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株半大的白菜依然跟隨微風搖動著，左一下右一下，悠閑得像個孩子，無憂無慮，似乎並不著急有沒有靈氣，就算著急，趙泉也看不到了。

    因為他現在有點著急，甚至是有點急躁的，就像當初測試靈種的時候一樣，明明測出來沒有靈種，他肯定是失望的，甚至是絕望的，但是他依然在一種冷靜的狀態下絕望，反而顯得不絕望了。

    但是就算是在心境的冷靜下，他現在依然感覺到很急躁，似乎今天一天都不順，完全沒有頭緒的趙泉，真正地感受到了山上的寂寥，他和這種寂寥產生了一種詭異的共鳴。

    就像本來無根的情緒，突然在他心底生出了根，發出了芽。他似乎明白了這種用兩個字概括的複雜的情緒，他也體會到了這種複雜。

    虎叔還是彎著腰拔草，捉蟲。趙泉不知道這兩件事有多難，因為他連喂靈氣，也就是種地裏麵的施肥，都做不來，都沒有頭緒，所以他不敢想象那種困難，似乎已經有點超出他的本質之外了。

    他終究還是個十三歲的少年，雖然沉穩，冷靜，也失去了這個年紀該有的一種幻想，一種美好的天真，這種消失很難去評說好壞，但是他確實，已經失去了心中的那點童趣。

    思維又回到了他們測完靈種回村的那個夜晚，不大的廣場，不多的人，卻從各個角落都傳出了極具感染力的笑容，這種笑容所帶來的歡樂，在這個時刻，更加的濃鬱了，濃鬱到趙泉有點撐，似乎身體，都要被撐爆了。

    趙泉發現他越來越喜歡回憶了。經曆的事情越來越深刻地印在了他的腦海，他也越來越失去了那份快樂，以至於現在這份突然的開心，他發現，他已經有點承受不住了。

    本來應該是屬於他一個年齡該有的天真，突然間，似乎從他身上消失了，他變地越發的冷靜，越發的有了距離，自己已經多久沒和絮兒玩耍聊天開玩笑了？

    趙泉有點記不清時間了，整個世界在這個時候變得格外的大，格外的廣闊，他感到了一種害怕，一種發自內心的心慌，在這種自己的自得其樂中，他到底失去了什麽。

    沒有人影響，他就變成了他心目中的仙人的樣子，閑逸自得，以天地為師，樂天地之樂，這種美好的幻想，突兀地降臨的時候，他終於在這棵白菜前麵想通了。

    這真是自己想要的嗎？趙泉覺得他有點葉公好龍，但是也不盡然，這個仙人形象是一種遠在天邊的期望，這是個沒有人性，沒有靈魂，隻有被不同人的注入不同情感的影子，但是現在他變成了這個影子。

    那麽真正的仙人是怎樣的呢？他看向了近在眼前的虎叔，農夫模樣的大叔，完全看不出是一個真人，是一峰之主，其他的他見過的峰主了，每個人有自己的性格，每個人有自己的特色，他們自身就是自身的代言人，不是其他。

    認識自己，掌控自己，改變自己。他為自己總結的修行步驟，有哪一步是他認認真真完成的，有哪一個是他不偏不倚，一心一意完成的，沒有。

    他像一個全知全能者，成為了整片天空的掌控者，站在最高處，俯視著大地，完全忘了，這種想象中的仙人，就是個影子，一個虛幻的存在，一個極端的存在。

    而他在這種極端的影子底下，剛開始或許會有收獲，但是時間久了，像他現在，才第二次，就已經感覺到了一種迷茫，一種我非我的迷茫。

    現在的我還是我嗎，現在的我到底是誰，我是誰？

    一個個關於自身的鑽入牛角尖的問題出現在他的腦海，他都沒有理會，現在的他進入了一種莫名麽得狀態，往日的一切都在此時被放大，不管是情緒，還是他的所作所為。

    他突然想用什麽折一朵花了，絮兒最喜歡這種香香的花，以前他經常跟著絮兒在田野裏，在樹林裏，在山邊去尋找這些花兒。

    絮兒不喜歡摘花，她喜歡看鮮活鮮活的，充滿生機的。所以每次，她都是看看，就回來了。那個時候自己是怎樣的，自己雖然是拒絕的，覺得這樣的事情很無聊，不符合男子氣概，但是自己依然跟在了絮兒後麵。

    現在想想，那時的自己是快樂的吧，那是一種少年的傲嬌的快樂，和絮兒，在一起，什麽都是美好的，什麽都不無聊。

    放眼一望，並沒有什麽可以用來折花，滿地的菜肯定不行，這些菜自身的特質，就讓趙泉對它們有種特殊的感情，沒有虎叔那樣一心一意，但是他帶上了他自己的色彩。

    他喜歡現在這樣的感覺，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在身上找到根據，這就是他自己的印記，他自己的行路方式。

    抬頭兩邊望著，想找到一個可以用來折花的材料，現在的喂靈氣似乎沒那麽重要了，也不是，隻是因為現在的自己突然想折花了。

    快速轉頭的瞬間，在眼角的一絲剪影裏麵，他又看到了那層彩色的背景，這層靈氣層依然是各種色彩，莫名和諧地混合在一起，讓他看著就安靜了下來。

    不管是折花，還是喂靈氣，他現在隻想讓自己真正的安靜下來，不是那種莫名的定境，而是一種自身身體和思維的安靜，他好久沒有自己的情緒了。

    從修行開始，他整個人就像被包在一個殼子裏，隔著一麵紗在看世界。這個世界很吸引人，但是終究不是真正的色彩，或者說不是他真正的感受，因為，他不是直接看著世界的。

    在這種真正的自身的安靜中，他緩緩地抬起了左手，手臂劃過虛空帶著一絲絲的波紋，很快就消失不見了，趙泉卻沒有管，他徑直地伸向了麵前的這個如鏡麵一樣的彩色背景板。

    入手的觸感讓他驚訝了一下，他沒想到，在這個時候，自己居然感受到了靈氣的觸覺，這是一種真實的觸覺，美妙異常。

    眼睛看似乎前麵沒什麽，身體走過這片虛空依然沒什麽，但是當自己看著這團靈氣，伸手摸向它時，確確實實感受到了一種觸感。

    他不由得想到，虛空中他一直撥動的線條，是不是也有觸感，是不是並不是像他每次撥動的一樣，沒有絲毫的變化。

    線條，白雲，風，似乎連山上的寂寥，應該都是有觸覺有某種表達情緒的感官吧。趙泉不由得苦笑一聲，在那個影子後麵，自己到底錯過了多少真實的美好。

    他順著這個觸感，緩緩地從這團靈氣中，抽出了一條頭發絲一般的靈氣絲，中間沒有絲毫的阻力，他就是隨手一抽，就是一根靈氣絲。

    他突然來了興趣，靈氣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他又伸手，從這個靈氣團中抽了一根，這次沒有囫圇完成，他小心翼翼地控製著力度，仔細地抽了一根更細的靈氣絲。

    這根細的太細了，比頭發絲細太多，細的他隻能看到這跟靈氣絲不時閃過的一絲靈光，才知道這裏有一根靈氣絲。

    難道靈氣就是這樣的一根根細絲組成的？一根根最細的，組成粗一點的，粗一點的組成更粗的，一根根，團成了這種靈氣團。

    他再次抽了一根，這次更加小心，更加輕微，卻隻有手心有點細微的觸感，然後就消失了，他不知道自己抽出來沒有，因為這次真的太細了，細到他看不到，甚至感覺不到。

    他好像突然發現了一個新世界，靈氣是細絲，虛空也是細絲，喂靈氣的孔也是細絲，他可不可以用這樣的靈氣，來喂白菜？

    潛意識裏記得的喂靈氣，在這個瞬間，突然就出現在了腦海，他也終於有了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真正的，現實中的醍醐灌頂。

    感受到吹到身上的風和暖在身上的陽光，趙泉終於感覺到了自己的感覺，終於知道了自己的情緒。終於真正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成長。

    這是一種美妙的過程，它確實是個過程，不是一種莫須有的是非，也不是某個想法，某種臆想，他真正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提升，一種潛力的提升。

    潛力似乎突然在身體中量化了，最小計量單位，就是一根根細線。

    他在靠近白菜尖的地方，小心地抽取了一絲看不到的靈氣絲，剛剛有種觸感，就被一陣吸力奪走了這絲靈氣。

    原來這才是白菜的本能，這種突兀的感覺，讓趙泉莫名地感動了，自然界永遠有種悠然見南山的驚喜，特別是這種由生靈的活力所釋放的魅力。

    他感受到了一股感動，一種激勵，每個人，每個生靈，都在努力的生存著，在過得更好的追求中，前提就是生存，這是一種生命本能的共鳴，趙泉感受到了一股由心的溫暖。

    何愁前路無知己，生靈皆是我輩人。

    他開始越發快速的抽取著靈絲，白菜依然一根一根，來者不拒，在這種特殊的喂食中，趙泉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快樂和童心。

    他就像拿著食物逗大黃一樣，雖然白菜不是大黃，也沒有大黃那麽有精神，但是在此刻，這種生命本能的衝動，讓他感受到白菜同樣不輸於大黃的智慧，這是本性靈光。

    在某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了本來喂出去的靈氣，突然有回到了手上，他又感受到了這種觸感，還不等他反應，這絲靈氣就進入了他的身體，無息無聲，他卻突然感覺身體輕鬆了一點。

    從這一根開始，陸陸續續地無數很精神被返回來，自動進入了趙泉的身體，讓他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等到這種輸送停下的時候，趙泉才真正感受到虎叔所說的，到時候就知道了是什麽意思。

    當時他問，如果喂飽了，怎麽辦，虎叔的答案，在現在，就以一種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了趙泉的麵前，這是一種生命平等的互換，本來以為沒有靈性的白菜，它的本能，就刻畫了這種回饋。

    本來以為很難喂飽的白菜，居然會以這樣一種方式，來答謝這種喂養的恩情。原來一開始，他可能隻要幾根靈氣絲，就滿足要求了，但是它依然索求著，用自己的身體，犧牲自己的某種特質，來回饋喂養的人。

    趙泉突然感受到了一種感動，一種對於生命本能的敬畏和感動，也對於他正在走的路感受到了感動，原來他正在走的路上，景色如此的美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