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字數:5823   加入書籤

A+A-


    樂遠岑沒有聽過逍遙派,參合莊的殘卷斷斷續續,其中僅僅提到了靈鷲宮,但也不排除靈鷲宮就是逍遙派的所在地。“我並未聽說過逍遙派,而去西夏是想要尋找靈鷲宮的蹤跡。”

    這是樂遠岑第一次對人提及她前往西夏的目的。這話她沒有告訴過黃藥師,也沒有告訴過洪七公,也許是因為她心中有種直覺的防備,靈鷲宮的武功如果現世就會引得一眾高手爭奪,但她覺得林朝英不在此列。

    林朝英聽著就去身側的石屋從中取來了一張絹布。“靈鷲宮就是逍遙派的分支之一,百餘年前逍遙派出現過三位武功很高的傳人,後來虛竹繼承逍遙派掌門,他也接管了靈鷲宮,隻是那之後逍遙派也就沒落了。盡管從一開始逍遙派就不是一個出世的門派,但是虛竹之後可謂是後繼無人。”

    林朝英說著將絹布鋪了開來,這是一幅不夠詳盡的地圖,左上角的位置以朱砂紅色標注著一隻鷲。

    “你要找的地方就在這裏,它在群山峻嶺之中,早就已經荒廢,很久沒有人去過了。這幅圖也就是個大概,但是比沒有要強。”

    樂遠岑看了看地圖又看向林朝英,“我能否問一句,前輩與逍遙派有何關聯?”

    “我算得半個逍遙派的門下弟子,曾學習過一些逍遙派的武功。據我所知,逍遙派的武功後來散落到了四處,可能有大理、姑蘇、塞外等地。僅以姑蘇來說,慕容複瘋了幾年之後,王語嫣將昔日王家所藏的典籍全都送到了參合莊,希望給慕容複找點事情做,治一治他的瘋病。”

    林朝英知道的並不多,她的師父也隻知道其中一二而已,

    “至於當年到底發生過什麽,時光會湮滅一切。你也許聽說過喬峰,他本是丐幫幫主,當世豪傑,他以死換來了遼宋之間的一段安穩。隻是後來他的名字不再被任何丐幫中人提起,更是不被江湖中人提起,就因為他是契丹人,那段過往牽扯太多早就成了武林的禁忌。”

    林朝英沒有再說過去,她也不了解那些過去,而是將手中的地圖放到了樂遠岑的手邊,“你拿著它會更容易找到靈鷲宮。我聽師父說過,靈鷲宮裏的石刻上記載了逍遙派的絕世武功。靈鷲宮在山崖絕頂之上,那裏荒廢已久,但是這些石刻應該都還保留著,隻不過倘若沒有高超的輕功就無法進入宮殿。我年輕的時候,對武學其實並不執著,也未去尋找。”

    林朝英不住搖了搖頭,年輕的時候她對武學其實並不執著,這些年避居古墓卻是創出了《玉.女.心.經》,其實從頭到尾那都是因為一個人。當年她希望能是兩人逍遙江湖,後來則是希望能贏過他就好,他們之間總還能留有一些關聯。

    樂遠岑看向手邊的地圖,林朝英所言與神雕提到的隻言片語是吻合的,“我是很想收下它,隻是前輩先是願意教我西夏文,又是贈我靈鷲宮地圖。無功不受祿,要是這就樣接下,怕是於心不安。”

    “我不是平白給你這些,你留在古墓陪我過了這個年,一個半月的時間,我能教會你西夏文的大概,然後你幫我一個忙。”

    林朝英說著感到胸口又鈍痛了起來,她看不到來年的花開了,樂遠岑的出現讓她多了一份渴望,就讓她最後在執著一次。“那不會違背道義,我想那也是你能完成的事情。”

    樂遠岑不知林朝英到底想讓她做什麽,以林朝英的武功還有什麽需要旁人幫助,但她還是答應了這個條件。“那就有勞前輩了。”

    **

    樂遠岑在古墓住了下來,比起沒有耐心的黃藥師,林朝英很能層層遞進地教授西夏文。這讓樂遠岑覺得林朝英有過這方麵的教學經驗,能讓這場教與學進行得很順利。

    樂遠岑在古墓之中也並非僅僅學習西夏文,她的到來為古墓添了些許人氣,她會不時做幾道菜,讓古墓竟也有了煙火味。

    而且,樂遠岑很會聊天,讓林朝英都主動說起了曾經行走江湖時的事情。在與樂遠岑的交談中,林朝英難得提那些往事,她換個角度看都找了久違的樂趣。

    感到生活多了樂趣的不隻是林朝英。

    掌燈跟著樂遠岑學了一些菜式,發現了烹飪的樂趣所在。原本在古墓中難聞到煙火味,多半都是用清蒸、白煮的烹飪方式,林朝英與掌燈都吃得頗為清淡,是清淡到了寡淡的地步,這一個半月卻是改變了很多。

    “姑娘,我看您的臉色好了很多。果然不能隻吃清粥淡菜,天上飛的水裏遊的地上跑的,那都該吃一些才能身體健康。”

    元宵節過後,掌燈看著林朝英的臉色漸漸紅潤了起來,她也覺得如今過的日子才叫生活,而非終日古墓之中難以聽到人言,林朝英除了練功就是在完善武功秘籍。“要是樂姑娘早點來就好了,您這些日子笑得都比以往要多。都怪王重陽,您住到古墓之後,都沒有好好笑過。”

    林朝英坐在寒玉床之側,聽著掌燈的話微微笑了起來。其實樂遠岑並非一個熱情的人,她不過是以自己的步調有意思地生活著,堅定地為目標而努力,卻也不僅僅圍繞那個目標活著。

    “你說得對,如果能早點遇到遠岑是一件好事,可是世間沒有如果。”

    “姑娘,現在也不晚,日子還長著。”掌燈一直有些擔心林朝英的身體,從外表上看不出太多,但她知道林朝英咳血已久,但是林朝英的病無法根治,因為心病隻能由心藥醫治。

    林朝英拉著掌燈的手讓她在身邊坐下,“掌燈,你我相伴一場,我也想再多陪你幾年,但我的身體撐不住了。你不要太難過,你已經是我的徒弟,要將我的武功傳下去。從前我說的門規就改一改,收入門下的女弟子若是想闖蕩江湖,也就讓她們去闖吧。是痛是樂,都要走過了才知道,你卻是必須教會她們江湖險惡的道理。遠岑不是久住某地的性子,我走之後,她就會離開了。掌燈,你不如收一二徒弟,也不至於過得太冷清。”

    掌燈看著林朝英,這分明就是在交代後事了,“您究竟怎麽了?不如,我去把王重陽找來,他說不定能幫忙治好您……”

    “掌燈,你記住,在我死之後立即封了我的棺材,我不想再見他。”

    林朝英打斷了掌燈的話,她可能感覺到就是在今夜了,她要與人世告別了。“這是我的遺願之一,還有一件事我會托付給遠岑。你出去請她進來,你可以去準備封棺材的東西。”

    “姑娘。”掌燈還要說些什麽,卻是被林朝英一手製止了,她這才明白了林朝英的臉色變好是回光返照。掌燈瞬間就哭了出來,她有太多話想要說,可是此時此刻說什麽都已經晚了。“好,我這就是去叫樂姑娘進來。”

    樂遠岑看到掌燈紅著眼眶就知道事情不妙。

    這一個半月以來,樂遠岑看到了幾次林朝英捂住心口臉色不佳的樣子。而林朝英直言了她的身體從三年前開始就不行了,這個病早就無法治愈,她一直都是依靠深厚的內功撐著,如今是撐不住了。“掌燈,林前輩她……”

    掌燈搖了搖頭,“樂姑娘,你快去吧。我要去準備東西了。”

    樂遠岑急忙推開石門,隻見林朝英的臉色麵若桃花,這真是大限將至的樣子。她想要說什麽,但卻不知能說什麽。“林前輩……”

    “我還有些話想說。你坐到床邊來,我們慢慢說。就從這寒玉床說起,這是我當年練功出了岔子時,他特意為我尋的,那時他很忙,忙著抗金,卻仍是為我費心尋了這等寶物。”

    林朝英摸著冰冷的寒玉床,眼前浮現了與王重陽的種種過往,“這些話,我無人可訴,你就耐心聽一聽,也算是聽一段故事。”

    樂遠岑坐在了林朝英的身邊,聽她說起了十幾年前與王重陽相識的往事,在王重陽抗金的年歲裏,他們都未曾間斷書信往來。兩人之間是意氣相投,是相知相惜,但也有爭強好勝,更有不願退一步的示弱於人。

    “那年我與他比武,我想要最後爭取一次,我們以古墓為賭注,我贏了,古墓就歸我。”

    林朝英說著指了指石室裏的一口箱子,“其實,我準備好了嫁衣,我如果贏了他住的古墓,也可以是兩人一同居住。為此我甚至不惜用上了一些小手段,在比拚指力之時用上了化石粉。但我是贏了,他卻真的搬出了古墓,在邊上蓋起了小木屋,後來那裏則越建越大成了全真教。”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為什麽,為什麽我與他會走到這一步?如今我想明白了一些,是我與他都太要強了。該退一步的時候,誰也不願意退,該進一步的時候,卻又頻頻錯失了最好的時機。

    兩個人想要攜手走下去,不是相知相惜與相互愛戀就夠了,兩個人的性格,還有走到一起的時機更為重要,我與他耗去了太多好的時機,後來就怎麽都成不了。”

    林朝英說到這裏看向樂遠岑,“我創出了《玉.女.心.經》,它是為了克製全真教的武功而創,可我卻是看不到有人能用《玉,女.心.經》打敗全真武功了。因此,我還有一個心願,遇到了你,我知道可以成了。”

    林朝英徒然向上騰空一翻,一掌落在了樂遠岑的頭頂上方,“你隻要放鬆就好!”

    樂遠岑來不及說什麽隻覺頭頂一熱,有一股真氣從頭頂而入,它緩緩而下運行到經脈之中,打通了奇經八脈,更是有一股醇厚的內力不斷在體內累積。

    這是從林朝英掌心中不斷傳出了內功,全都注入了樂遠岑的身體之中。

    大概是過去了一盞茶的時間,林朝英收回了手掌,她跌落在了寒玉床之上,臉上是一片慘白,再也不見適才的紅潤。

    樂遠岑一把扶住了林朝英,她從沒想過林朝英竟是會把內功全都傳於她。

    而且這種傳功也不知為何竟能通暢無阻,對她沒有絲毫的副作用,當下隻覺得丹田之中內力充沛,可是林朝英卻是氣若遊絲了。“林前輩,你這是做什麽,這又是何必呢!”

    “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師父說過逍遙派的武學很奇特。你如果想要修練靈鷲宮的武功,必要深厚的內力才行,否則很容易會走火入魔,而我這二十多的內功應該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林朝英握住了樂遠岑的手,她苦苦支撐著身體說到,“我隻是希望,你為我完成最後的心願。你替我向王重陽下戰帖,代表我贏過他,這一次不是用化石粉那種旁門左道,而是真正地贏過他,斬斷我與他之間所有的前緣。你答應我,一定要贏,可以嗎?”

    樂遠岑歎了一口氣,她受此恩惠無法說出不字,這是林朝英最後的心願。 “好,我答應你。待我在靈鷲宮學有所成,至多兩年的時間,一定會為你贏過王重陽。”

    “這就好,你贏過了他,為我了斷與他的一切,斷得幹幹淨淨。如有來生,隻願我與他再不相遇,我不願再愛得那麽累,恨得那麽深。”

    林朝英說著就笑了,宛如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倒在了樂遠岑的懷裏。“遠岑,你的懷抱很溫暖。我知道你心中愛自由。可若來日,你遇到了那個人,莫要像我與王重陽一樣,錯失一生,要抓住幸福才好。”

    樂遠岑微微用力抱緊了林朝英,卻是再也感覺不到林朝英的氣息。她閉上了眼睛,林朝英去了,這是死在她懷中的第一個人,她進入江湖之後送走的第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