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螺紋曇花雨絲錦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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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終歸是女子,這種情話說過一次,今天算是第二次,怕是說上第三此就要徹底惱了,肯定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還是見好就收,免得自找苦吃。

    “我去鸞兒的心裏看過,那裏麵確實隻有一個叫齊戎的美男子,還有幾個小鬼頭。”齊戎輕啄她的唇角,笑的溫柔纏綿。

    “死相。”鸞顏臉頰一紅,低頭笑了。

    “有件事確實要跟你仔細商量,我想過完年就籌劃著重建涼州城,眼看就要過年了,吃的倒是不愁,可總不能叫人接濟,等開春後就勞煩鸞兒帶人開荒種糧。你主內我主外,咱們讓這涼州城來個大變樣。”

    “好,咱們府裏出來的那八百個丫頭個個都是種田小能手,我在邊疆時也跟著爹爹學了些,咱們就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鸞顏看他神采奕奕躊躇滿誌的模樣,心中很是欣慰。

    從之前的混世魔王,京城紈絝子弟之首,到現在的能事無巨細一一安排穩妥的賢王,還真是不一樣了呢。

    許是京都皇城太過繁華,晃了他的眼,又或許是傷了他的心,讓他將才華遮掩,甘於平庸。

    “齊戎,原來你這麽厲害。”鸞顏有些迷糊了,抬手觸摸他的眉眼。

    齊戎眸子一緊,喉頭猛地翻了兩翻,身子一矮將她扛上肩頭。

    “這才知道你男人很厲害?等下叫你見識見識更厲害的!”他大步一邁,往床榻走去。

    鸞顏大叫一聲,又恐讓住在隔壁的州官一家聽到,趕忙捂住了嘴。

    外麵的風刮的很厲害,又掀走了幾戶可憐人家的房頂。這土胚房裏的兩人,卻打得異常火熱。

    且再等等,等過年開春,定叫這涼州來個大變樣!

    宮中,皇上每到初一十五都會來昕竹軒坐一會兒,這裏還保持著二十幾年前的模樣,就連衣架上搭著外衫的位置都沒變,可憐的人去樓空,再也難尋佳人蹤影。

    “皇上,您已經在這裏坐了許久了,要不……咱們回吧?”貴公公試探著問道,也不知道賢王生母楚妃,那個薄命的女子是修了幾世福氣,都沒了這些年了,還叫皇上不能釋懷。

    皇上長長歎了口氣,看看窗外的湘妃竹,染上了白雪,卻依舊青翠。

    “還記得當年朕帶楚楚進宮,她瞧著竹子甚是喜愛,說自己家鄉從來沒有見過,朕就命人建了昕竹軒,在這裏種了九百九十九株竹子,隻求能與她長長久久,孰料新生的竹子長了一撥又一撥,她卻早早的棄朕而去。”說話間仿佛滄桑了幾分,雙鬢染了些風霜,陷在往事的泥潭裏不能自拔。

    “若是楚妃娘娘泉下有知也會欣喜的,這麽多年了,皇上都念著她,這得是多大的福氣啊!”貴公公上前勸慰。

    “朕想給她更大的福氣,你說朕是天子,手裏握著天下蒼生,為何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了,你說這可是報應?”

    皇上眼神一涼,又有些怯意,嚇得貴公公趕緊跪在地上。

    “定是報應沒錯,皇兄臨死前曾經對天起了毒誓,要我坐上王位也享不了繁華太平,這得是有多恨,才連著父皇打下的江山一道賠上。”

    皇上站起來,走到屏風處,上麵畫了滿了翠竹,翠竹中央站了位佳人,手裏拿著絹子,半遮著麵,但那雙眼睛太過招人,跟齊戎一樣的多情桃花眼。

    貴公公知道皇上一來這昕竹軒就跟丟了魂兒似的,也沒上前勸慰,老實的跪著。

    “朕從未想過此生此世要遇上你,若是知道你是朕命中的劫,王位怎樣,天下又怎樣,朕統統都不要了,隨心所欲的當個四皇子,遇到你後過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日子,好過這孤苦淒楚的活著。”

    楚妃歿了以後,他將宮中所有與此事有關的下人清了個幹淨,獨獨留下貴公公一個,每次來昕竹軒都是他侍駕,並不叫旁人。

    這時,門口有個小太監,著急的向裏麵張望,不停的跟貴公公使眼色。

    貴公公想起皇上今兒個召了靖王進宮議事,想必現在是人來了。

    “皇上,靖王殿下候著您呢,咱們是不是……”

    “叫他等著!”皇上厲聲吩咐道,臉上盡是肅穆之色。

    “是,皇上。可這寒冬臘月的……”貴公公欲言又止道。

    皇上沒有說話,冷哼了聲。

    “奴才多嘴,奴才多嘴。”他連忙裝模作樣閃了自己兩個耳光,伏在地上不敢說話。

    “他靖王殿下穿的暖吃的飽,在外麵站一會兒就受不了了?那淮南大水受災的百姓,豈不是死的太冤枉了。”他的容顏被歲月侵蝕,雙眼卻越發精明,仿佛能看透一切般。

    這些年他過的小心翼翼,將王位看的比命還重要,以為自己已經夠狠,想不到他的兒子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視他人性命如草芥,背地裏做了這些,表麵還能裝作風清月朗,真是叫他刮目相看。

    “傳旨下去,靖王齊華去淮南賑災有功,賞京都皇城外府邸一座,白銀萬兩。靖王妃扶持有功,又為皇家綿延子嗣,升從二品,賞和田玉如意一對,螺紋曇花雨絲錦裙一件。”

    “皇上,奴才愚鈍,不知您所說的府邸……是否就是賢王府的舊宅?”

    貴公公有些懵了,剛才還嗬斥靖王,如今又賞了,這也算了,還賞了人家的舊宅,這要鬧哪般?

    “愚蠢,京都皇城外除了那不肖子的舊宅,還有旁人嗎!”

    貴公公領旨退了出去,嚇出了一後背白毛汗,伴君如伴虎啊,皇上的心思他是越來越難捉摸了。

    眼下馬上就要過年,靖王府裏早就已經開始忙活,如今宮裏又下旨封賞,真是喜上加喜。

    自打那天齊華進宮沒有見到皇上的麵卻封了賞後來,她的爹爹當今宰相大人也來了,卻不跟徐金璐話家常,隻與齊華呆在書房議事,一呆就是大半天。

    “王妃,王爺吩咐誰都不能去書房打擾,咱們這樣好嗎?”小丫頭跟在徐金璐後麵,手裏端著兩盅滋補的藥膳。

    “無妨,我去看看自己的夫君和父親,有什麽好與不好的。”

    那日進宮賞紅葉,獻了個異世仙,惹得龍顏大怒,也讓她顏麵盡失抬不起頭來。那些個夫人小姐個個以為她永無翻身之日,想不到皇上前不久竟然封了賞,還提了她的階品,真是解氣。

    思量間,她撫摸這顆已經有六個月大的肚子,有了這顆定海神針,以後就有依靠了,保不齊裏麵的就是未來的聖上,任誰都惹不起的。

    來到書房前,她輕叩房門,出乎意料的是齊華竟允了她進去。

    徐金璐挺了挺腰杆,接過小丫頭手裏的托盤,趾高氣昂的進了書房。

    “父親,王爺。”肚子這般大了還要行禮,多少有些辛苦,卻是姑母教的女子生存之道,什麽時候都不能忘了禮數,男人最喜歡柔順的女子。

    “金璐身上穿的可是皇上賞的?”宰相眼睛尖的很,這等繡法和不料,一看就是出自宮裏的繡坊。

    “父親好眼光,這的確是螺紋曇花雨絲錦裙,女兒這些日子穿著她與京都皇城的夫人小姐小聚,大家都說女兒將它的風采盡展呢。”徐金璐臉上是滿滿的得意,眼角眉梢的都笑出蜜來。

    “快去換下來,以後也別再碰了。”宰相長歎一聲,眉頭皺的的更緊。

    “父親為何這般說,難不成是覺得女兒身形變了,穿的不好看?”

    宰相瞧著自己的女兒傻乎乎的撒嬌,完全沒有把這次危機瞧清楚,心中一陣惱火。

    他聰明一世,怎會生了個這般蠢笨的女兒!

    “速速去換了,這般愚鈍,以後可怎樣在風浪中保存自己,真是氣死老夫了!”宰相氣的吹胡子瞪眼,若不是有旁人在場,定要好生教訓她了。

    徐金璐眼圈一紅,又氣爹爹在齊華麵前訓斥自己,丟了掩麵,也顧不得行禮,使了小性子氣鼓鼓的轉身離開。

    “這個女兒都是讓老臣給慣壞了,心思單純的很,日後還請王爺多擔待提點。”宰相收斂怒氣,雙手拱拳行了個大禮。

    “嶽父大人言重了,王妃自幼生在深閨,看不清這些手段實屬正常。本王看重的就是王妃的這份單純。”齊華微微一笑,眸中盡是冰冷。

    螺紋曇花雨絲錦衣精美無比,毀就毀在那曇花上,曇花一現本就不吉利,還加了雨絲,就更是不叫曇花開了。皇上將這麽一件衣裳賜於身懷六甲的徐金璐,真是別有用心。

    “這次進宮議事,皇上在昕竹軒並沒有召見本王,莫名其妙就得了這些賞賜,嶽父大人怎麽看?”齊華問道,雖說徐金璐很是蠢笨,還自以為是,但她的爹爹這些年官海沉浮見多了大風大浪,城府和手段不容小覷。

    齊華引著他坐在落在,親手為他倒了一杯茶。

    宰相忙起身行禮,被齊華抬手製止,他重新坐了回去。

    “既然王爺問,老臣就實說了。老臣以為,王爺前去淮南賑災,本就是大功一件,回京後得賞實屬正常。無奈遇上賢王和賢王妃那一檔子事,才被擱了下來。”

    宰相頓了頓,一雙精明殲詐的小眼滋溜一轉。

    “但……皇上的賞賜著實叫人看不透。京都皇城那麽多皇家建的府邸,為何偏偏就賞賜了賢王的舊宅?”

    齊華點點頭,麵色平靜,仿若現在所說的與自己無關。

    “王爺可是有什麽事叫皇上不滿意的?”宰相問道,喝茶間留意了下他的神態變化。

    這個靖王殿下年紀輕輕城府極深,心狠手辣一點不比當年的皇上差。雙手染血還一派風清月朗的模樣,這種鎮定也非常人能有。

    “本王不知嶽父大人所指何事?”齊華抬眼看他,皺著眉頭滿臉疑惑。

    “哈哈哈,王爺是皇上最器重的皇子,心係天下蒼生,人品貴重,自是沒有什麽叫皇上不滿意的。”宰相見他跟自己裝傻,也不急著戳破,兜兜轉轉說了一些無關鍵要的話。

    “老臣原以為王爺做錯了事,皇上借此敲打,看來是想錯了,這次賞賜應該單純的很,京都皇城外那府邸賢王搬進去前後不到一載,真真算不上舊宅,比起城裏的這些要好上百倍。老臣在此恭喜王爺,時辰不早了,老臣先回去了。”

    宰相話說的恭敬,臉上卻泛起了絲絲挑釁,話也說得似是而非。

    齊華將他送至門口,命下人送客後,一人回了書房。重新坐回圈椅上,握著手裏那杯半涼的茶看了許久。

    宰相這隻老狐狸一定知道了什麽,還是有關他去淮南的事情。

    是不是徐金璐透露了什麽,那件事情才露了馬腳?

    轉念一想,那個蠢女人連螺紋曇花雨絲錦裙都理不出其中的意思,想必是看不出他在淮南暗地裏做的事情。

    如若不是她,就是宰相親自安插了人手到淮南,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他倒是誰也不信啊,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放心,非得自己親力親為才行。

    齊華將茶杯重新放回,臉上盡是冷笑,皇上和宰相一樣,做了這些,還不是為了他母妃白家的那個東西!

    一個是他的親爹,一個是他的嶽父,同是親人,卻並未將他看做親人相待。

    都在監視他,利用他,用盡手段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說到底他們都是一樣的人,用盡手段想要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惜代價,不惜代價。

    “涼州也該下雪了吧。”齊華看向窗外,眼神飄渺,似也去了那西北荒涼的地方。

    此時此刻,他倒是有些羨慕齊戎了,逃出繁鬧喧囂,遠離人心險惡,能與一人相守,怕是身處涼州也會覺得是天堂吧。

    轉眼間就要過年,一場大雪來的遲,似要把涼州給冰封起來。

    “怎麽樣,現在暖和點了嗎?”齊戎摟著鸞顏躲在被子裏,不時替她挫折冰冷的小手,外麵實在太冷,屋裏的小火盆根本抵不上多大的用。

    “好冷……今天怎麽比冬至還要冷?”鸞顏又往他懷裏偎了偎,渾身發抖。

    “程文程武,再搬兩個火盆進來!”齊戎找急忙慌的喚道,心疼她跟來受這苦。

    過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程文程武才弄來了兩個火盆,裏麵燒著通紅的炭,兩個人竟也不嫌熱,抱在懷裏差點將衣服點著。

    “這是不要命了,還不趕快放下!”齊戎嗬斥道,心裏覺得很是怪異。

    “王爺王妃,今天可真冷啊,小的們都快受不住了,手腳都沒了知覺,花梢連翹房間的門從早上到現在就沒打開過,想必是太冷了,躲在被窩裏不肯出來。”程武很能吃苦,耐性不錯,今日也凍得上牙跟下牙不停打仗,渾身哆嗦。

    話說下雪不冷化雪冷,與冬至那天想比,也沒有冷到太過分,為何大家一個個的凍成這樣,難不成他天生神力,就他一個人不覺得那麽冷嗎?

    “去跟顧天成他們說,今天下雪,就都留在家中休息吧。”齊戎吩咐道。

    “王爺,小的還沒來得及跟您稟報,月娘被凍暈了,顧老板急的要瘋,想要帶著月娘去旁處就醫,自己一雙腳凍得沒了知覺,根本動不了。”

    “什麽?怎麽會這樣,快帶我去瞧瞧。”齊戎一驚,掀開被子就要下床,鸞顏緊緊摟住他的腰身,就是不肯撒手。

    “鸞兒,我去去去就回,快鬆手。”齊戎耐著性子勸慰道。

    “不行,不行,好冷啊……我就要凍死了,手腳也沒不聽使喚……”

    齊戎眉頭微皺,她一向都是明大理的女子,怎麽今天這般小家子氣了?

    這時,又從外邊跑進來一個人,齊戎看了好半天才認清那是涼亮。

    他在涼州住了多年,對這裏的氣候也習慣了,雖說覺得冷,卻也沒像旁人那般抖得跟篩糠一樣。

    “王爺,快去看看吧,李鐵匠凍得受不了,燒紅了鑄劍的爐子要跳進去呢,大家夥兒攔著好歹把人關進屋裏,門都快被砸碎了!”

    瘋了瘋了!這是都要瘋啊!

    齊戎掙脫不開死扒在懷裏的鸞顏,索性將她裹著被子背起來,跟涼亮一同出了門。

    齊戎命涼亮帶著手底下能用的幾個人,挨家挨戶去查,看大家都是怎麽樣,後來得到的消息十分令人驚訝。

    原以為是天冷大家受不了,月娘顧天成他們是跟他從京都皇城一道來的,平日裏也過的太舒坦,被凍成這樣也能理解。可涼州城的百姓,一個個也凍得手腳失了知覺,他們本就生在長在這裏,早已習慣這種天氣,怎就忽然變得嬌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