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知，傅千雪剛要拍開另一壇雪月霖的封泥，手腕卻被慶麟客先一步按住。“公子爺若是不說，這壇酒，今晚我是無論如何也喝不下去的。”

    傅千雪臉色肅靜，望著慶麟客憔悴的麵容道：“這麽多年過去了，師娘都不怪你了，你心裏還在掙紮？”

    慶麟客一拍自己的熱血胸膛，痛苦道：“若不是日日夜夜都忘不了，我自己又想洗刷那段恥辱，公子爺的來信也言辭懇切，今夜這次麵見，我是萬萬不回來的。”

    傅千雪道：“可你終究是來了，也喝了酒。”

    慶麟客抬起悲切的眼睛望著傅千雪，道：“所以，我才想我知道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早一點開始，我心裏的痛楚也會遲上一些。”

    傅千雪正要說來，一直沒開口的老掌櫃低聲道：“公子爺，屠班頭也來了。”

    說話間，傅千雪與慶麟客不由朝街麵有點不平的巷道口望去。

    有一個高大的人影，提著一盞宮燈，步子很大，卻很有節奏的朝傅千雪這桌靠了過來。

    待來人收起宮燈，坐在四角桌唯一的空位上，傅千雪才看清老掌櫃口中的屠班頭，下巴周圍長出一圈粗豪的短髯，身材骨架很大，十指勁鍵有力，有若鐵鑄，腰身間還別著一柄直刀。

    等傅千雪與屠班頭四目相對，傅千雪又發現，屠班頭居然是白日間跟蹤過他一段路的那個人。

    見傅千雪臉上的驚奇之色還沒散去，屠班頭自己倒先笑了，道：“公子爺可是在想屬下的身份？”

    但傅千雪的目光卻越過屠班頭的肩頭，直落昏暗的巷道口。

    就在剛才，假如傅千雪沒有看錯的話，他分明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巷道口上方一晃而過。

    在觀元城這塊地頭，能追蹤屠班頭這個衙門裏的老吏，又不被自己發覺的，這人的身份有些不簡單。

    傅千雪盡管沒有說話，可從傅千雪警覺的眼神裏，屠班頭也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公子爺，有什麽不對嗎？”

    “屠班頭你來時，可感覺到有人跟蹤你？”

    屠班頭一聽，感到非同小可，不由警惕道：“應該不會吧，這處很偏僻，少有人來，我來的路上也小心的很。而且論到對觀元城各條街巷的熟識，沒有人比我更……”

    但沒等屠班頭說完，就有道輕盈的影子從屋角後躍了下來，站在屠班頭的背後，然後在屠班頭沒反應過來之前，已將桌上的直刀拿了去。

    屠班頭頓時急了，在玉樓春老掌櫃的安排下，與傅千雪和宗元使慶麟客的初見會麵，就在自己的眼皮低下，不僅被人跟蹤了還不知道，連自己的本命法器也被當麵搶了去，這還得了。

    是誰有這個膽子，又有這個身手，能無聲無息跟在他後頭，還在舊日的老夥計麵前丟了顏麵。

    可在下一刻，更讓屠班頭怪異的事發生了，旁邊的傅千雪忽然輕笑起來，身後的那道影子也無比突兀的一飄而過，徑直坐在老掌櫃身旁。

    屠班頭定睛一瞧，這不是常在風塵坡那段地麵上廝混，還在三教九流中混得風生水起的小溝子嗎？

    咦，他怎麽會在這？不對，小溝子為什麽會有這麽高明的禦氣身法？

    或者說，小溝子與自己一樣，在觀元城明麵上的身份，同樣都是偽裝，私底下都另有來曆。

    正當屠班頭慶麟客思索著小溝子的身份時，小溝子先對傅千雪一禮道：“傅二爺。”

    傅千雪道：“小溝子，幾年不見，你對我怎麽改稱呼了？”

    小溝子一點也不生分道：“幾年前我眼力識淺，眼力見不夠，在花銅小鎮的七筠樓內，與披發道士一起開罪了傅二爺。後來帝白幫主不僅教訓了我一頓，還與傅二爺結成拜把兄弟，這樣一來，按照風雨樓的資曆與輩分，帝白幫主是我大爺，你不就成我二爺了。”

    傅千雪道：“原來這裏麵還有這麽多花頭，小溝子你在觀元城，也是聽從大哥的吩咐?”

    小溝子道：“那日，我與披發道士受了帝白幫主的一番諄諄告誡後，披發道士道士加入了風雨樓，而我也是遠走天涯，七轉八轉之後，就在觀元城安定了一段時間，遊玩的同時，也能為風雨樓收集消息。”

    傅千雪道：“那你跟著屠班頭是怎麽一回事？”屠班頭也把目光轉了過來。

    麵對屠班頭的盯視，小溝子也是一臉窘迫，連忙解釋道：“我也是觀察到屠班頭平日下值後的行為有些走常，一時之間起了好奇心，才跟了過來，屠班頭你可別介意，這隻是我個人的歪樂趣而已。要是我早知道屠班頭是傅二爺的人，我也不會多有冒犯了。”

    看小溝子誠心說明，年歲又不大，屠班頭倒也沒怪，反生出幾分興趣來，道：“小溝子你說我行為有些反常，我自認很嚴謹，你是如何看出苗頭來的？”

    小溝子有點促狹的說道：“屠班頭你當真要聽？”

    屠班頭聽小溝子的語氣，好像話中有話，話裏有陷阱。不過譜都擺出來了，自己也不能半道打自己的臉，再將餘下的話給咽下去，隻得固執道：“說吧，不打緊的，我倒要看看你能說出什麽花來。”

    “那我可就說了。”小溝子語氣一揚，變了變聲調道：“屠班頭，我問你一句，觀元城內的青樓花坊地怎麽樣？”

    屠班頭目現豔羨，卻掩著神色道：“不說是天下無雙，至少也是那些書生、貴公子心中的聖地，就連在別的地方獨占鼇頭的長安古意，在觀元城內也是表現平平，可見觀元城中青坊這一行的平均水準有多高了。”

    小溝子忽然問道：“但據我所知，我來觀元城的這幾年，屠班頭可是一次都沒去過青坊，對於觀元城中的男人來說，豈不是很怪異的事，而且屠班頭並無妻妾。”

    屠班頭一抓直刀的刀柄道：“老子……不，公子爺勿怪，老屠身在公門平常粗話慣了，公子爺別見怪。”屠班頭雖是與傅千雪第一次見麵，在雪棘盾令的證明下，對待傅千雪的態度，顯然要比慶麟客恭順多了。

    (本章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