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星期一的下午，家清在校方人員的陪伴下，回到了國內。

    在浦東國際機場的出關閘口，陵淩哭成了淚人，她想把兒子擁在懷裏，可是家清腿上和胳膊上有好幾處綁著繃帶，她不敢碰他。隻有用手無措的撫摸著兒子的小臉。

    家清顯然是用著止痛藥物，所以看起來隻是虛弱和略帶思維呆滯的樣子。不過隻要輪椅震動到他，他就馬上露非常痛苦的表情。

    俊生和校方已經為他聯係好了醫院，一行人跟著救護車，直奔醫院。

    醫生說“初步處理及時妥當，現在主要是預防感染和等待恢複。當然這也是個漫長的過程。尤其孩子年紀小，耐受性較低，家長在護理過程中要特別的注意，孩子心理和生理方麵的痛苦表達。理解和合理安撫的功效並不比藥物來的差。這是個良性互補的關係。請家長注意把握！”

    俊生和陵淩聽著醫生的吩咐不住的點頭。可是理解和操作總是有相當大的距離差距的，因為藥力消退使傷口的疼痛越來越難以忍受，這讓家清啼哭不止。

    在一切入院手續辦理完成之後，醫生和護士來為家清清理傷口的創麵和換藥，在這個過程中家屬可以陪伴在側安撫。陵淩第一次看見打開的傷口，看著紅腫模糊著血肉及不完整的皮膚殘留，以及家清的哭聲幾乎讓她徹底崩潰，她感覺自己的心痛的猶如萬箭穿心般難以忍受。但她不能離開，隻能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受苦。好不容易換藥結束了。給了止痛劑後家清漸漸的安靜了下來，他小睡片刻，但並不安穩，好像一直做著噩夢似的。

    直到晚飯送上來，陵淩輕輕的推醒他“家清，起來吃飯了……嗯，要吃飯才能早點好起來。”陵淩說著又流下了眼淚。

    家清可能是剛在休息中得到些緩解，被叫醒讓他痛苦又變得明顯的關係，他用那隻沒有傷的手推著陵淩“你走開！你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接著極為憤怒的哭了起來。

    陵淩一邊擦眼淚，一邊安撫家清“你不要這樣，你這樣會碰到傷口的。”她拿著毛巾為家清擦著臉上的淚和汗水。

    待家清稍微冷靜，她才溫柔的拿來晚餐“來，吃點東西，這樣才能好的快！”

    家清喝了一口粥，喉嚨還是像刀片劃過一樣疼，他推開碗說不要吃了，可是陵淩還是勸他多吃幾口。這時他突然間發怒了起來，一把打翻了陵淩手上的碗，哭喊著說“你走開，我不要吃，我不要吃……”

    正在此時子君帶著平兒走了進來……

    陵淩一邊擦眼淚，一邊要站起來收拾掉在地上的粥碗，但是子君先蹲下收拾起來“我來吧，你休息會。”子君一邊收拾一邊說。

    平兒則走到家清床的另一邊，用手輕輕的碰著他沒有受傷的手說“家清，你很疼嗎？你別哭，你看看，我給你帶來了你最喜歡的故事書《七個葫蘆娃》，你不是說你要變成七個葫蘆娃裏最厲害的人嗎？你看看，你現在就是在他們的煉丹爐裏煉本事呢！等你勇敢的練好本事，就可以打敗妖精了，你就把現在的疼當成妖精，我幫你一起打敗他怎麽樣？”說著平兒在空著哈，哈，哈的打了幾個直拳。引得家清笑了起來。

    這時俊生帶著平兒奶奶準備的晚餐走了進來，他看著家清和平兒，麵帶笑容故作輕鬆的說“今天怎麽樣呀？吃了晚飯沒有呢，你看看，奶奶做了好吃的雞粥給你。”

    家清還是有點不情願吃，這時平兒說“你不想打敗妖精了，要想打敗妖精，就要滿血才行呀，你快點吃，吃了就滿血了。”說著笑了起來。家清也跟著笑了……

    俊生打開粥，倒了兩碗，“很多的，平兒你也陪家清吃點。”他把一碗粥放在床頭櫃上叫平兒吃。

    平兒笑著對家清說“我也吃了，咱倆一起滿血打敗妖精！打敗**oss……!”

    家清會心的點點頭，開心的吃著俊生喂的粥。

    陵淩在不遠處看著，眼淚好像開了閘的流水，一直撲簌簌的流個不停……

    她哭過一陣之後，再看子君時，子君正在看著俊生，家清還有平兒三人一起吃東西的場麵，臉上洋溢著欣慰的微笑，沒有半點怨恨與仇視。

    陵淩用自己的左腳踢著右腳，一下一下的好久都沒有停下來，最後她終於鼓起勇氣還是開口了。她的聲線壓得很低“子君，這倆天通過家清的病，我真的想了很多……”

    子君調回目光看著她，給她以說下去的機會。

    ”我覺得作為一個人，在麵對生命和家庭的時候，應該懷著一顆敬畏之心活著，活得太自我了就會傷害了別人而不自知。就像我，無論是什麽理由，在婚姻，孩子和家庭責任麵前，就算是愛情也粉飾不了大人們所犯下的罪過。我確實破壞了你的家庭，讓平兒失去了一個完整的家，所以我想說……子君，對不起！請你不要原諒我，這樣也許我才會好過些。“

    子君卻認真的看著她說“陵淩，其實你已經不用道歉了，我也早就不再恨你，包括陳俊生。最近這段時間我也常常在想，也許你才是我生命裏的那個天使，因為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注定是一場修行，這也許就是上天在我修行的路上所設下的障吧，有你的出現，才使我破繭成蝶，遇到了一個與過去完全不一樣的自己。現在的我，我很滿意，所以……或者……，我更應該感謝你！”

    陵淩兩行淚水簇簇而下，不知是因為感動，還是因為慚愧？！

    這時子君看見陳俊生正向她們這邊打招呼，又不像是衝著自己，於是順著回頭一看，原來不知什麽時候，賀函正站在她們背後，用專注又疑惑的眼神看著她。她不由得兩頰發熱，掩飾著接過賀函手裏的東西，遞給陵淩。

    “這是給家清買的補品和幾樣玩具。”賀涵望著陵淩微微的幾乎不存在似的禮貌一笑。

    陵淩去放東西，子君說“你都聽到了？”

    賀函望著她，肯定的點點頭再點點頭“羅子君，你真的讓我刮目相看！”

    等俊生喂家清吃飽，大家正在閑聊著逗家清開心。護士走了進來，有點不耐煩的說”你們這人太多了，不能這麽多人圍著這裏。”眾人連忙說好。

    子君原本是要帶平兒走的，可是家清不給平兒走，所以俊生說”就讓他再呆一會，我帶他回我那邊去，反正爸爸媽媽在家也挺冷清的，都想他。”子君無奈，囑咐了平兒別忘了溫習。之後和賀涵一起離開了醫院。

    回去的路上，賀涵問子君”真的不恨他們了嗎？”

    “賀涵，別人怎麽講的我不知道，但是事情發生後我仔細的想過，其實，這段婚姻之所以會以失敗告終，不能完全怪陵淩和陳俊生，也許最大的原因應該是我自己吧。是我自己走丟了，從一個鄰家弄堂女，一個還算略帶知性的自己，慢慢的走向了中產階級小暴發戶的可笑心態，讓我變得不在是我自己了。一味的盯著自己的付出，無限的放大。卻沒有適時反思自己的不足和停滯。一個連自己都走失的人，誰還能長期的欣賞你呢！”子君放過了被自己捏的發白手指，略帶自責又十分坦誠的看了一眼賀涵。

    “迷失自我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有些人可以及時發現，而有些人一輩子都看不清楚，我的清醒正是他們給予我的，所以我說要感謝他們。”子君悠悠的說著。

    賀涵拿過子君的手，放在車子中間的扶手箱上，用理解和佩服的力度，握了又握。就這樣舍不得放開……

    車子在川流不息的車海中穿行，沉默良久，賀涵認真的問道”羅子君，你到底是什麽的女人？我越來越感覺看不懂了。”

    子君沉思片刻，緩緩的說”我就是弄堂裏的鄰家小婦人，但我知道，這一點也不會影響我的高度。”她自信的挑眉，望向遠方……！

    此時在賀涵的心裏，一種佩服和疼愛又摻雜著些許迷惑的感覺，慢慢的滋長，蔓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