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者，日之景也；園者，元之囿也。

    唐雲本來正在站著太極樁。

    聽到許鬼的話，失去重心，一下跌倒。

    他驚問，“二當家，你說——至寶？”

    至寶，至寶，極致之寶。

    絕非泛泛，可稱為至。

    至者，極也。

    極者，盡也。

    到此為止，是為極。

    南極，北極。

    就兩個。

    人也兩極。

    頭頂，腳底。

    太極樁站的是不是首尾一條線，看的也是這兩個。

    要說汗毛，就有八萬四千根，多得很，數不清。

    至，難道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說的嗎？

    至寶！

    多麽誘人的名字！

    多麽誘人的稱呼！

    唐雲迫不及待想弄明白這背後的含義。

    回寒潭崖的路還很長，還有足夠的時間去搞清楚這兩個字——“至寶”。

    他從物華堂上淘了兩瓶玩家釀造的酒。

    “八年花雕，舒筋活血，香甜醇厚，回味悠長……，出售價格：5銀幣。”

    這些酒在寶塔城、日出城等大城實在平常。

    然而在這荒蕪之地，卻十分罕見。

    大城中一瓶5銀幣的酒，運到這萬裏邊塞，要價高達80銀幣。

    即使這樣，有錢也未必就能喝到，回為商貨有限，售罄為止。

    這也是蘭水河枯水期，年年失事，仍有商客重利無懼，複蹈前轍的原因。

    老酒一瓶，遞給許鬼。

    許鬼騎著大黑馬，正愁無趣，見到這此地難求的酒，如見寶貝。

    “大當家，想不到你還有這等好酒，快拿來我喝！”

    他伸出蒲扇一樣的大黑手，一把接住，打開塞子，一揚脖……

    好吧，看來一瓶僅是解渴。

    這瓶也給你。

    許鬼接過去，又一揚脖……

    “生時飲吧，死去不可複還。“伽亞謨的話直說就是酒鬼的箴言——“愛誰誰愛誰誰，喝死拉倒！死後醉在酒缸裏，當醉棗！”

    ……

    唐雲不禁酒，卻不喜歡醉酒，因為，就算苦悶，他也想清晰的感知世界。

    每一次醉酒，對他來說都不是好的回憶。

    那很糟。

    許鬼卻是愛誰誰愛誰誰……

    再來一瓶……

    ……

    第二十瓶。

    果然海量。

    如此豪飲，貪杯中味，難怪他要綁了虎子，要挾錢大壯。

    許鬼喝得黑臉己經泛著紫色。

    他一擺手，“大當……家，不喝啦，再喝……許鬼就掉下馬，隻能讓兄弟們駝……著走啦！”

    “二當家，酒品當如人品，好酒不傷人！”

    “對，你這大當家雖然是隻猴……子，可是為我所為所做，許鬼感激，我許鬼做過將軍，現在也……是一方頭領，我有……恩必報，所以我叫你一聲大……當家，也不全是虛假，哈哈哈，我許鬼對全……寨兄弟們發過話，傷害你就……是傷害我許鬼！”

    “正合我意，謝謝二當家的好心！喝了我的酒，我還有句話，叫酒後吐真言，我有幾句話想問你，咱們能不能推心置腹，說兩句實話。”

    “原來你給我好酒喝，是為這個，放心……我許鬼是出了名的直腸子，要不能連著輸給施崗那個老鬼？你是我和盼盼的恩……人，就是不喝酒，我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看來他說得的確是心裏話。

    “謝謝二當家的坦誠相見，是我多心了。我聽了你剛才說的話，有些事並不明白，所以想請你詳細給我解說一下。”

    “大當家的，你有哪些事不……明白？”

    “就是你說的——景元十將啦，至寶神佑啦……”

    “這些啊，幸虧你問的是我，換作……旁人，斷然不說，斷然不知！”

    “請細細講述！”

    “景元王國以前的名字，叫元……初王國，因為當時的國王是元初王，就是當今景元王的……父王。

    其時元初王國隻有三個城池，就是寶塔城、日出城和虞淵口。

    而今你看到的這些城池，在當時隻是小村鎮。

    元初王有三個王子，景元王是元初王最小的兒子。

    元初王五十五歲那年，景元王二十五歲。

    景元王當時還不……叫景……元，而是名叫“影園”，所居之府邸，就叫“影園府”，影園王子從小弓馬嫻熟，熟讀兵書，善於統兵，深受元初……王的喜愛。

    影園王子手下有九個門客，因為這九個門客文才武功，當時……當世無雙，國內僅有，所以又被稱為影園九卿。

    元初王年紀漸大，就試著讓三個王子替他……分擔政務。

    其餘兩個王子雖然也中規中矩，然而才能有限，往往做事，口號無邊，實際空談，政績不是很理想。

    而小王子影園卻常常做驚人之措，意外……之舉，收到奇功。

    元初王四十五歲時，外敵強大，七個酋長推選出一王，聯合發兵，兵犯虞淵口。

    守衛虞淵口的五千軍士被困關中，以飛……鴿傳書，向王宮急報隻能支持半月，半月後將彈盡糧絕，無可繼守。

    元初王得到急報後，急發救兵。

    然而援兵要從寶塔城到達……虞淵口，即使隻派輕騎，晝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也需二十日。

    遠水不解近渴，虞淵口岌……岌可危，城破之日，屈指可數。

    若虞淵口破，現今王國的第……二流大城……日出城，將成為前線陣地。

    所有王臣平日出口洋洋千言，道德仁……義，此時竟無一人有可用之良謀。

    甚至一些人提出，割地……賠款……稱臣。

    這受到了主戰一方王臣地……極力反對。

    約十日後，正在主降派……和主戰派雙方在王宮內動手撕打，全無官……員形象之時。

    一隻鴿子飛落到化獸坊……靈鴿台。

    這化獸坊靈鴿台，是專為王**隊繁育……軍用信鴿的所在。

    所以帶著一切機要軍報的信鴿，飛回寶塔城，也會首先降落……在此處。

    當時的化獸坊官員，見到密……報，即刻進宮，報呈元初王。

    元初王啟封密報，觀看後，從王座上站起身來，大呼“影園我兒，天授我……麒麟之子”！

    當他宣讀完密報，在一起……薅胡子、輪帽子、打斷了……笏板、亂做一團的王臣們，紛紛放開雙手。

    原來當虞淵口危急之時，當時年僅十五歲的景元王正在附近的村鎮遊曆學習。

    跟隨他一起的，當然有影園……九卿，還有他手下的隨眾二百人。

    影園因為就在戰場附近，在驛戰……邸報得知戰況，立即帶領影園九卿和二百隨眾，撲奔戰場。

    一路他故布假情報，使人化……裝成百姓，被敵邦捉去，然後散布元初王援軍己到的消息。

    敵邦聞情，派出大部主力，準備迎擊所謂……的“援兵”。

    戰鬥在一個夜裏發生，元初王的援兵一接觸就……潰不成軍，扔下窩灶帳篷，向恒嶺奔逃。

    敵邦進入“援兵”的營寨時，鍋裏的米還沒有淘……洗。

    敵邦大喜過望，他們遠路馳來相攻，糧草也己近……枯竭。

    如今發現有大批軍資可用，就奏報敵王，繼續追擊。

    敵王聽聞，親自帶主力追擊“元……初王援兵”，隻留下一小部分繼續圍困虞淵口。

    這些援兵一路不斷扔下軍資，向恒嶺退去，直退到恒嶺裏。

    敵王也帶兵直追入……恒嶺。

    恒嶺山勢高聳，終年白雪皚皚，積雪不化，厚不可知。

    敵王被誘入一個高聳的雪峰之下。

    忽然不知為何，雪峰上傳來驚……天動地的聲音，山上的積雪向下飛撲，附近的大地都在顫抖。

    雪崩了。

    敵王還沒來得及下令撤……退，就被雪崩吞沒。

    敵軍大亂，虞淵口這時也抵死突圍，敵方餘下六個酋長皆怕傷己實力，互不……出頭，於是敵眾紛紛潰退。

    虞淵口之圍就……此得解。

    密報發出人正是當時十五歲的影園王子，在恒嶺他帶領影園九卿，率……五……飛獸……震擊雪山，引發雪崩埋葬敵王，才解了虞淵口之圍。

    之後數年，蘭水河泛濫，決口百裏，淹田毀宅無算，下遊百姓流離失所。

    元初王馬上派大王子前去賑災，但是千裏……澤國，大王子連災區都進不去，無功而返。

    元初王又派二王子前去，二王子派軍士前麵開路，三天隻……前行不到二百裏。

    得知情況，元初王大怒，調遣回二王子。

    此時，影園王子前出獻策，說此時決口沿在，洪水洶湧，要進災區，勢必艱難，當今之計，堵住決口，阻止洪水方為上策。

    眾人皆稱是。

    元初王問，你有何良謀，可堵決口？我亦……早想到此道，然決口百裏，非一時之功能奏效。

    影園王子當時回道，百裏決口，當然非一日可阻，不過若是在上遊即截止河水，讓蘭水河改道，繞流旁邊低穀，或可一試。

    元初王聞言大喜，即派影園王子出行。

    改道蘭水河，眾人皆道不可思議，決難辦成。

    誰知十日後，地方官員上報，景園王子率領軍士，成功……在上遊一狹窄河段，建立大堤，使蘭水河改道低穀，重建河流，繞流而去。

    下遊的洪水己經退了！

    國中大震，眾人驚奇，莫非神助？

    元初王召影園王子隨丁詢問，如何截流河水，使之改道？

    隨丁報奏，影園王子於上遊……集各式大小船隻……千艘，皆裝載……大石，使死……士順流而下，至於狹口，然後鑿沉，死士……同時亦沉。

    千艘船沉，死士千人，大堤高起，蘭水河改道。

    元初王聞聽之後，久無言語，忽然高呼，影園羽翼己成，可縱千人死士，國中無可擋之，蘭水河可改，恒嶺可裁！

    此言既出，眾皆驚懼。

    身邊兩位王子即時大哭，言將死也！

    元初王撫慰兩位長子，發出王旨，使影園王子護國寺出家百日，以替王侍法。

    百日後，又發王旨，百日短出，改為三年。

    這一王令發出，誰知……忽然這三年就不雨，國內大旱，顆粒不收，百姓無炊，餓殍遍野，易子相食，盜賊蜂起。

    民間黃口小兒，拍手傳歌，“元初懼……影王出，逐出宮……天示懲。”

    口口相傳，漸漸民風傳入……王宮。

    元初王終不起信，派兩長子賑災，然國糧……亦漸缺，軍士少食，雙長子討賊不力，賊勢……反而愈加壯大。

    上下無著，人心惶惶。

    元初王國，即將崩頹。

    元初王無措，迫於無奈，隻得下旨，讓影園王還俗，歸於影園府，仍從舊職。

    麵對災荒，影園王子帶領影園九卿，令大部士兵從戍邊改為屯田，軍士自足，然後維持治安，掃滅盜賊，才保得王位不傾。

    國中百姓，連影園王子在內，皆呼十人為影園十將，又因避諱以示尊稱，減了字的筆畫，呼為景元十將。

    災難過後，國中皆知景元王子，景元十將。

    元初王下旨，立影園王子為……。

    景元眾人，皆大歡喜。

    獨不快者，兩位長子。

    他們頻頻使出暗殺……下毒、嫁禍、意外等方式，意圖除……去影園王子。

    最終影園王子退無可退，景元十將布下埋伏，將另兩位王子誅殺。

    當此情形，己成孤家寡人的元初王不得不提前退位。

    影園王子即王位，就用百姓當年的稱呼為年號，改元為景元。”

    唐雲聽到此處，心中算道，景元元年一日，不就是開服日初始的紀年？這麽說元初一代，隻存在於這些電子人的曆史裏，己成為傳說。

    許鬼喝了酒，又口渴，醜子急忙送上蜂蜜水給他喝。

    喝過水，他繼續講述著。

    “景元王即位後，深知當年天災的困苦，於是大興……水利，在各地興建水庫溝渠，你見過的百船渡也是那時所修築，用的方法卻是……讓蘭水河改道的老法子，隻是改成了大船木籠，也成功減少了軍士的死傷，這是他最喜歡提的政……績之一。

    各地農田得到灌溉，年年豐收，一時國力空……前強盛。

    有了錢，養得起軍馬，一時軍力繁壯，景元王數次親……征外邦，軍旗所向，番王下馬伏首稱臣——當時國境，一度擴大到寒潭城外數千裏之遠！

    當然，景元王隨著國力強大，私生活上也就有了些奢靡，連續幾次征召民間女子入宮。

    直到有一年，藍妃入宮以後，這種情……況發生了改變。

    不知為何，藍妃入宮後，景元王不再親……自帶兵，也不再用他將對外用兵，而是推行起與外邦結好之戰略。

    眾人皆道景元王迷於藍妃聲……色，不可自拔。

    百姓皆罵藍妃是狐媚子。

    而且，景元十將中其他九將——當初的影園九卿也一一被消除兵權。

    有幾位，傳報老死，另一些，也逐漸從眾人的視野中被消除。

    這些事情，國……內百姓，上了年紀的，你隨便打聽一個人，都會知道。

    而且王宮的史……官，也在景元通史上編修著一樣的故事，我身為將軍時，官員都配發景元通史，我還粗粗讀過。”

    唐雲心道，這隻是一個普通的奪嫡爭王的故事，也不算新鮮，翻開史書，比比皆是，然而這和至寶又有什麽關聯？

    說了這許多，許鬼在馬上伸著懶腰。

    “大當家，幸好你今天碰到的，是我許鬼，問地人，也是我許鬼，除了我，除了你是大當家，是我和盼盼的恩人，今天，換作不是你，換作不是我，換了你我二人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真相。

    真相……什麽是真相，真相就是背後的故事，這些百姓口口相傳的故事，隻是假象。

    你剛剛聽到的故事……百姓版本……民間傳說，是故意放出來……模糊真相用的，隻要這些故事能自……圓其說，能解釋己經發生的事，百姓又能知道什麽……

    真理是掌握在少數人手裏的，天天吵著要真相的民眾，實在可……笑，真相就是擺在他們眼前，又……豈是他們能明白的？

    大當家，你看過皮……影戲沒有，前麵屏幕上看見的是故事，後台牽線的演的是手指！

    無論元初王國，還是景元王國，我們看的都……是一出皮影戲。

    而這操戲的人，你知道嗎？”

    喜轎中，盼盼都聽得入勝，禁不住問道，“將軍，你是說，我們一直被愚弄，而你知道真相嗎？如果是這樣，當年我可從沒有聽你提起過！”

    “露兒，有些事，知道了……不如不知道，當初你還小，有些事也不理解，所以我一直沒有說，如果今天……不是大當家問到這裏，我還是不打算說，甚至我一輩子……也不會再對別人說，讓這些秘密永遠消失……”

    盼盼急切道，“如今盼盼己經二十有五歲，也算經曆世事，聞聽將軍此等秘聞，很是好奇，也願一聽究竟！”

    許鬼在馬上聞言，長歎一聲。

    從唐雲見到許鬼那天起，無論發生什麽，他都沒見到過這個黑塔一樣的男人歎氣。

    然而今天，提起這些往事，他這個黑塔，怎麽也變得和施崗那一肚子心事的家夥一樣？

    “大當家，露兒，今日天色己晚，我們己到宿……營地，先紮營……造飯後，我們圍火夜談！”

    “好，弟兄們，照二當家說地辦，全體紮營造飯！”

    “就依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