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回葉雪城家的路上，占薇想起剛才的畫麵，腦袋還有些發脹。

    之前姐姐和葉雪城聊天的時候，她在外麵站了一會兒。其實並沒有故意想偷聽，可在占菲說到約喝咖啡的事時，她還沒來得及理清腦袋裏的思緒，一抬頭，便看見葉雪城迎麵從裏麵走了出來。

    竟然被撞了個正著。

    車裏的空氣很安靜，兩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道，“剛才的事，你別多想。”

    “嗯。”占薇點點頭。

    葉雪城張口，還想說些什麽。有一件事情，他的確需要跟占薇解釋，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方向盤打了個彎，駛進了鬧市區。隱隱約約透進來一些嘈雜，氣氛變得不再那麽壓抑。

    占薇斟酌了一會兒，問到，“之前爸爸把你叫去書房，是談什麽事？”

    葉雪城沒接話。

    “又是借錢嗎？”

    “……”

    父親的公司這段時間情況不好，占薇也知道一些風聲。她想了想，又問，“他……找你借了多少？”

    葉雪城聽這認認真真的語氣，輕輕一哂，“怎麽，你要幫他還？”

    “……”占薇兩手緊緊地交握在一起，“那你也得先告訴我，看我有沒有可能還上。”

    葉雪城笑了笑，報了個數字。占薇聽了後，沒再說話。

    她正出神，旁邊突然傳來葉雪城輕鬆愉悅的聲音，“你放心，當初你和你爸那樣幫過我。現在你家裏有事，我不會不管。”

    占薇轉頭，愣愣地看著他。

    “那些錢，我原本也沒打算讓他還。”

    她應該跟他說聲謝謝嗎？

    有點說不出口。

    他又道，“反正以後都是一家人，不是嗎。”

    占薇愣了愣，也不知道那話音裏的諷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正出神，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掏出來一看，屏幕上閃著聶熙的名字。

    “喂？”

    那邊嘰裏咕嚕說了一大通，信息量很大，占薇隻是應著聲，等對方說完，才道，“嗯，我知道了，可以。”

    掛上電話的時候，葉雪城幽深的目光掃了她一眼。

    “聶熙？”

    他突然這樣問，讓她有點意外。想了想，大概是剛才接電話的時候，屏幕上的來電顯示被看到了。

    “嗯。”

    “是那個抽煙的女生？”

    “是。”

    依舊是輕描淡寫的話音，“不是說了讓你和她少來往？”

    那天晚上聽葉雪城說了這話，占薇以為他隻是隨口一提，沒想到竟然是認真的。她也不和他爭辯，想著葉雪城自然有他的理由，也許成功的人容易有種自信的偏執，他很少可以被人說服。

    “是學校的事，下個星期的誌願者活動，她問我要不要幫忙一起報名。”

    葉雪城看著前麵的路況，沒有說話。

    晚上，一直以來睡眠很好的占薇，難得地失眠了。

    腦海裏想了很多東西。想起了葉雪城提起畢業後生小孩的事，想起了他和姐姐占菲晚餐後的對話，又想起了說到父親借錢的時候、葉雪城說以後是一家人時的表情。占薇感覺很迷糊，對她而言，葉雪城一直就是那個仿佛觸手可及卻又飄忽不定的存在。

    十六歲以前，她以為自己了解他。後來他猝不及防地去了美國，她想這輩子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可一眨眼，兩人便這樣莫名其妙訂了婚。

    占薇翻了幾個身，朦朦朧朧地，好像又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在靠近。

    葉雪城進屋的時候，腳步放得很輕。走到跟前時，他頓了頓，然後緊緊貼著她的身體躺下。月光照在她□□的手臂和肩膀上，反射出像冬日裏初雪一樣純潔的光。大概是見身前的人呼吸平穩，他輕聲輕氣的，試圖不要吵醒她，一邊低下頭來，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親吻著她的肩膀和手臂。

    明明是溫柔而不帶有□□的動作，占薇卻覺得很癢，撓得心裏不上不下，她微微側了側身。

    “還沒睡？”

    “有點睡不著。”

    大概是感覺有點難得，葉雪城低低笑了笑。

    占薇躺著，也沒有問葉雪城為什麽會過來。對於這種事情，她已經習慣了。之前他常常會在出現在她的床上，也不幹什麽別的事，隻是抱著她，偶爾聊一兩句沒有營養的話。即使入睡前沒有出現，等到第二天醒來翻個身，也可以看到咫尺之間那張很安逸放鬆的睡臉。

    “你也睡不著嗎？”她問。

    “嗯。”失眠對他來說是常態，他沒有做過多解釋。

    占薇側躺著，睜眼看向眼前朦朦朧朧的黑暗裏。月光在牆上畫出斑駁的樹影，隨著微風輕輕地晃動著。

    漸漸地，她感覺到他的手圈在腰上，力道有點沉，溫度卻是冷的。

    葉雪城讓她說話。

    說什麽呢——

    “之前學校講座的事，怎麽不提前說一聲？”

    “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

    可占薇腦海裏想起了他和姐姐占菲出現在一張海報上的場景，覺得一點也不驚喜。

    他仿佛知道她在糾結什麽，解釋了句，“你們學校找我的時候，說另一位嘉賓還沒有定下來。我也不知道他們最後找的會是占菲。”

    “哦。”

    “怎麽，吃醋了？”

    “沒有。”

    “是嗎？”

    好吧，其實有點。

    葉雪城將她往懷裏按了按，他的胸口是熱的，隱隱灼著她的背。從後麵抱著她是他一直很喜歡的姿勢，她也漸漸習慣了。他的體型比她大一些，正好完完全全能將她包裹住，比起他的臉和說的話，他懷抱的體溫更讓她有安全感。

    可占薇還是忍不住想起晚上他和占菲站在一起的畫麵。占菲說他裝好男人，可他有什麽需要裝，自己有什麽值得他去裝呢？

    如果有，答案隻有一個。

    占薇似乎想了很久，才輕聲問到，“葉雪城，你喜歡我姐姐嗎？”

    葉雪城手裏的動作一僵，語氣好像也淡了下來，“不喜歡。”

    “從來都沒喜歡過嗎？”

    “從來都沒有。”

    有時回答得快顯得果斷，可太快了，又顯得敷衍起來。占薇也不知道葉雪城這速度屬於“快”還是“太快”，隻是心裏有很多很多疑問，讓她幾乎是脫口而出，“那……之前在波士頓的時候，你為什麽會向她求婚？”

    他靜默著。

    “是我們訂婚以後，她才告訴我的。”

    幾秒之間，卻是百轉千回的心緒。

    身旁的人抱著她的力道稍稍鬆開，冷冷一笑，“你強調‘我們訂婚以後’才知道，是什麽意思？”

    “……”

    “意思是懂事不計較的你，如果在訂婚前知道了，絕對不會跟我訂婚？”

    占薇沒說話。

    “占薇，你今天是不是想跟我翻舊賬？”

    見身邊的人沒反應，葉雪城伸手，用力將占薇的肩膀掰了過來，讓她翻了個身，正臉對著自己。

    兩人的臉距離不到二十公分，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溫暖的吐息。

    說出來的話，卻一點也不溫暖。

    “想翻舊賬沒問題，我們還是來聊聊你之前和洪淩集團那個淩寒的事吧。那時候你……”

    話還沒說完，一個抱枕刮過他的下巴，拍在了胸前，力道不重，卻昭示著扔枕頭的人有多生氣。

    占薇很少直接動手的。

    可葉雪城什麽時候是輕易認輸服軟的人？

    “你心虛什麽……”語氣裏帶著笑意。

    占薇從床上坐了起來，軟軟的話音裏帶著怒意，打斷他，“葉雪城，你出去。”

    葉雪城不緊不慢地起了身，床頭燈打開，落在坐著對峙的兩人身上。暖黃色的光線下，占薇臉上有點憤怒，又有點委屈。

    他隻是笑，“這是我的家，我為什麽要出去？”

    占薇盯著他那囂張的臉看了一會兒，什麽都沒說，骨碌碌地下了床，拎著個枕頭便氣呼呼地離開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