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鯉兒也不知道是怎麽跑過這幾裏路的，眼前越來越模糊，腳步越來越踉蹌，但當他遠遠看到山邊的那座破廟之時，一股力氣驀地從身體內滋生，支撐著他跑過了最後的幾十丈。

    這是一座有些曆史的小廟宇了，據說已經荒廢了好些年頭，若不是耳窿帶著一幫乞丐自己動手翻修了幾次，隻怕都無法遮風擋雨了。

    廟宇的前院大門兩側有一幅對聯，寫的是：紛紛世事盡滄桑，芸芸眾生皆有靈。

    廟宇裏原本供奉的是一尊有著六條手臂的金甲神靈，但不知道為什麽，它已經被人砸成了稀巴爛，隻有一個布滿裂痕的頭顱斜靠在斷臂殘肢之上，而且有一根鐵棍，從金甲神靈的左眼插入，將它釘在了殘骸之上。

    這些年來天災**，也不見神靈顯靈，而且神靈的法身已經殘破，故此這廟宇漸漸冷清，倒是便宜了耳窿等乞丐，聚在此地，也算是有了一個擋風雨的棲息地。

    “斜眼，斜眼！”

    小鯉兒甫一衝進廟宇，就用盡最後的力氣喊了出來，腳下卻是一軟，撲通摔倒在地。

    一個瘦弱的身影從廟宇裏衝出，是一名十一二歲的少年，滿頭肮髒的亂發，一身襤褸，他的雙眼最是古怪，左眼正，右眼斜。他見到地上的小鯉兒，立刻驚呼：“啊！小鯉兒，你怎麽啦？”

    “扶…扶我進去！”

    斜眼慌慌張張地扶起他，瞪大眼睛說道：“失手啦？”

    每次有兄弟受傷，最大的可能就是摸金的時候失手，被目標人物抓住暴打一頓，斜眼見小鯉兒一身都是血，故此下意識地以為是這麽一回事。

    “少廢話，扶我進去，我快…不行了。”說完這句話，小鯉兒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耳朵裏有嗡嗡般的巨大鳴響，眼前一黑，竟是又暈了過去。

    “啊啊！小鯉兒！”

    斜眼呲牙裂齒，用盡全身力氣，差點被小鯉兒的身體重量壓垮，好在小鯉兒同樣瘦弱，否則哪裏扶得住？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斜眼氣喘籲籲地將小鯉兒攙到了廟宇後方，放在了一堆幹草之上。

    這鋪滿了整個地麵的幹草就是他們的床，一堆乞兒，哪裏還能睡上香噴噴軟綿綿的床？隻有老大耳窿，在廟宇側邊，有一間獨立而狹窄的偏房，可以睡在床上，但也僅僅隻是鋪了厚厚幹草的木板床而已。

    那個偏房估計是當年香火鼎盛之時，廟祝的守夜房，整個廟宇僅此一間而已。

    眼見小鯉兒昏迷不醒，臉上不時露出痛苦之色，斜眼一旁看到，搓著雙手，頓時慌了神，過了許久，才啊的一聲，拍了拍腦袋，急急去尋了一條長粗布，在後院水井裏提了一桶水，回來給他擦拭身上的鮮血。

    “好燙！”

    斜眼用手摸了摸小鯉兒的額頭，發現有些燙手，而且其整張臉都是通紅通紅的，反而身體上卻是體溫如常。

    小心翼翼地用擰幹的濕布擦拭著小鯉兒臉上、脖子上的鮮血，但突然之間，斜眼身軀一顫，整個人怔住了，臉上凝固著一抹古怪，目光死死盯著小鯉兒左邊的肩膀。

    “媽蛋，這…這是什麽鬼？！”

    隻見小鯉兒左肩上，無數細密的肉絲正在蠕動，甚至發出了嗶嗶啵啵的細微聲音，白皙細嫩的左臂與粗糙黝黑的肩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無論誰看到了，都一定會猜測，這條手臂顯然不是小鯉兒的！

    “難道是……”

    斜眼雙眼一亮，想到了失蹤的三龍，當年三龍也是斷了一條手臂，結果就這麽粘上去，一天之內就長牢實了。

    無論怎麽看，眼前這一幕都無比神奇，那蠕動粘結的肉絲和皮膚，根本不能用常理來看待。

    “啊！！！”

    一聲驚恐的怒吼，小鯉兒猛地坐起身來，滿臉汗水，驀地圓睜雙目，其內還有著一絲驚懼，然後他瞬間抬起了左臂，是的，就是那條剛剛粘上去的左臂，掙脫了捆綁在上麵的褂衫，一把掐住了斜眼的脖子！

    “媽…媽蛋！放…放手！是我啊，我是斜眼！”

    斜眼雙手緊緊拉住小鯉兒這條白皙細嫩的手，試圖掰開，但這隻手傳來的非人力量讓他心中一涼。

    媽蛋，小鯉兒什麽時候力氣這麽大了？

    好在小鯉兒很快就恢複了清明，猛地縮回了左手，雙腳連連蹬地，身體後退，砰的一聲，後背靠在牆上，然後他劇烈地喘著氣，抬起左手，放在眼前死死盯著，臉上露出了極度震驚之色。

    “我…我的手……”

    小鯉兒顯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特別是當他看到自己的手臂變得如此白皙細嫩之時，更是眼中一片茫然。

    “小鯉兒，你媽蛋的，你差點掐死我啦！”斜眼一把抓起身旁的一紮幹草，狠狠砸在了小鯉兒的臉上。

    紛紛揚揚的幹草絲落下，頓時讓小鯉兒瞪大了眼睛，宛若腦海中劃過一道閃電，他想起了那個匪寇一刀削掉古半月腦袋的情形，那飄揚的發絲！對了，還有那條白皙的、旋轉著掉落在地上的手臂！

    “難道……”

    小鯉兒心中一動，盯著自己的左臂，眼中閃過一絲恍然。“是了，是了，一定是我拿錯了手臂，這條手臂是古半月的，可是…為何安在我的身上，竟然長牢實了？”

    而且奇怪的是，自己雙眼中那一抹血色也已經消失，大概那一層血膜已經被自己的眼球吸收，此刻視力恢複了正常，唯一不適的是，自己頭臉之間，還隱隱有著溫熱的感覺，似乎是那些灑落自己臉麵的鮮血還殘留著溫度！

    “斜眼，老大呢？”小鯉兒稍微鎮定了下來，抬起頭問道。

    “屁！你差點殺了我，我才不告訴你。”斜眼揉著自己疼痛的脖子，嗤聲說道。

    “別鬧了，快說！”小鯉兒正色說道。

    “還能去哪裏，自然是帶著兄弟們去鎮裏麵找生意去了，古家鎮南來北往的商賈走販，可不就是我們的衣食來源嗎？天快黑了，我估計他們也快回來了。”

    話音剛落，廟外院子裏突然傳來砰的一聲，似乎是大門被人一腳踹開了，斜眼大喜，叫道：“老大回來了！”

    “慢著！”小鯉兒一把拉住他，神色間卻是一片凝重，“不是老大，他回來從來不踹門。”

    “啊？”斜眼一愣。

    小鯉兒眼珠子一轉，一把將他手中的濕布奪過來，從肩膀開始，將自己那條白皙的左臂整個纏了起來，頓時遮住了那亮眼的白皙。

    剛剛纏好手臂，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名十六七歲的黝黑少年陰沉著一張臉，帶著三名小一些的邋遢少年，大踏步轉了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小鯉兒和斜眼兩人。

    “老大，真的是你！你……”斜眼正要說下去，突然神色一凝，目光落在了黝黑少年耳窿的背後。

    一名麵無表情的中年男子背著雙手，慢悠悠地跟在後麵，小鯉兒眼尖，一眼看到了耳窿和他身後幾名少年的臉上、身上，好幾個都有瘀青和血痕。

    而當他目光望向那名中年男子之時，更是心中震顫，古溯！古家族長古溯！去年秋祭之時，他曾經在大街上看到過這人，自然認得！

    他心中念頭百轉，不久之前，古半月被匪寇殺死，而自己將他的斷臂拿走，這斷臂與自己身體輕易就粘合在了一起，似乎有著某種奇異的力量，而現在古溯抓住了耳窿，必定就是來找自己！

    “小鯉兒！我**蛋，你敢害老子！”耳窿咬牙切齒的指著小鯉兒，大怒說道，“說，你拿了古族長什麽東西？快交出來！”

    原本麵目冰冷的古溯在見到小鯉兒以及他包裹著的左臂之時，神色間突然就多了一抹怒意，臉上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冷然說道：“你就是小鯉兒。”

    “小鯉兒拜見古族長！”小鯉兒自知逃走無望，反而鎮定下來，站起身來，施禮說道。

    原本站在小鯉兒身旁的斜眼承受不住壓力，一步步挪開，遠遠離開了小鯉兒的身邊，這才敢勉強喘口氣，心中卻是對小鯉兒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小子竟然敢摸古族長的口袋，而且還成功了，難道偷了幾兩金子不成？阿不，呸呸，古族長家大業大，豈會在乎幾兩金子？必定是被偷了什麽不得了的寶貝！

    這般想著，斜眼也不得不為小鯉兒的膽大包天感到震驚。

    就連憤怒的耳窿也是這樣想的，媽蛋，手腳不幹淨，竟然偷上古家鎮的掌舵人了，還連累老子挨揍，你小子等著被我揍死吧！

    古溯已經盯著小鯉兒看了許久，除了目光偶爾閃過的一抹寒意，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廟宇之中，空氣宛若凝固，一股莫名的壓力在緩緩增大，耳窿及斜眼等人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甚至都不敢看古溯一眼，隻是不時惡狠狠地瞪向小鯉兒。

    “你…跟我來吧。”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古溯終於開口，聲音略顯沙啞，似乎情緒有點低落，他向小鯉兒招招手，緩聲說道。

    小鯉兒還未回話，耳窿已經臉色微變，上前一步，大聲說道：“古族長，此事是我管教不嚴，若有什麽得罪之處，不妨衝著我來，我這小兄弟年紀還小，不懂事，請放過他。無論他偷了你什麽東西，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湊夠錢還給你！”

    “老大……”小鯉兒鼻子一酸，差點哭了出來，媽蛋，老大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閉嘴！”耳窿衝著他怒道，“你惹的事還不夠嗎？還不跪下來，古族長乃是我古家鎮書香傳世的大家族族長，豈會與你一般見識？你拿了什麽東西？快快交出來！”

    “不必了……”古溯揮揮手，悠悠開口，“我不會為難他，也不會讓他賠償，我隻是有幾個問題要單獨問問他，跟我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