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故人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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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隔斷森林在寂靜中透著森然的詭秘,不著從何處傳來的嘶吼與哀嚎像針一樣忽然穿透夜色,然後又像陷入了沼澤一樣沉悶著消失,沒有在夜色中激起一絲波瀾。夜,像一塊厚重的幕布,將所有的一切掩蓋在了下麵。

    在隔斷森林的一座小山的一個不起眼的山洞裏,燃著一堆小小的篝火,火舌翻卷,在粗糙的山洞壁上投下變幻莫測的光影,像是遠古的人們圍著篝火跳著祈神的舞蹈。

    封遺憂和風子含在一個山洞裏,易守難攻。封遺憂靠在一塊巨大的黑色岩石上,用一根樹枝有一下沒一下地挑著篝火。生了火,既可以取暖也可以嚇退野獸。

    你有什麽體會?”封遺憂看都沒看沉思的風子含一眼,懶懶地問了一聲。

    風子含又仔細回想了一下他想了一個下午的戰鬥,才回答:“我的技巧很粗糙,但對於時機把握和心態應該過得去。在對戰長齒野豬的時候我選擇的攻擊方法不太合適。”

    對,你進攻它的頸背。但是頸背很堅硬,所以你的選擇在頸部破開一個傷口之後用飛刀偷襲,這個想法不錯。”封遺憂問,“你當時為什麽會選擇攻擊頸背?”

    風子含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時的狀況,回答:“因為我找不到其他更容易攻擊的地方,它把喉嚨、腹部都保護的很牢,我攻擊不到。”

    我為什麽能攻擊到叢林獅獒的喉嚨?”封遺憂循循誘導。

    風子含回想起那一幕,少年一手盾牌一手戰刀,與叢林獅獒對衝過去,然後相撞……

    是盾牌!”風子含皺緊的眉頭頓時舒展,眼中有絢麗的光彩閃爍,“你和叢林獅獒相撞的一瞬間用盾牌影響了它的平衡!”

    更確切地說不是撞擊,是一股巧勁,那個瞬間我用盾牌斜斜地從它頭部撞過去,有一種擦的感覺,讓它身形不穩,所以它的頸部就出現一個破綻……”封遺憂接著問,“然後我怎麽做的?”

    然後?風子含皺眉回想。

    從盾牌下方出刀,出其不意!”風子含回答,“一刀刺入……不對,應該是劃開了叢林獅獒的脖子,然後你再閃避開去。叢林獅獒因失血過多而死!”風子含一口氣說完,深呼吸。

    他相信如果他們兩個進行生死戰,封遺憂絕對能在短時間殺了他。封遺憂今年十七,比他還要小一歲,但是卻比他厲害得多!

    對,差不多就是這樣。”封遺憂點頭,“但是要做到可沒那麽容易。而我對你的要求是,最晚後天,你必須掌握這一技巧,這個挑戰……你敢接嗎?”

    技巧的模仿,時機的把握,力量的控製,心態的調整,還有攻擊部位的選擇,都必須在後天夜晚之前完全掌握……這,對於風子含來說,確實是一個挑戰。但是……

    好。”風子含眼神堅定。

    太陽開始西垂,在漸漸暗下來的隔斷森林裏,一個一身深藍色軟甲的少年穿梭在略顯稀疏的樹林裏,一手盾牌,一手長劍,向一頭獨角野豬跑去,速度並不多快。

    吼--”那頭獨角野豬顯然發現了他,吼叫著衝向風子含,眼眸中還有著嗜血瘋狂,完全不怎麽在乎眼前這個獨行的人類。

    當雙方距離極近的時候,風子含臉上忽然露出一絲笑容。他腳下用力,速度陡然飆升,瞬間靠近那頭獨角野豬,腳下詭異的四個邁步,施展出一套詭異的步伐,勾引獨角野豬低頭將頭頂的尖角刺來。

    風子含身體一扭,精確地避讓開獨角野豬的尖角,在雙方身體即將錯開的瞬間,左手的盾牌斜斜地向上一撞,獨角野豬身形一頓,就在那個時機,風子含一直握在手裏的長劍很是陰險地從盾牌下瞬間刺出!

    直接刺入脖子要害!鋒利的長劍隨著風子含的用力劃開獨角野豬的咽喉,隨即風子含迅速避讓開去。

    獨角野豬掙紮了一會,倒在地上不動了。

    風子含走近,取下獨角野豬身上最有價值的獨角,心情甚好。從剛才的一連串動作來看,他幾乎完美地複製了封遺憂前天的那一戰。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動作還不夠熟練,有些凝滯的感覺,還達不到封遺憂那種嫻熟寫意,行雲流水的程度。

    但是就算如此,此時剛近傍晚,在約定時間之前,他,做到了!

    風子含拿著一支黑色鋒銳尖角,走向靠在樹上的少年。他的包裏,已有不少戰利品,大多是野豬類魔獸身上的,長齒野豬,獨角野豬,鋼鬃野豬,鐵皮野豬……這也是因為隔斷森林裏最多的魔獸之一便是野豬了。風從大陸上,野豬繁殖快,生命力強,生長周期短,是最常見的魔獸,隻要有足夠的食物和生存空間,他們幾乎能像蝗蟲一樣繁殖。

    所以,風子含一般也是拿野豬類魔獸練手。

    少年懶洋洋地靠在樹上,又黑又亮的眼睛微微眯著,好像躺在無悔樓駐地的花園裏麵曬太陽。

    風子含微笑著走向少年,忽然他的目光隨意地瞥過少年靠著的那顆大樹,頓時全身僵在那裏。

    樹上有一條蛇,一條與樹皮顏色極近的蛇,悄然無聲地落了下來,綠色的蛇眼閃爍著冰冷森寒的光芒。剛開始風子含還真把它當成了一條樹木枯枝,卻忽然想起來這條枯枝在他離開前絕對是沒有的。

    枯枝無聲地縮回頭,肌肉繃緊,像是即將出膛的炮彈。風子含知道,那是蛇即將攻擊進攻的狀態,就像一張弓放開前弓弦繃得越緊,放開後勁道就越強。

    風子含身上的肌肉也如那條樹蛇一般緊緊繃起,一道墨色的影子他身邊浮起。而靠在樹上的少年似乎什麽也沒有察覺到,依舊悠哉悠哉地打著瞌睡,絲毫不知道他已處在蛇口之下,危在頃刻。

    那條樹蛇緩緩張開了血盆大口。就在那一刻,風子含身邊靜止不動的影子像是一支被力量蓄積到了極限的箭,猛得射了出去。風子含以精神力操控著一把漆黑的飛刀,額頭上有青筋和冷汗冒出,顯然已經全神貫注,拚盡全力。

    而在這時,閑靠在樹上的少年忽然睜開了眼睛,雙眼清亮,沒有絲毫朦朧。此刻他的眼中映著一抹極快的毫光,而樹蛇的蛇頭也到了頭頂。那森冷慘白的牙上,清澈的毒液盈滿欲滴……

    來不及!

    風子含睚眥欲裂。雖然飛刀很快,但是與樹蛇更快,而且樹蛇距離更近……所以風子含,根本來不及!

    麵對風子含驚恐的表情,少年卻一臉的輕鬆悠閑,向風子含展示了一下他潔白整齊的牙齒,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晚上,風子含咬著酥香可口的烤蛇肉,還有些懵。

    本來在隔斷森林裏麵冒險,他是從來隻吃沒有味道的營養餐和硬得跟石頭似的肉幹,因為食物香味會引來野獸,帶來危險,但是和封遺憂一起行動,卻沒有這個顧忌,因為……風子含轉向封遺憂靠著的,趴在地上的巨大黑虎,暗暗羨慕。

    因為小花。

    這也是封遺憂敢帶著風子含在隔斷森林裏麵跑的原因,更是風子含這兩天來能夠用好幾隻落單的野獸來練手的原因。他從來不知道那隻吃飯還要封遺憂給他圍口水兜的小花……小黑貓的真實實力竟然在天天空境九階,而且小花體格巨大,雄壯有力,能夠與淩霄境的人類正麵匹敵。若小花為人形,那絕對是能在無悔樓住到五樓的人物,如此一來,封遺憂能夠住到四樓倒也不奇怪了。

    有一個堪比疤爺的存在給他們當貼身保鏢,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小憂,明天幹什麽?”風子含把盾牌放在頭下當枕頭,雙手把長劍抱在胸前躺下。

    明天我要先摸摸你的底,然後……”封遺憂歪著頭瞥了一眼懶洋洋的小花,抓著它毛茸茸的比他的頭還要大的爪子,舒服地蹭了蹭,“明天再告訴你。”

    封遺憂眨了眨眼睛,拍了拍小花的脖頸,示意它轉過頭來。小花轉過頭蹭了蹭他,封遺憂笑著探過身抓住他的耳朵說著隻有他們知道的話。

    風子含沉默地看著,為封遺憂和小花之間親密的感覺而微笑。

    夜漸深,他們也不再講話,各自休息。在封遺憂幾乎要睡著的時候,躺在火堆旁的風子含忽然輕聲問了一句,聲音輕的像是在問自己:“小憂你為什麽這麽幫我?”

    因為我跟人打了一個賭……”不想另一邊傳來少年迷迷糊糊的聲音,伴著火堆的劈啪聲,卻清晰可聞。

    打賭?風子含皺著眉心思量。其實本來他並不指望封遺憂會回答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太難答了。可是打賭?那又是怎麽一回事?

    其實弄不清楚也沒關係,他隻要不想一輩子老死在東燈城就必須跟著封遺憂離開。因為以前他也嚐試過離開那裏,但是隻要他付諸行動,那麽不是錢財以各種名義突然消失,就是他以各種原因需要養傷。而風子含又無法去找東燈城的城主,他並不信任殷黎。在他看來就算他去找了東燈城的城主,她也不會讓自己離開的。

    他並不笨,也明白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所以先不說風子含沒有在封遺憂身上感覺到絲毫惡意,就算封遺憂身份特殊,別有目的,他也會跟著他離開。因為封遺憂對他而言是個契機,離開東燈城那個牢籠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