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鮮州某無名山，一個地下殿堂之內，零花緩緩穿上羅小竹的衣衫，戴上她的弟子戒指，伸手將地上的寶劍攝來，抓住劍柄拔劍而出。

    錚，一汪森寒映著她臉上的笑容，略顯詭異。

    嗬，挺配的。”羅小竹赤身躺在地上，身形有些瘦削，見到零花將她所有私人物品全部據為己有，忍不住出言譏諷。

    你是誰？為何長得與我如此相像？”零花目光看向她，淡淡說道。

    哈，真好笑。”羅小竹氣得臉都青了。

    我剛才的表情像不像？”零花伸手摸了摸臉頰，笑道。

    一點都不像，妖氣十足。”羅小竹呸了一聲。

    你嫉妒我，我是隱流宗當代大師姐羅小竹。”零花冷聲說道。

    羅小竹瞳孔微縮，她心裏麵很清楚，零花無論是語氣、聲音，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一個細微表情，都與她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你不會成功的。”羅小竹語氣酸酸地說道。

    我擁有你完整的血脈，就連身上長的一個小疙瘩都毫無二致，我擁有你完整的記憶，就連你對母親恨意的每一個細節都一清二楚，我擁有你掌握的每一個神通法術，甚至連你出招的習慣都一模一樣。你告訴我，我難道不就是羅小竹嗎？這就是奪脈**，可以完全將他人的一切複製到我的身上，當年大撕天以此奪得了一個主神的血脈記憶，成就無上實力，正是基於這個**。”零花淡淡說道。

    請你……不要傷害我的父母。”羅小竹神情微微變化，沉聲說道。

    我知道，你表麵上恨你的父母，實際上心裏麵很在乎他們，隻是你無法認同他們的做法。放心，你的感受就是我的感受，我隻是借助你的身份進入隱流宗神囊空間，除此之外，我不會做任何其他事情。”

    謝謝。”羅小竹閉上眼睛，眼角流下一滴淚水。

    你如今法身崩潰，法力已經全部轉化到我的身上，就連你信封的神靈，也已轉移到我的法身之上。不過，我並沒有破壞你的根基，以你的資質，重新修行，最多兩年，又可重回巔峰。”

    不勞你費心。”羅小竹冷冷說道。

    你身上沒有任何禁製，在這座地下宮殿你可以自由行動，我給你留下了足夠的食物，而且隔斷氣息的法陣也會解除，當你再次感應神靈的意誌，實力恢複到一定的程度，自然可以自行破開法陣，重新回到外麵的世界。”零花說道。

    為何不殺了我。”羅小竹嗤聲說道。

    我為何要殺你？你幫助我進入了隱流宗神囊空間，是我的恩人，我不會做恩將仇報之事。”

    你可真是好心。”

    我隻是想做一件想做的事，並無意傷害任何人。告辭了。”零花轉身的一刹那，身後突然出現了負陰真仙五丈高的巨大影子，隻是這影子已經凝視，化作實質。

    法身凝實，是突破見天地境界的標誌！

    這是破綻，我的境界沒這麽高。”羅小竹在他身後冷冷說道。

    五年過去了，難道我羅小竹一點都沒有進步？”零花說著，身影消失在大殿門口。

    殿門轟然關閉，一道道光線在四周牆壁上閃過，然後隱匿，這是大陣啟動的征兆。

    羅小竹掙紮著站了起來，她的模樣看起來沒那麽年輕了，此刻她就是一個凡人，一身法力已經盡數被零花奪去。

    她沿著大殿的邊緣走了一圈，意料之中地沒有發現任何出口。

    她喘了幾口氣，感覺略略有些眩暈，沒想到失去法力之後，她的身體已經變得如此孱弱。

    幼年之時就入道的她，並沒有作為凡人的記憶，這是她首次有這種感覺。

    原來這就是凡人，這種感覺似乎很有意思。”羅小竹喃喃說著，隻有失去過，才懂得什麽是最珍貴的。

    她跌坐在地上，感受著身為一個凡人的滋味，一直到她肚子餓了，才找了點東西吃，然後繼續默默發呆。

    十天之後，羅小竹整個人已經安靜了下來，她的內心從所未有的寧靜，愛也罷，恨也罷，都隻是淡淡縈繞心頭，再無法影響她的思緒。

    然後她盤膝坐下，意誌勾連天地，開始感應漫天神靈的強大意誌。

    這個過程極其順利，她幾乎刹那之間就感應到無數神靈的意誌，接下來隻需找到她最熟悉的負陰真仙，便可迅速入道。

    但是她很快便露出了震驚之色，因為她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負陰真仙！

    這怎麽可能？！

    神靈的意誌浩浩蕩蕩，用遮天蔽日來形容都不過分，特別是羅小竹觀想負陰真仙已經二十年，甚至與負陰真仙的意誌直接接觸過，怎麽可能會找不到？

    難道負陰真仙已經隕落？

    零花明明在十天前奪去了她的法身，同樣是觀想負陰真仙，為何零花的背後出現了負陰真仙的虛影？

    羅小竹即便是被囚禁了五年多，依然沒有放棄，內心依然強大，但如今感應不到負陰真仙的意誌，卻幾乎將她的意誌徹底擊潰。

    因為如果她不能再次觀想負陰真仙，而是隨意觀想其他的神靈，她的實力必定大打折扣，她將再也沒有身為大師姐的實力。

    觀想任何一個神靈都可以入道，但是這些不熟悉的神靈無法帶給她更多，她的境界將停滯不前，除非得到完整的指引。

    羅小竹仰天憤怒地大叫了一聲，絕望的情緒首次占據了她的內心。

    五年囚禁沒有磨滅她的不屈之意，甚至讓她的意誌變得更加強大，但失去希望的未來輕輕一擊，就將她擊倒了。

    她不斷嚐試與負陰真仙溝通，卻一次次石沉大海。

    她心裏麵忖道：“零花一定是騙了我，我能夠感應所有的神靈，唯獨負陰真仙感應不到，嗬嗬，這就是所謂的放過我？”

    接下來，她不吃不喝，狀若瘋狂。

    一切，似乎已經注定了，她注定了報仇無望，她注定了不再是大師姐。

    既然一切已經注定，為何還要堅持？

    她就這樣躺在地上，雙目無神地看著大殿穹頂，直到餓得奄奄一息。

    她的意識開始模糊，隱約中，她似乎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那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在草地上不停地奔跑，大笑著，無憂無慮。

    她還記得，當她發現自己的父母為了讓她擁有更強大的資質天賦，殺死了無數無辜之人，以血腥的陣法讓她降臨世間，那一刻的她是多麽的憤怒。

    所有的人都在騙我，負陰真仙不回應我，零花其騙了我，父母欺騙了我，隱流宗欺騙了我，嗬嗬，原來我隻是個可憐蟲。既然你們都騙了我，為何我還要繼續相信你們……”

    她的腦海裏，再次出現了小時候那個無憂無慮的自己，幾乎是下意識的，她觀想了這個隻有七歲的自己。

    強大到難以想象的意誌以驚人的速度，在她識海中開辟出一個巨大的空間，一個籠罩在孽障中的小小的虛幻法身出現在識海，郝然是幼小時的羅小竹！

    她觀想了自身，而且是觀想了一個過去的自身！

    最神奇的是，她發現觀想自身竟然出奇得容易，似乎冥冥中在遙遠的地方，還有另外一個自己，同樣擁有著自己的意誌！

    劈啪之聲在她身體內響起，她緩緩站了起來，睜開雙目之時，精芒四射！

    從今日起，我隻相信自己！”她冷冷說道，隨手將一枚辟穀丹攝入手心，抬手扔進嘴巴裏，咕嚕吞下。

    ……

    ……

    數天前，零花正高速奔行在山間，向著通州而去。

    突然之間，天地一暗，層層疊疊的黑雲毫無征兆地布滿了天空。

    黑雲翻滾著，其上更有淒厲的呼號聲傳來。

    正躍起半空的零花臉色大變，一身法力竟然無法凝聚，似乎突然之間就消失了。

    砰的一聲，她重重摔倒在地上，好在她身體強韌，沒受多大傷。

    然後她發現了一件極其恐怖的事情，她的法身正在一點點地崩潰，來自負陰真仙的意誌以驚人的速度在消散。

    片刻功夫，負陰真仙的意誌徹底消失在天地之間，再也感應不到一絲一毫！

    負陰，死了……”

    零花此刻已經成了一個普通的妖，頓時無法維持人形，眨眼間化作了一條拇指大小的雙頭魚。

    沒想到花費了五年多的心血，眼看就要成功了，竟然因為負陰真仙的死去而一切歸零。

    零花的身體在山地上一蹦一蹦的，過了半個時辰，才找到了一條山溪，一縱跳了進去，順著溪流一直到了山腳下，匯入了一條大河。

    此刻她已經亂了方寸，負陰死去，她重新成為了一條凡妖，雖然依舊具備羅小竹的血脈，但就這麽去隱流宗，隻怕立刻就會被人打死。

    她也不能隨便去觀想其他的神靈，包括她原本信奉的神靈，因為這瞞不了隱流宗的母靈。

    她思前想後，發現自己竟然隻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觀想羅小竹！

    是的，這個想法簡直妙不可言！

    因為她的意誌已經跟羅小竹完全一致，也就是說，她觀想羅小竹實際上也是觀想自身！

    觀想自身成功之後，一旦回到隱流宗，便毫無破綻，因為負陰真仙死掉了，她重新修行，觀想了自身，很合理的解釋。

    一想到這裏，零花再也沒有猶豫，閉目觀想，在極短時間內便觀想成功了！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然如此簡單，似乎在遠處有另外一股自己的意誌，與自己互相呼應！

    她再次化作羅小竹的模樣，從河裏走上了岸邊，目光灼灼地看向了來路。

    羅小竹的意誌竟然如此強大，此刻與我的意誌聯合在一起，即便比起一般的神靈，也不差多少，我觀想了她，沒想到竟是對的。”

    零花心中大喜，立刻找了一個隱秘的地方，決定先修行一段時間，等到實力足夠之後，再去隱流宗不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