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八口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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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若蘭這一次離開,很有可能就是永遠。我從她的眼中看到了比之前更加痛苦的眼神,甚至是絕望。她的眼睛很清澈,證明她的心很純淨,而純淨的心一旦被傷害到,那麽她就永遠不會原諒一個傷害她的人,更何況是傷害兩次?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而奶奶見我沒有追出去,也鬆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祖孫倆一時無話。

    腦海裏不斷閃現著徐若蘭的樣子,她的美,她的冷漠,她的驚訝,都一一浮現,我怎麽都不相信她是殺害爺爺的凶手。但是奶奶口口聲聲說是她,這讓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一邊是徐若蘭,我的妻子,一邊是我的奶奶,到底該相信誰?

    我抬起頭,看向西邊那座山,山頂有棟紅磚房,這讓陷入困境的我看到了一線希望。隻要找到神婆,那麽一切的一切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想到這兒,我趕緊從地上起來,重新打起精神,這一夜先在家安撫奶奶的情緒,明天就上山去找神婆!

    當我走到奶奶身旁的時候,奶奶已經閉上眼睛睡著了,因為這些天受的刺激太多了,再加上爺爺的去世,更使得她心情低落到了穀底,而且她的年紀太大,承受不了這樣沉重的打擊,這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我並不怪她用命攔住我不讓我去追回徐若蘭,要怪也是怪那個害得我家變成這個地步的混蛋,而我遲早會把他揪出來的!

    在把奶奶抱回房間後,我自然而然地走到爺爺的旁邊,看著臉色蒼白的爺爺,久久無語,隻有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但我倔強地不讓它流下來。

    這個家就隻剩下我一個男丁了,我要是再哭哭啼啼的,這個家也就真的毀了,所以我就算多想哭,我都要忍住,這才是身為一個男人的表現。

    想到這點,我想到那些沒有什麽來往的叔叔伯伯,一到過年過節就會拿出前些年釀的酒來慶祝節日。從他們喝酒的模樣,我感受到那種專屬於男人的陽剛,雖然因為年齡原因家裏一直不給我喝酒,但經曆了那麽多之後,沒有酒,今夜無法入眠。

    我從廚房裏搬來一壇酒,拿了一個碗,正要倒酒,但轉念一想,又去拿了兩個碗,倒了三碗酒,一碗自己喝,一碗給父親,一碗給爺爺。

    “幹!”我學著大人的模樣,挨個碰了酒碗,然後自己張口就喝下一碗酒。

    入口的那一刹那很烈,感覺不像喝下一碗酒,而是喝了一團火焰,在喉嚨裏燃燒,火辣辣的感覺,讓我一下就忘記了許多憂愁。怪不得人常說,借酒消愁,原來酒這東西真的是可以消愁的!

    一旦開始喝酒,我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碗接一碗的下肚,不一會就喝了半壺酒。這對第一次喝酒的我來說,已經是我的極限了,我放下了酒碗,仿佛忘記了一切,舒舒服服地癱在了椅子上。

    眼睛看到的東西都開始變得模糊起來,隱隱約約好像看到爺爺的眼皮子動了動。我隻當是酒醉,看走了眼,但第二次我親眼看到爺爺眼皮子動的時候,我慌了!

    整個腦門冒出一道道涼氣,從頭涼到腳,又從腳涼到頭,全身的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身體止不住地打顫。

    “咕嚕”我咽了咽口水,借著酒膽,緩緩走了過去,看著爺爺平靜地胸口,頓時鬆了一口氣,待再看到爺爺的眼睛,沒有任何動靜,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剛想離開。

    突然,爺爺睜開了雙眼,黑色的眼珠瞪得極大,眼睛死死盯著天花板看,眼神裏充滿了恐懼和害怕!

    瞬間,我意識到了什麽,全身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一股詭異的感覺從心底冒出來,給人不寒而栗的感覺。

    我緩緩抬起頭來,順著爺爺的目光向天花板上看去,看到了恐怖的畫麵……神婆滿臉血痕,一臉的褶皺被人用刀從額頭到下巴,一條一條工工整整割了十四道血痕,她臉皮的血肉都被翻了出來,就像一條條肉吊在杆子上風幹一般地吊在臉上。血液順著那些肉條不斷地往滴落,滴在地上,滴在爺爺的臉上,但更多的是滴在我的臉上,把我全身都給染成了紅色!

    我害怕地看著她,當我強忍著,一直盯著她看,隻見她緩緩張開大嘴,對著我說了一句話:“我不是凶手……凶手是徐若蘭……”

    啊!!!!!!

    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害怕地失聲大叫,感到無邊無際的恐懼如潮水般的壓向我,一層又一層地把我淹沒,視線裏的東西漸漸變得模糊,最後我什麽也看不見,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我起來的時候,是躺在床上的,看著周圍熟悉的景象,心情一下就放鬆起來了,拍了拍後腦勺,有些慶幸,原來隻是一個夢啊,但這夢也太真實了,真實得讓人身臨其境一般。

    我拉開窗簾朝外看去,隻見天都已經大亮了,太陽高高地掛在高空上,不斷地噴射著光與熱,讓人的心情浮躁。

    看來昨天酒喝太多了,竟然一覺睡到了中午。我想到今天要把爺爺葬了,趕緊穿好衣服出了門。

    一出門看到周圍的景象就覺得不對勁。一群群的人堵在家門口,嘴裏不停地罵著難以入耳的汙言惡語,而奶奶站在門口,麵對村裏人的辱罵嗬斥聲卻無動於衷。

    以前欠錢,他們就這樣罵我們家,如今已經把欠的錢都還完了,與他們早已經沒有瓜葛了,為什麽還來我家又吵又鬧,正當我家是好欺負的嗎!

    我大吼一聲,衝到了奶奶麵前,指著他們就要跟他們講講道理,剛要開口,隻見他們身前放著一副擔架,上麵有個人,看起來年紀有些大,穿著打扮像個老人,渾身是血,身上的皮連帶肉都翻了起來,一條一條就好像是風幹的臘肉一般,讓人後背直發涼。

    雖然沒看到正臉,但這幅模樣不知為何我卻有些熟悉,想了一想,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想到了昨晚夢到的情景,接著一位大漢上前,在我麵前把那屍體翻到正麵的時候,一張被劃爛的臉出現在我的眼中。

    我吃驚地瞪大了眼睛,認出了那具屍體的身份——神婆!

    她怎麽會死!她怎麽會死!我不敢相信地使勁揉了揉眼睛,但不管我怎麽揉,擺在麵前的就是神婆的屍體。

    這顛覆了我之前的想法,難道真如昨夜夢裏的看到的那樣,不是神婆做的,而是……徐若蘭!

    不不不,這絕對不可能!我一邊搖著頭一邊向後退,不願相信發生在眼前的事實。如今神婆已死,以她的性格絕對不可能用死來證明自己的清白,但如果不是她,那隻能是徐若蘭,或者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背後黑手!

    若真是那個神秘的趕屍人的話,那我們又該如何找他!他至始至終都沒有露麵,我又該怎麽讓奶奶相信這些很可能都是趕屍人做的呢?

    “你還是不願意相信嗎?”忽然奶奶開了口。

    我怔了一怔,看向奶奶,隻見她表麵上一臉沉靜,但垂在兩邊的手已經顫抖地不已,顯然是又驚又懼到了極點。

    “奶奶,這一切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很可能是隱藏在背後的趕屍人做的……”

    奶奶轉過頭來,渾濁的雙眼看著我,用悲哀和同情的眼神看著我說道:“到現在,你還想為那死人說話嗎?”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指了指二狗子,“你聽聽他們怎麽說的……”

    我順著她看向二狗子,隻見二狗子一臉害怕地蹲在地上瑟瑟發抖,一聽到要他說話,嚇得躲在了眾人的身後,接著又被扯了出來,推到了神婆屍體旁邊。

    村裏的三爺推了二狗子一把,盯著我和奶奶惡狠狠地說道:“你大爺的,你們徐家欠了十幾年的錢不說,還淨整一些神神怪怪的事情,結陰親這等邪門的事情你們也幹,我說你們怎麽突然有錢還了,敢情是拿死人錢還我們,本來我們念在村裏村外就算了。現在陰親結了,麻煩事卻來了個沒完,今天就來了個天大的麻煩,神婆——她死了!我料定這件事鐵定與你們徐家有關!”

    說道這兒,他頓了頓,踢了一腳二狗子,說道:“說,二狗子,給他們說說你看到的事!”

    二狗子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抖個不停,直到三爺踢了他一腳,他才稍稍清醒一些,使勁搓著拳頭,嘴唇皮上下抖得厲害,聲音顫抖地有些不清楚:“今早……我……我被尿憋醒了,就……就起來尿……尿,瞧見四周沒人,就想……去王九家摘果子吃……”

    “我去你的!你大爺的說利索點!”三爺一腳兜了過去,把二狗子踹到了地上。

    二狗子被踹了一腳,精神頭稍微好了點,但還是抖著音:“然後路過徐生家的時候,我看見門口有血,我覺得奇怪……就順著血跡走了進去,就看見神婆站在徐生家門口,嘴裏一直在嘟囔著什麽……”

    “嘟囔什麽,你大爺倒是說啊!”三爺聽到這兒,雖然他掩飾得很好,但我能感覺到他整個人都緊張起來了。

    二狗子說,他就走到神婆背後想打個招呼,剛走到背後,神婆突然就回了頭,一把按住了二狗子的肩膀,嘴裏不斷地重複說著徐若蘭是凶手,要是不把她交給趕屍人,那整個村都得完蛋!說了幾遍之後,神婆眼睛一閉就到在了地上,一命嗚呼了!

    說完二狗子就被踢到了一邊,三爺代表著村民們站出來說話,“你們也聽到了,這是關乎我們村的安全,我不管你們和那個徐若蘭是什麽關係,趕緊把她交出來,不然我讓你老徐家徹底完蛋!”

    “交出來!交出來!交出來!”村民們大喊,一聲聲逼迫,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奶奶上前一步,站在村民麵前,說道:“我們交不出來,因為……她是個死人!”

    轟——全場一陣嘩然,瞪著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我們,緊接著是一陣嘈雜的議論聲。

    奶奶沒有解釋的意思,背著我冷冷地說道:“神婆用死來指認凶手,你還不信嗎?”

    “這……這……”我張著嘴,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忽然一陣哀樂起,打破了喧囂,重歸平靜,一個個黑色的棺材被人抬到了家門口,轟的一聲,整整齊齊擺滿了八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