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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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阿飛的小夥計默默應了, 反身從後廚給陸小鳳抱來三壇酒。

    他和別的店裏的夥計不一樣的地方大概就在於,阿飛的話很少,十四五歲的少年人看著卻又四五十歲的老成沉穩, 他從不和客人多說話, 幹起活來卻是輕快又麻利。

    陸小鳳看得出他是有些功夫底子的,且習得還不是一般二般的硬功夫,而是頗為上乘的內功, 但他卻也從不多問, 一個能學得到讓他都讚歎不已的內功心法的少年緣何會淪落到在鄉間酒館裏打雜,想來也不會是個令人愉快的故事。

    不過這並不妨礙陸小鳳同阿飛套交情, 他總是很喜歡交朋友的, 老江湖嘴裏總是有太多太多稀奇古怪的江湖傳說,而阿飛這般年輕人,便是再如何的沉穩,也總是沒辦法逃脫那些快意恩仇美人名劍的故事的。

    “今天仲先生也沒下來?”陸小鳳問道。

    阿飛低低地嗯了一聲,輕巧地扯去酒壇上的泥封為他倒了一杯,而後坐在他前麵,黝黑的眼睛裏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期待。

    陸小鳳當然知道他在期待什麽。於是咳了兩聲清清嗓子,從他那一肚子多得要命又沒人願意聽的老掉牙故事裏選了一個講了起來。

    他卻是不知道, 樓下的故事,樓上也是能聽見的。

    仲彥秋的小酒館隻兩層樓,一樓待客, 二樓住人。

    “再這麽下去, 阿飛怕是要被他拐跑了。”仲彥秋執黑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然後他翻轉棋盤, 撚起白子落下,同時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一般,笑著搖了搖頭:“他的緣分合該不在我這,我強留也是留不住的。”

    棋盤翻轉,黑子落下。

    棋盤邊小小的香爐裏,一線香煙輕飄飄地散開,香氣並不重,像是夏天裏還清涼著的小溪,那種極淡極涼的香氣覆在衣服上,要不了幾息便會消隱無蹤。

    但是這種香氣極好的迷惑了他的鼻子,讓他不至於嗅到太多讓人心情不愉快的味道,這些天酒館裏來的客人身上多背著血債,哪怕睡覺的時候,他也總覺得鼻尖有股子銅鏽味揮之不去。

    血就像是生鏽的鐵,但血多了,就更像是鏽銅。

    掛在窗上的鈴鐺叮叮當當響得清脆,蓋過了耳邊永無止息的呼號哀泣。

    他的能力自然不至於視覺,他的耳朵能“聽”到,他的鼻子能“聞”到,甚至於他的舌頭能“嚐”到,他的皮膚能夠“感觸”到,這個世界無時無刻向他倒映著自己最為真實的模樣。

    所以他總要學會迷惑自己的五感,才能過得快活些。

    唯獨眼睛,是無法被迷惑的。

    不知不覺,棋盤上已落了大片黑白交錯,仲彥秋一手執黑,一手執白,棋盤翻轉間自言自語著,頗像是那飲了五石散狂態盡顯的魏晉文人,不過若是用他的眼睛去看,他那原本空無一人的對麵分明坐著位風華絕代的女子。

    她的麵色仍是紅潤而細膩的,她的眼眸仍是靈動而明亮的,但是她確確實實已經死了,幾年前的北地裏病重而亡,那被她兒子硬拉來的赤腳大夫卻笑著同她離體的魂魄問好。

    她在和仲彥秋下棋。

    魂魄碰不到實物,她便口述落子的位置,仲彥秋替她落子。

    一邊聊天一邊下,自是下不了什麽好棋的,香爐中一縷細香尚未燃盡,棋盤上的白子已是窮途末路。

    “我輸了。”她認輸認得幹脆,維持在人生最燦爛年華的女子美得驚心動魄,一抬手,一垂眸,皆是絕代風華。

    “還未到時候。”仲彥秋淡淡道,執著白子於棋盤間落下,頃刻間情勢翻轉,殘兵敗將的白子硬生生在黑子間撕開了一個缺口,得了一瞬喘息之機。

    於是,棋子交換,仲彥秋執白,那女子執黑。

    “如先生這般下下去,隻怕是到了天黑也下不完哩。”女子笑,“昨日畫了一天畫,今日又要下一天棋,你若是嫌下麵那人麻煩,叫阿飛趕了他出去便是。”

    “他不偷不搶不賒賬,我這做生意又哪有把客人趕出去的道理。”仲彥秋指尖撚著棋子輕轉,“況且我什麽時候說,我是因為他才不願意下去的?”

    不過是懶得同人打交道的老毛病又犯了,滿腦子那些人情往來都被丟進箱子鎖好釘上釘子丟掉,間歇性地對那琴棋書畫侍弄花草的風雅之事起了些興致。

    女子掩唇輕笑,纖纖玉指於棋盤上一點,道:“先生的手,看起來很適合彈琴呢。”

    美人笑起來著實是漂亮,那明月般的眼眸彎起,白膚紅唇如那雪地裏開了一點紅梅似血。

    仲彥秋將黑子落在女子所指之處,口中道:“想聽?”

    “若是我說想聽先生奏鳳求凰,如何?”雖是碰不到實物,女子仍做了個斜倚桌邊的姿勢,見仲彥秋當真起身去拿琴,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若我是活著時碰到先生,定然會忍不住以身相許吧。”

    “你不會的。”仲彥秋撥弄著琴弦試音,淡淡應道,“若你還活著,應當最是看不上我才對。”

    “為什麽呢?”女人問道,眯眼看著仲彥秋調弄琴弦,她並沒有說謊,仲彥秋的手確實很適合彈琴,手指修長指節分明,陽光下暈出玉一般的色澤,正襯墨色漆的古琴。

    “因為...你是白飛飛,但我不是沈......”仲彥秋把到了嘴邊的人名又吞回肚子裏,指尖輕動琴音如流水潺潺而下,他的琴技算不得有多好,不過是將將熟練地把曲子彈完的水準,比起那一曲動而三日繞梁不絕還差得遠,那叫做白飛飛的女子合著拍子哼唱了幾句“將琴代語兮,聊訴衷腸。”唱完又噗嗤笑出來,“若是司馬相如跟你這般,卓文君怕是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獻醜。”仲彥秋悠然撥完最後一個琴音,在細香燃盡的香爐裏又添了小撮香粉。

    “我又不是先生的凰,何來獻醜。”白飛飛在棋盤上點了點,黑白子正是膠著情勢,進一分則兩敗俱傷,退一分亦是兩敗俱傷。

    進退維穀。

    “今次便做和局如何?”她說道,眸子看向打開的窗戶外,“好像又來客人了。”

    遠遠兩匹快馬正疾馳而來,極好的千裏馬跑得口吐白沫,甫一停下便哀鳴著倒在了地上。

    但那騎馬的人卻是視而不見,一踩馬背穩穩落在地上,看也不看地上已是出氣多進氣少的馬兒,隻抬眸打量著這間小酒館。

    酒館牆上的漆已經剝落了,地上坑坑窪窪頗多修補的痕跡,甚至於那掛在門額上的牌匾,“白玉京”三個字也褪色的不成樣子,乍一看過去多半會認成“曰王京”,裏麵的桌椅也都已經很舊了,即便是每天都擦得幹幹淨淨,也總會顯得有些髒。

    “就是這裏嗎?”一個人問另一個人,這是看起來頗為傲慢的姑娘,她問話時下巴抬得高高的,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冰山。

    “就是這裏了。”另一個人答道,這也是一個姑娘,她正皺著眉打量著看起來有些髒汙油膩的地麵,回話的語氣冰冷,和身邊人一樣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