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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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江別鶴私造藏寶圖, 意圖聚攏圍殺江湖高手一案,楚留香認識了來到江南的無花。
妙僧無花在江湖中才開始聲名鵲起, 但也著實不負盛名。他何止是精通琴棋詩畫詩酒花, 就連素齋也能是天下一絕,楚留香有幸嚐過幾次。
月白僧袍,溫和風雅,翩若謫仙。
僅僅一麵,楚留香就想要與無花成為朋友。
香帥已經名滿天下,也結交了不少的朋友, 但楚留香不會再遇到胡鐵花與姬冰雁那般生死相托的知己老友。而在這個江湖裏, 他隻怕也不會有第二個如同無花一般的朋友。雖然他們認識的時日還不長, 但每一次與無花相談, 楚留香都能覺得心情舒適,是一種寧靜之極的愉悅。
江湖人也許不相信, 香帥行走四方,管了不少閑事,但心底深處並不是一個很愛熱鬧的人。往來如風,就不必去見證繁華過後的清冷,而且下一程的風景更美,不會再有什麽人與事讓他想要長眠不醒。
楚留香與無花成為朋友, 似乎是那些理由就夠了, 但其實這並不足以讓冷靜的人一下子就認定一位朋友, 除非是因為還有一種可念不可說的理由。
無花和一個人很像, 不是完全相似, 但有七八分的相像。
一樣的過眼難忘,一樣的驚才絕豔,一樣的溫和風雅。不似在人間,而從天上來。
四年以來,楚留香從未去懷念,就連一場夢都沒有。
他有很多事要去做,有很多美人可以去追逐,有很多美景值得一賞,為何還要惦念遙不可及的相思。
天高海闊,各自安好。
既然話已出口,說的人做到了,聽的人也會做到。
可是,今日他不過就是見了一個印章,便摧毀了一貫的冷靜。
楚留香看著品茶的無花,他有了一霎的走神,想起了那些似乎像前塵一般的往事。
茶,是苦中帶甜,喝的人會想起一些往事,也就再正常不過。
無花不在意楚留香的走神,既然是喝茶,喝得就是各自的心情。隻是,他也看到了楚留香放在一側的兩本書。他又想到之前假設的,如果介紹樂遠岑與楚留香認識定然有趣。
楚留香的走神隻是一霎,他就看到了無花看著那兩本書淺淺笑了,為此他也笑了。“我以為你已經跳出了紅塵,難道還問這些風月之事嗎?”
無花搖了搖頭,他笑著說到,“貧僧不問風月,但不可能不問江湖的傳聞,知道山大師很是正常。說來也巧,貧僧與山大師有過一段淵源。”
楚留香慶幸他已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此刻才能完美地裝作從來不曾認識某人,似是饒有性質地順著無花的話說了下去,“和尚與春宮大家認識,這確實是一樁樂事。”
“江湖之大,誰說得清緣聚緣散?”
無花回過頭來想在地宮中的日子,那恐怕是他過得最簡單的日子,每日隻想一件事就是想辦法離開。“這其實牽扯到一樁舊案。貧僧與樂山是在被蕭咪咪困於地宮時相識,那些時日讀著樂山所寫的風月之文,是為數不多的樂趣。”
無花沒有想要隱瞞被蕭咪咪所困之事,但他也不會說得那麽清楚,誰會把狼狽之事和盤托出?狼狽已經過去了,該死的都死了。他再提起這些也就是雲淡風輕,帶著一臉的溫和笑意。
然而,無花說得波瀾不驚,楚留香聽得卻是心驚膽戰。
蕭咪咪是十大惡人之一,她在江湖上消失了很多年,但她好男色的傳聞從未斷過,而一身武功更是從不同男人身上學來的。
那麽,為什麽樂遠岑會被蕭咪咪困住?是被困住了多久?有沒有受傷?又是吃了多少苦?最後如何脫困了?
楚留香心中閃過了一連串的問題,垂眸看向空了的茶杯,他早就應該想到樂遠岑很有可能是被困四年之久,所以她才會音信全無。
“原來你也有被困的時候。”楚留香抬眸看著無花,有些問題他不能問無花,因為問了無花也不一定說,所以隻能迂回地去打聽。“如此說來,你們相識於危難而得以脫困。樂山也該是一位武功高手了?”
無花點了點頭,樂遠岑那一身邪異的武功讓他無法忽視。
“可惜,貧僧與樂山在北方分別。貧僧在喝這杯茶之前還在想,楚留香一定會買這些書,如果介紹你們兩人認識,也實為一樁樂事。此番無緣,隻得到日後再說了。”
無花又為兩人各添了一杯茶。
楚留香再喝著這一杯,他真是有些不知是苦是甜。樂遠岑找到了她的機緣,但是恐怕正如她事前所料的那樣,是經曆了一場煎熬苦痛。
“那麽,就等來日再說吧。”
茶盡之後,楚留香帶著書回到了太湖的大船上,他看著手上的兩本書發起了呆。
從前,他們之間是那麽近,隻要幾步路就能去往彼此的身邊。
不管樂遠岑是不是不喜他多管閑事地不讓她受傷,起碼他能夠陽奉陰違,起碼他能夠第一時間送去傷藥。
而今,他們隔得那麽遠,一切有關對方的消息,隻能依靠江湖傳聞。在真真假假的消息裏,又是什麽時候才能有緣再遇。
楚留香摸著書籍扉頁上的印章,時至今日,原來他的心還是會痛。因為無花一句雲淡風輕的兩人被被困,就責怪自己當年的不夠執著。
放手也許不難,難得是心裏真的放下,而他要如何放下?放下這份感情,也就是徹底抹殺了香香的存在。
‘咚咚咚——’房門被敲響了。
“楚大哥,晚飯已經好了。” 李紅.袖輕輕推開了門,她的目光一下就掃到了《純情》與《夏夢》兩本書。“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不過,這書也應該先吃飯再有力氣看。”
楚留香看到李紅.袖狡黠的笑容搖了搖頭,“年紀不大,倒是什麽都知道。”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楚大哥,你說我是從哪知道的?”
李紅.袖才十四多歲,兩年前被楚留香收留了。“再說了,現在你覺得我這個年紀不合適什麽都知道,但是讓我查江湖秘聞的時候,就沒有覺得我年紀不大,可能會不堪重負嗎?”
不等楚留香沒說什麽,李紅.袖就先說了,“我怎麽可能不知道這書。樂山是從北方發跡,而這書其實與姬大哥的產業相關。姬大哥離開了江南快一年了,我特意留心了他的去向。”
‘如果真有那一日,你想要怎麽幫助姬兄白手起家?’
‘當然是,有錢就出錢,有力就出力。我想姬大哥一定能帶著我一起發家。’
‘你對姬兄就那麽有信心?’
‘不然呢?對你有信心?我看你買了良田,定也是讓別人去管理的。’
“紅袖,有件事你幫我查一下……”
楚留香聞言就想到了昔日笑言。一諾千金,樂遠岑做到了。隻是,他的話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去查什麽,查樂遠岑身在何方嗎?他們不是說好了各自安好,有緣再聚。“算了,算了。”
李紅.袖卻是看出了楚留香有些不對勁,“楚大哥,你沒事吧?”
“我當然沒事。你們先吃,不用等我。老酒鬼說了等會就來,我和他一起吃。”楚留香摸著手裏的書,不願意再多說什麽。
李紅.袖將信將疑地關上了門,慢慢走向了船上的花廳,而她越琢磨越覺得不對。楚留香何止是有事,而且怕是大事。
“紅袖,你在想什麽?不是去叫楚大哥吃飯嗎?”蘇蓉蓉隻看到了李紅.袖恍神地不知在想什麽。
“蓉蓉姐,你嚇我一跳。”李紅.袖看到眼前的蘇蓉蓉,才從滿腦的猜測中回過神來。
蘇蓉蓉無奈地笑了,她真的是很正常在走路。“是你走神了,還說我嚇你?”
李紅.袖不在意擺手,她不是走神,她是在思考問題。“好好好,你沒嚇我。是我發現了一個秘密,想得有些入神了。不用等楚大哥了,他讓我們先吃。”
“秘密,什麽秘密?”宋甜兒見人還不來花廳,她也是走了出來,就聽到李紅.袖的這句話。“說啊,誰的秘密?好不好玩?”
李紅.袖似是沉思了一番,就微笑地搖頭,“因為是秘密,所以我就不告訴你了。”
“紅袖,你耍我是不是?相不相信,我明天不做你喜歡的糖酥排骨。”
宋甜兒嘟著嘴就轉身回了花廳。李紅.袖既然不說何必吊起她胃口,讓她在飯前有些小鬱悶,需要多吃一碗飯。“不管你們了,我先吃了。”
李紅.袖看著宋甜兒的背影,很肯定地說,“甜兒,我知道你不舍得餓著我。”
宋甜兒先走一步。
蘇蓉蓉卻是想到了什麽,低聲在李紅.袖耳邊說到,“是不是有關那幅畫?紅袖,我勸你一句,千萬別問楚大哥有關那幅畫的事情。”
畫?李紅.袖疑惑了一下。
她看到的是春宮畫,但蘇蓉蓉說的不是春宮畫,也就是說此畫非彼畫。
“蓉蓉姐,你見過那幅畫?為什麽不能問?”
蘇蓉蓉想到了兩年多前剛被楚留香收留,她錯手打翻了那個裝畫的木盒子。
畫又不是豆腐,不可能一碰就碎,但是楚留香的臉色一下就暗了下來。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楚留香,也就是在那一刻,她知道了香帥的溫柔背後藏著什麽。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而聽不聽就隨你了。”
李紅.袖看著蘇蓉蓉也離開了,而她現在確定自己是知道了一個秘密。隻是,這個發現誰也不能說,讓她憋著真的有些難過。
楚留香並沒有去管船上三人的想法,他幾度想要翻開手裏的書,但又是沒有翻開。來回反複了幾番之後,他的心一狠,索性點亮了火折子,想要把這書就著火燒了。隻是書角剛剛觸及到了火,他又是迅速撤回了手,連忙滅了書角上的火苗。
楚留香終是隻能站起來推開了窗,讓海風帶走了房裏的幾許焦味。
他坐在窗邊開始翻開起這兩本書,書並不厚,但他卻看了半個多時辰之久。
如果可以,他希望不會翻到盡頭,因為如今他也隻能隔著書頁,得知樂遠岑過得很好。
外麵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書終是會讀完。
楚留香還是笑著合上了書。這些書的內容著實不錯,不負山大師之稱號。
來日相見,難道他要以此作為開場,比如‘我看了你的書,畫不錯,文章也很好’,這會不會太奇怪了?
這時,胡鐵花上了船,他敲開了楚留香們房門就說,“老臭蟲,快跟我走,有好東西,聽說了嗎?斷貨很久的《春情》到了,我讓天香樓的邱媽媽留了一套。”
“看你的樣子,有興致去天香樓,那麽高亞男沒再追著你,她回華山了嗎?”
楚留香才剛剛把兩本書放好,他才想著有的事隻能等到來日遇到了再說,但是胡鐵花總有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本事。
胡鐵花摸了摸額頭,“老臭蟲,你怎麽也這樣?我就從來不會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們開開心心不好嗎?”
“是嗎?假設你不會哪壺不開提哪壺,但你會醉了酒就向人求婚,但是醒了又不認。”
楚留香淡淡地說了這個事實,“開開心心是好,但起碼我知道婚約這種事不能隨便開口,哪怕是醉了也不能,說了就是一輩子,更是不能反悔。”
“老臭蟲,你怎麽想起說這些了?你的腦子該不是壞掉了?”
胡鐵花的話一出口就有些不對,這場麵有些熟悉,“這話我以前是不是說過?”
楚留香眨了眨眼否認了, “你沒有說過,我看你年紀還輕,但你的記性不行了。好了,既然記性已經不行了,那就別多想了。船上沒有晚飯了,就去天香樓吃吧。”
胡鐵花被一下子掐斷了回憶,他也就不再多想,他一路對楚留香有關山大師的名作。兩人往天香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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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惦念的樂遠岑,與姬冰雁兩人來到了玉門關。
兩人正打算深入西域,一方麵是為了經商,另一方麵,也是往惡人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