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茶三盞，裏麵還蕩漾著波紋。不大的八仙桌旁邊呈三角之勢坐了三個人。

    兩男一女，男的一位帶著麵具，一位妖孽。女的一臉焦急，在許諾著東西。可是戴麵具的男人好像並沒有被打動，或者說也許因為價碼並不夠。

    你們想要人皮麵具救人？”

    雲鳳靈點頭，不管付出多少都要。

    你們可知道我宮裏的規矩，這人皮麵具自從出現還沒有定製這個說法。我們出貨你們買，獨家的生意從來都不缺買主，為什麽我要幫你們做？”

    雲鳳靈咬牙，“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男人輕蔑一笑，“可與我何幹，我不信佛。下地獄也好，去往樂土也罷。生死之事，你不知我不知，何苦為了虛無縹緲之事，困死自己。”

    雲風靈咬牙。

    不過我對息淵這個人倒是很有興趣。”男人話鋒一轉，雲鳳靈眼睛發亮。

    你們二位想好這帶人皮麵具的是誰了麽？樓肅宇武功不低，找一個三腳貓的人，一旦拆穿姑娘你的朋友性命”

    這個宮主，不用擔心。我們自然是有人選的。”雲鳳靈心裏的人選自然是淩霽。可是她不打算說，眼前這個宮主非親非故，她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和盤托出。

    淩霽從進了這個房間，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安靜的聽著雲鳳靈和男人交涉，在提起葉鏡璿的時候，男人有所隱藏，可是依舊讓淩霽看出了端倪。

    宮主，若是無事，可否幫我們扮演一次樓肅宇。”

    男人的笑容微微一頓，扮演樓肅宇麽？那個他討厭，厭惡，恨不得把對方衣服扒下來，丟在地上。讓天上的摘仙，落入泥地，汙濁不堪的人。為了他家那隻調皮，總愛離家出走的貓？

    宮主，你也知道我和我師父的關係，我隻是怕對方到時候人多勢眾，我一個人孤掌難鳴，恐怕”

    淩霽的話男人聽明白了，雲鳳靈也挺明白了。

    淩霽，葉子是我朋友，得完完全全的把人救出來”雲鳳靈還在絮絮叨叨的和淩霽囑托。

    淩霽卻是盯著男人，盯著男人的一舉一動。

    好，我陪你們去。”

    誒？雲鳳靈的聲音戛然而止，她剛才聽到了什麽？

    好像是有人說要和他們一起去？

    我現在去做人皮麵具，想來帶著別人的臉，清理別人家的門戶，也是一件頗為有趣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們就出去等著宮主了。”

    雲鳳靈被人推出了房間，完全沒有明白究竟是怎麽個發展，忽然宮主要披著人皮麵具，陪著他們去救人。

    徒弟，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淩霽摟住了雲鳳靈的腰，“師父，你還沒有看出來麽？你的那個朋友葉鏡璿和這位宮主，應該是舊相識。”

    宮陌言的人皮麵具製作的飛快，不到一個時辰，人已經帶著人皮麵具出來了。

    雲鳳靈驚歎的圍著這位宮主轉了一圈又一圈，毫無瑕疵。

    甚至她們當初用人皮麵具的那個接縫都找不到，簡直是鬼斧神工。

    不過雲鳳靈也沒驚歎太久，此時天色鉛青，距離葉鏡璿失蹤已經接近六個時辰了。月亮晦亮似星子，是整月當中月亮最為暗淡的一天。

    息淵的去向，五毒教聯合宮陌言的手下已經查到，在城外鬼坡，那裏從白日起就堆建了一個簡易的建築，據說有人看見息淵帶著一個女人在那裏。

    當雲鳳靈看見被息淵綁在高台上的葉鏡璿時，眼圈立刻就怒紅了，不顧身懷六甲就想上前救她下來。

    她剛向前邁了一步，葉鏡璿就焦急出聲喊道:“靈靈，不要過來。”

    用盡了力氣，可發出的聲音卻比貓叫重不了多少，若不是被淩霽拉著，雲鳳靈根本就不管不顧的想衝過去。

    淩霽是何種人，隻消一眼就能高台之上有貓膩，不是毒也不是障，卻能不斷的消耗人的精氣神。

    雲鳳靈稍微冷靜，何嚐不知道，看著葉鏡璿虛弱的模樣，和脖子下抵著的利刃時，隻能咬唇隱忍。“息淵，無論你與五毒教是什麽恩怨，你直接衝我和淩霽來，放了鏡子。”

    她不明白息淵和她們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非要治她們與死地不可。是殺了他爹，還是燒了他家房子。

    恩怨？教主多慮了，我與五毒並無私怨。”息淵略微皺眉，一臉無奈的對雲鳳靈說道。

    雲鳳靈覺得自己或許遇到了瘋子，“當年你用那般詭譎的計量，讓鳳缺叛教，‘逼死我。’你現在告訴我並無私怨，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若非得到確鑿的證據，她也不相信那麽朗月清風的人竟有如此深的算計，若不是自己早有準備我，恐怕此時已經一堆黃土。

    葉鏡璿虛著眼睛，雖然沒什麽力氣，卻能開口。“你沒瘋，他也沒瘋。這都是他認為該做的。”

    對於息淵的想法，這些日子的觀察葉鏡璿再清楚不過。

    這下變成雲鳳靈懵逼了，這什麽情況，什麽叫他該做的。難道殺她們就是他該做的，他以為他是誰啊！閻王還是上帝啊！這兩人好像不是一個神仙體係。媽蛋，這時候還能想這個，也是服了自己。這下變成息淵轉身盯著葉鏡璿了，高深莫測的眯了眯眼睛，看來自己所料不差，她果然知道得太多。

    天道輪回偶遇異數者，恐攪弄風雲，唯殺以震綱常。”葉鏡璿唇邊仍舊帶著無謂，“他為了這句注解倒是不遺餘力，趕盡殺絕。”

    鏡子，你在說什麽？”雲鳳靈詫異的看著她。

    數百年前，聖山先祖軒墨為挽胥寧國運，逆天而行擺下周天星鬥陣，以銀河為棋，星辰做子。誰知人力難抗，遭致天譴，落得殘疾半生，邊城征戰不止，戀人生離、愛徒早夭。他臨死之時，深感逆天之禍，害怕聖山再有人妄圖逆轉，留下這麽一句話。”葉鏡璿知道息淵看著她，卻一點也沒放在心上，自己落在他手裏就像砧板上的肉，與其讓自己連累了靈靈，還不如痛快一會兒。看著息淵變臉的樣子，倒很快意。“息淵自以為理解軒墨之意，對我們這種所謂異數，當然不會留情。”

    看來，今日無論何種結果，你都不能留。”息淵眸色暗了暗，朝著守著葉鏡璿的死士使了個眼色。

    雲鳳靈暗自咬牙，卻被淩霽攔住，示意她莫要輕舉妄動。剛進來的時候，他就敏銳的發現，不但高台上有貓膩，這裏四周都埋著炸藥，若是息淵發瘋，恐怕所有人都得粉身碎骨。正在此事，一道清冽嘲諷的男聲從外頭透進來，“本座怎麽不知，什麽時候輪到你做主了？”

    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被吸引了過去，白色的薄錦袍裏是銀色的裏襯，裏襯上綠色的紋路淺淺的勾勒著，修長的身材搭配著無以倫比的五官，仿佛任何人湊過去都無法與他比肩。

    不，此時恐怕隻有雲鳳靈與淩霽才知道，他不過是帶了張人皮麵具，他不是樓肅宇，而是極樂宮主宮陌宴。

    不得不說極樂宮的人皮麵具得天獨厚，就連息淵都沒有發現半分破綻，臉色瞬間有些蒼白。甚至葉鏡璿也是一副激蕩莫名的模樣，眨巴著眼睛盯著來人，似乎怕隻是幻覺而已。

    息淵嚴肅的掀起下擺，頷首跪地，“息淵參見主上。”

    本座還以為你翅膀硬了，不曾將本座放在眼裏。”‘樓肅宇’徐步走上台階，像是將台上的東西視若無物。走到葉鏡璿跟前，伸手一揮捆綁繩子應聲而斷，嬌軀一軟就跌倒他懷中。

    息淵猛地站起身，“主上，此女不可放！”

    不要挑戰本座的耐性。”‘樓肅宇’感覺懷中人的溫順，不自覺的將下顎抵著她的發頂輕輕摩挲著，滿足的低吟。口吻對著息淵卻是一派冰冷，“也不要以為本座不敢殺你。”

    主上，聖山諸位先祖在上，你若一意孤行，就算今日我注定隕身此地，也不會讓你做出有辱聖山之事。”息淵一副隱忍不發直到忍無可忍一派凜然的模樣。

    ‘樓肅宇’可是一點都不給麵子，眼神瞥著他，“哦，那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清晨，白霧還未散去，延綿似乎毫無盡頭的草地還沾著露珠，一列車隊在緩緩地前行，前麵是幾個護衛的手下。雲鳳靈坐在馬車裏摸著自己肚子。

    她的身邊是還在昏迷中的葉鏡璿，昨日一場大戰，波及眾人，不過還好最重的葉鏡璿隻是昏迷。

    自從淩霽和她說了自己的猜測之後，隻覺得那個宮主，就算不比尋常，可也為了情之字，而備受煎熬。

    可是他喜歡的那個人卻毫不知曉。

    雲鳳靈攏了攏，葉鏡璿耳邊跑出的鬢發，幽然歎息。

    鏡子，你可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哪怕頂著別人的臉和名字，也要把你救出來”

    葉鏡璿好像是被吵到了一樣，翻了翻身，麵對車壁的她，眼角沁出一滴淚。

    她又如何不知。

    緩慢行駛的馬車忽然停下，迷霧中有兩輛馬車堵在盡頭，和淩霽樣貌有幾分相似的女人站在麵前。

    後麵來人，可是去雲歸的？”

    淩霽策馬向前，並沒有言語。

    若是去雲歸，可否讓我們一起同行，我們也是要回雲歸的。”

    淩霽沉默許久，“我們是要去雲歸，不是回。”

    女子爽朗一笑，“不管是去還是回，最終都是要去雲歸的。”

    女子側身，她的身後是一具已經封好的棺木，被繩子緊緊的困住。淩霽看著那個棺材，他知道裏麵躺著的是誰，

    就像每個人最後都要落葉歸根。”女子的聲音還在耳邊。

    多了兩輛馬車的車隊，再一次啟程，緩緩的駛向忙忙的大草原。

    那裏草色碧綠，牛羊成群，那裏駿馬肆意奔跑。

    那裏大概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故鄉。

    有著藍天白雲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