯,笑容卻是沒有絲毫變化,對待在一旁的侍從們揮了揮手。
侍從們魚貫而出。
確定無人後,男子拿起手下的東西,背對他人,向著城主大人微微展露。
那是一塊半個巴掌大的方形令牌,竹子雕成,上麵隻刻著一個字,其他什麽花紋也沒有,但就是那個字,卻有一種獨特的韻味,誰也模仿不出來的韻味,一眼就能辨認出來。
城主大人自然也認了出來,心中一驚,轉眼反應過來,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不知那一位有什麽吩咐?”
那一位已經知道尹拓野閣下的事了,並且會保住他的性命,但在那一位的計劃裏,會給尹拓野閣下上一節課,特命我等,來通知城主大人一聲,希望您不要驚動其他人,也不要插手,並為此保密。”男子言眉眼溫潤,一副好商量的樣子,但說的話卻沒有半分回轉的餘地,“另外,在下在來的路上還遇到了殷小姐,順路便將她帶了過來,在下自作主張,還望城主大人見諒。”
男子手輕輕一揮,剩下的幾個男人迅速將兩個箱子打開,而箱子裏正是昏迷的殷翎和她的座騎。男子手向著箱子一伸,微微躬身一笑,一個十足十的紳士般的介紹動作。
不知閣下這是什麽意思?”城主大人有些不悅。想來任誰看到自己女兒好好地出去,卻以這種方式回來,都不會開心的起來。
也許城主大人不清楚,但是那一位已經得到確切消息,二皇子最近並不安分,甚至暗地裏違背那一位的命令,在城主大人不知道的地方已經插了許多暗線,東燈城已經不再安全,殷小姐這般出去,很容易便中了二皇子的陷阱。”男子收回手,無視城主大人的不悅,不緊不慢的解釋,“是故那一位希望城主大人能夠加強防範。當然,那一位對此也會采取一些應對措施,請城主大人放心。”
是。”城主大人應道,麵上一片恭謹。
當然,也不是不需要殷翎小姐前往無悔樓駐地去接尹拓野閣下的,但是不是現在。至於具體時間我想會有人來通知城主大人。最後,那一位近期會前來拜訪城主大人,希望城主大人做好準備。”
是,”城主大人心中驚訝,上一次那一位來東燈城已經是一年以前了,“請問那一位還有什麽吩咐嗎?”
都在這裏了。城主大人辛苦,在下等就告退了。”男子從座位上站起來,不著痕跡地收起令牌,朝城主大人一拱手。
諸位慢走。”城主大人也站起來,笑容熱情,“在下送各位出去。”
不必了。”男子微微躬身行禮,笑著擺手拒絕,“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在下等就不勞煩城主大人了。”
那諸位慢走,在下就不送了。”城主大人收住腳步,從善如流地一拱手。
告辭。”男子說完,便利落地率領著部下離開了城主府,隨後一轉兩轉,消失在了東燈城裏。
城主大人看著那些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緩緩斂了笑容,麵上重新籠罩上了疲倦與嚴肅。她似乎看到了,被壓製在帝都土地的血色,已經觸碰到了幾千裏外的東燈城,並開始在東燈城蔓延。
五年過去了,這場暴風雨,終究,還是要來了。
但願殷家,尹家,但願東燈城,能夠平安地,度過這一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