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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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爺爺通知他,湘姨去世的消息後,任非凡就請假回家了。任爺爺怕父女倆回到舊居睹物思人,留了他們在任家暫住。
梁雷就是在那段時間,旁敲側擊想頂替秦湘,去和蕭家的研究室做對接溝通的工作。
此前兩個月,任天道已經跟蕭炎就此事洽談過兩三回,最終都是不歡而散。
蕭炎拒不承認長生藥已經研製成功,堅持表示延緩衰老的藥仍在試驗階段。至於席餘的情況,他不承認她和欣語是雙胞胎,對任天道所知的消息一律是否認,還讓他最好別相信那些小道消息。
秦湘在這件事上的態度一直不太積極,蕭家不配合,她也沒有太在意。
“那種違背物種法則的藥物,您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我認為延緩衰老的藥物對人類突破生命上限已經是極大的成功。”
她常常這樣勸說老人家,對她丈夫也是這麽說。
任天道對梁雷沒太多印象,這二十年來秦湘是他家的管家,可除了節日兩家人很少聚在一起。
梁羽菲相比任非凡要聽話許多,每日除了在家裏偷偷流淚,還會忍耐著害怕陪任天道在花園散步散心。任非凡除了每天照例往外跑,回來時還是會去看看自己表妹,以前不太親,但遇到這種事,難免還是會惺惺相惜。
就在一家人從悲慟裏漸漸平緩下來時,警察上門打破了平靜,說這個案子有了新進展,秦湘可能不是死於意外,而疑犯就是她丈夫梁雷。
這無異於天降驚雷,梁羽菲不知道該不該說起父母的爭吵,老實告知刑警後,還一個勁強調,“爸媽感情很好,隻是這陣子有些口角,爸爸絕對不會傷害媽媽的……”
任天道卻有了一些不好的聯想,問過兩次夫妻倆都吵些什麽後,他被自己想到的可能性擊倒了,臥病在床了一周。
刑警在秦湘指甲裏找到了梁雷的皮膚碎屑,好在時間還不久,他們在梁雷小臂上找到了能匹配的抓傷傷口。同時聯係那晚跟梁雷喝酒的朋友,重新確認了他的不在場時間後,他們仍舊懷疑那個意外有人為的成分。
經過查驗小區和樓裏的監控視頻,他們最終確認梁雷在秦湘死亡時間內曾經回過家,經過層層審訊,梁雷才如實招供。
那是個意外,他和秦湘吵了兩個月都無果後,他就提出想要代替她去做研究室的溝通工作,可是秦湘仍舊不同意。
那天梁羽菲不在家,秦湘想著女兒要放暑假了,想把閣樓收拾出來,她偶爾可以上來住,或是讓女兒上來體驗,能避開他們夫妻之間的爭吵。
梁雷回家後再次跟她說起這個事,他怨恨她一點也不為自己不為女兒不為這個家考慮,把精力和時間都花在了任家,一定要她配合他。
秦湘跟他說這絕無可能,她不會讓他插手蕭家研究室的事,還包括上次驗血的報告,她也已經銷毀了。
梁雷聽說後盛怒之下,就跟妻子推嚷起來,不留神之下,才會把妻子推下樓梯。他有伸手去拉秦湘,這就是他小臂上傷口的由來,秦湘沒能抓住他,而隻是抓傷了他。
因為梁雷誤殺後並未第一時間報警,反而混淆視聽想逃過罪責,最終被判了五年。
梁羽菲萬沒想到這個情況,生生哭死過去兩回。
任天道一下子像是又老了十歲,再也沒有了之前的霸道蠻橫之氣,無奈交代任非凡,“看好你妹妹,別讓她再做傻事。”
任非凡這時候隻是對這一切難以置信,盡量多陪著妹妹,想讓她能好過一點。他還很後悔之前看到妹妹短信時,沒有放在心上,連個電話都沒給她回。他後知後覺發現他對親人的關心太少,湘姨總是以他為重,他卻根本沒意識到她的難處。
梁羽菲這才爆發了,說父母會吵架都是因為任爺爺的錯,為了什麽五一假期時的驗血研究……
任非凡不知道表妹是不是在發泄情緒,在她哭累了睡著時,還是去問了自責不已的爺爺。
任天道覺得是時候該告訴他真相,於是就對他說了,蕭家的研究室,殷欣語的真實年紀,席餘上次來時他和秦湘抽血檢查,梁雷想來做現場檢查時,席餘不見了這些事。
“爺爺你是說真的?這世上可能會有嗎,長生藥什麽的……”任非凡頭暈目眩,他想起來蕭寺當時曾經把他爺爺叫任伯伯這回事。
“已經有人死了,我還會騙你嗎?”任天道咳嗽起來,“那個席餘應該是殷欣語的雙胞胎妹妹,可是她重新從小長大了一回,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爺爺真的很怕,我死了以後,你要怎麽辦,你知道嗎?”任天道眼中含淚,“季兒早亡,你也沒個能幫襯的兄弟,現在連湘兒也去了……”
任非凡像柱子一樣釘在地上,“您想要長生藥,就是為了我嗎?”
十幾年前金融危機,蕭家生意受損,資金不足,那時正是研究室重建的關鍵時期,蕭炎被迫才尋找資金。那時候任天道恰好痛失愛子,任家人丁稀少,蕭炎正是看中這一點,才跟任家定下合約。
任天道抹了淚,“非凡,爺爺是不是做錯了?”
任非凡好久都說不出話,“爺爺,我可以照顧自己,您不要癡心妄想那些不可能的事了。”
“那個女生不是正常人,你不要再跟她糾纏不清。”
這次對於爺爺這句警告,任非凡沒有反駁,他完全迷失了。
餘下的日子,這家裏三人都似陌生人一般,見到了就趕緊低頭躲開,任家完全變成了一個人間地獄。
梁羽菲的監護權暫時轉給了任天道,開學前她就說她要去住校,任天道沒有反對。
任非凡在家裏悶著發了許久的呆,回學校後,完全看不到生活希望的他,選擇了自甘墮落。他也想努力振作起來,讓爺爺看到他能接管家裏的事,也會過得好好的。可是心中滿是苦痛,讓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根本不想活下去。
他不知道他這二十年到底做了些什麽?任性妄為,不停跟每一個想要對他好的人作對,稍有不順就發脾氣。
結果,他最親的人去世了,死得又冤枉又無辜。湘姨死在她最愛的人手裏,原因是為了他和任家,她是那麽好的一個人,那麽無私,卻死在所有人的自私之下。
他想要做些什麽,去安慰自己的爺爺,去安慰自己的表妹,可是他感覺無能為力,他覺得自己才是讓他們那麽痛苦的原因。
“你不怕我又纏上你嗎?”擦了淚,任非凡直起身看著她。
他的眼睛因為眼淚洗過,變得特別亮。席餘笑起來,“如果我們聊完後,你還執意要跟我扯上關係,這次,我不救你。”
任非凡左手貼在她臉上,湊過去吻了她。席餘沒有抗拒他,也沒有回應他。
“你能告訴我,你今年到底多大嗎?”
席餘看著近在眼前的俊顏,“如果照沈卓的說法,應該是三十七,可是我不記得丟失的那十八年,所以我認為自己是十九。這樣回答,你能理解嗎?”
任非凡用拇指感受著她臉上的皮膚,再次湊過去吻了她。
“我想,不管你到底是哪個年紀,我都喜歡你。”
席餘臉上沒了一絲笑意,“我大概不能回應你,這樣也無所謂嗎?”
“無所謂。”任非凡伸手抱住人,她心裏有他,這就夠了。否則她怎麽會來找他,如果她放得下他。
他不會再逼她承認這種事,隻要她還願意在他身邊,這就夠了。
席餘想了下,伸手抱住了這個大男孩,他永遠都在不安,可隻有一點沒變——不管她怎麽推開他,他都要回來找她。
“任爺爺還好嗎?你們家現在,誰在當家?”
並肩坐著時,任非凡抓住了女生的手,“爺爺的兄弟有些兒子也就是我的叔伯想來家裏做事,爺爺說他們都是流氓,沒有讓他們來。現在暫時由家裏的王嬸管著,湘姨以往也都是吩咐事情給她,她還能料理。”
“就是羽菲……她是湘姨和梁叔叔的獨生女,開學剛上高二,她去學校住校了……她肯定不想住在我們家裏,可她的爺爺奶奶都在鄉下,她連那邊的方言都聽不懂。”
席餘隻是聽他說著,他考慮了很多這些事,所以那些自我放逐都是表象,他從沒停下過思考。
任非凡說了很多他的想法,心裏好受多了,“……你覺得我想得對嗎,我該怎麽做?”
“可惜十一長假剛過了,你如果寒假帶她來玩,我可以給你們當地陪。”
任非凡點點頭,“能…陪我幾晚嗎?”
考慮到高中時他們一起睡時,他想做但沒做的事,席餘掙紮著搖了頭,“有什麽事約出來聊就好。”現在睡在一起肯定會發生剛才那種事,目前為止席餘都隻想跟沈卓做。
“好吧。我的事說完了,你的呢?你跟殷老師真的是雙胞胎嗎?蕭寺又是多大?”
席餘覺得頭大,她還是認為他不要介入這些事為好,“這些也都是沈卓和蕭寺他們說的,我們三家是世交,幾個孩子年齡相差都不大。沈卓比欣語大兩歲,欣語比蕭寺大一歲。”
“這世上真的有長生藥嗎?”
席餘不確定地搖著頭,“其實就連他們說我是十八歲時重活了一次,我都不太信。”
“不過沈卓確實看起來不像三十多歲的人,是吧?”席餘笑著說。
“你跟他在一起,不是為了查明這些事,是嗎?”
席餘看著他探尋的目光,“不是。我喜歡他,這件事,我沒有撒謊。”
任非凡有些難受地移開眼,“我送你回去。”
兩人慢步閑話著梁羽菲的事,走回女生宿舍時,沈卓在樓下等。
“你好。”任非凡打了招呼。沈卓點了頭,看起來任非凡情況是很糟,胡子拉碴得很頹廢。
“你怎麽會來?”他不該早就走了嗎?席餘不太喜歡他這樣。
沈卓看任非凡已經先走了,笑著說,“我後來回實驗室看了培養皿,幫你記了數據,想著你差不多該回來了,就過來看看。”
“真的?”席餘懷疑地看著他,拉他在女生宿舍樓外的長條石凳坐下。
她把任非凡的煩惱說了些給沈卓聽,沈卓跟她討論了下,對她說寒假可能要陪那兩人在b市玩的事也沒反對,隻說讓她到時候記得告訴他一聲。
招供完,神清氣爽的席餘跟沈卓揮手告別,就上樓回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