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涼州城已經是大齊第一大城，客商如雲，繁花似錦，將曾經的蕭條貧瘠掩去，了無痕跡。

    顧天成一回涼州城就向耶律戎請示，然後直奔月娘的住處。

    剩下的人陪同兩位主子，來到極具奢華的賢王府邸。

    “王爺，王妃，你們終於回來了……”老管家一眼就認出他們，兩步並作兩步衝上去，哭得老淚縱橫。

    耶律戎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鸞顏睜大雙眼，一臉無措。“這位老人家，恐怕是認錯人了吧，我並不是什麽王妃。”

    “這……這怎麽可能……王爺？”老管家十分不解，皺著眉頭看向耶律戎。

    他斂下心裏的不悅，用力攥住鸞顏的小手，對老管家說道：“路途勞頓，王妃這是累了，快去安排吧。”

    “哦哦哦，老夫糊塗，王爺和王妃的寢殿老夫命人每日都去打掃，飯菜隨後就送到房裏，還請王爺王妃好生休息。”老管家一抹臉上的淚水，笑著給他們引路。

    鸞顏的手被他攥的生疼，又掙脫不開，隻得狠狠剜了他一眼，垂著腦袋被他拉著往寢殿走。

    亭台、長廊、園子、殿宇……怎麽會如此熟悉？

    鸞顏覺得腦袋裏像是多了一把勺子，用力攪著，把那些看不清楚的前塵往事攪得血肉模糊。

    轟！通天的火焰，殘缺猙獰的屍體，突然闖進腦海裏！

    還有那個渾身是血又看不清麵容的男子，用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狠狠盯住她，一遍一遍喚她鸞兒。

    “不要！不要！我來救你了，我來救你了，不要！”

    鸞顏忽然掙開他的手，痛苦的抱著腦袋大聲吼著。

    這個一直折磨她的男子，用那雙眼睛宣泄著他的恨意很憤怒，而她就是那個害了他的罪魁禍首。

    “你怎麽了？”耶律戎感到事情不妙，擔憂的看著她，想要碰觸又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再燒了！快把火滅了呀！快呀……”鸞顏跪在地上，把額頭貼在地上無助的乞求，身子抖得如風中落葉般。

    耶律戎上前將她緊緊擁在懷裏，他知道她在說什麽，京都皇城的那個夜晚，火將整個甕城點燃，他倒在無數殘缺的屍體上，看她跑來，然後據其手中烏金馬鞭。

    他閉上雙眼，迫使自己不要去想這些，曾經遭受至愛之人背叛的痛苦，又一次讓他痛徹心扉。

    他將她打橫抱起，大步往寢殿走去。

    “大帝大帝，王妃有些不對勁，能否叫草民替王妃診診脈？”異世仙瞧出端倪，跟在後麵說道。

    “不必！”耶律戎斷定，是這次重遊故地，讓她再也裝不下去。有些事情發生了，已經刻入骨髓，想要忘掉的話除非埋進土裏。

    他們之間的事便是如此。

    今天，是跟她算總賬的時候了！

    “所有人退後三十米，若有違背不從者，殺！”耶律戎抱著鸞顏進了寢殿，將她扔在地上。

    鸞顏被摔得悶哼一聲，伏在地上起不來。

    “慕容鸞顏，終於裝不下去了吧？你這個該死的女人，跟齊華狼狽為奸，設計我背叛我，你就活該下地獄！”耶律戎爆吼道。

    鸞顏抬起頭，看上他的眼睛。

    就是這雙眼睛，好看的桃花眸子，裏麵含著恨和不甘，總在夜深人靜時闖入她的夢中，淩遲著她的心。

    “你是他，你真的是他……”鸞顏喃喃自語，明白為何偏偏要她來西厥和親，是她欠了他的呀。

    還有那個總是喚她鸞兒的人，也該是他。

    “你還要裝瘋賣傻到什麽時候？”耶律戎大步走上前，一手拎著她的襟口，將她拽向自己。

    鸞顏雙唇顫抖著，淚水滑進雙鬢中，染濕了頭發。

    “當初你背叛我，沒有想到我的生母竟會是西厥長公主耶律楚吧？”他輕輕挑眉，狠狠說道。“我忘不了你向我揮起烏金馬鞭的那一刹，忘不了你的無情背叛，還有圍在我身邊眾人的欺瞞，這些我都要統統討回來！”

    耶律戎直接吼了出來，曾經的他是個富貴閑人，現在的他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嗜血暴君，他會叫他們明白什麽是血債血償！

    “我沒有……我不知道……”鸞顏語無倫次的說道，她很努力的想要記起跟他的過往，腦海裏那些畫麵卻怎麽都穿不起來。

    “你當然不知道！我被困在火海中，你們以為我定會被燒成灰燼時，聶湛前來救了我。上天讓我回到西厥，讓我鏟除西厥王登上帝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同你，同齊華討債！”

    耶律戎將鸞顏提起來，與自己的視線平行。

    “你要殺了我？”他眼中的殺意幾乎要把她碎屍萬段，原本以為他蔑視大齊，才會對她心存恨意，如今才明白他是因為恨她，才牽連了大齊。

    若是這樣，她的命可以讓大齊逃離這個暴君的蹂躪，也算是爹爹口中常念叨的為國盡忠了。

    “既然你恨我，這條命你就拿去吧。或是泄恨，或是替紅芍藥打開石門尋得解藥，都隨你去吧。”鸞顏緩緩開口，淚濕的小臉上沒有一絲生的氣息。

    “我要做什麽不用你來指手畫腳！你的這條命本就是我的！”

    他簡直氣的發瘋，這個該死的女人，竟然全無一點兒懼意，是吃定他舍不得動她嗎？

    混蛋，徹頭徹尾的混蛋！

    耶律戎未免真被她氣得殺人，就果斷鬆開手，轉頭大步離開，任由她滑落在地上。

    鸞顏躺在冰冷的地麵上，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雙眼一閉昏了過去。

    睡夢中，一個小孩子蹦蹦跳跳來到她身邊，偎在她懷中，手抓她的頭發咯咯直笑，她伸手剛想碰觸他的小臉蛋，忽然一陣風吹過，卷起烏壓壓一堆大黑老鼠，孩子不見了……

    “怎麽又哭了，唉……”月娘長歎一口氣，拿起手裏的絹子，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

    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粉雕玉琢的如瓷娃娃般，拽著鸞顏的袖口，稚嫩的聲音快要融化每個人的心。“快醒醒快醒醒，等叫我娘親給你做身漂亮衣服，你就不會流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