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與顧琛出門一遊後，顧若璿又有三日未曾出門了。

    表麵上看，顧家大小姐的生活依然沒有任何變化，一如既往地看書繪畫，平靜而悠閑。

    但事實上，隻有身邊的人才知道，顧若璿真的很忙。

    長興城中的局勢瞬息萬變，顧若璿大半時間都在分析處理手下的人通過各種渠道收集的消息。

    至於皇城中關於顧家大小姐美若天仙、傾國傾城的傳言，顧若璿並不在意。

    偌大的長興城，天子之都，美女數不勝數，她顧若璿又不是天下第一美人，會有多少人對一個從小由於身體病弱而養在外地的閨中少女感興趣呢？

    此外，既然已經回來了，總要走到明麵上去的，又何必在乎那些暗地裏的窺探。

    春日裏的陽光格外的溫暖和煦，輕輕地照在人的身上，暖暖的，柔柔的，仿佛母親的手輕拂過孩童的臉頰。

    顧若璿坐在自家後院的涼亭裏，靜靜地翻閱著手中的書卷，一派閑適從容。

    大半個時辰過去了，顧若璿手中的書卷依舊還未放下。

    隻是，春光明媚，倒讓人無端地生出幾分困意。顧若璿開始昏昏欲睡了，書卷雖未放下，頭卻漸漸下垂。

    遠遠望去，白衣女子容顏姝麗，靈秀出塵，氣韻高華，儼然一幅天然的春日睡美人圖，美不勝收。

    忽然，身上微微一沉，顧若璿抬眸，隻見肩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件素雅的繡著芙蓉花的披風，旁邊還站著一臉關切的貼身侍女碧芸。

    “小姐，你怎麽穿這麽少就來涼亭？”碧芸的聲音略帶責備，“這要是受了風寒可怎麽好？”

    對上碧芸滿是關懷的眼神，顧若璿心中一暖，微微搖了搖頭。

    “無礙。”顧若璿抬手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臉上帶著恬淡的笑容，淺笑道，“春風送暖日屠蘇，這大好春光若是無人欣賞，豈不辜負上天的美意？正好，你和碧瑩也來了，就一起享受一下這難得的春日旖旎風光吧。”

    話落，顧若璿走到護欄前，微微敞開胸懷，迎接著春風的撫摸，神色滿是舒適愜意，給人一種感覺：仿佛歲月靜好亦不過如此。

    “小姐！”碧芸聲音微沉，跟上前去不讚同地道，“你要欣賞美景什麽時候不能，何必非要挑今日？如今雖說是春日，天氣卻未完全退涼，極是容易染上風寒，小姐還是先回暖閣吧。”

    “是啊，小姐。你這幾天夜裏都沒休息好，神色倦怠，還是讓我們扶你回房休息吧！”一旁的碧瑩也跟著應和道。

    這些日子，為了盡快熟悉京城的情況，顧若璿確實屢屢忙至深夜，所以剛剛才會不小心在涼亭裏睡著。隻是，這難得的和煦風光……

    “那我再坐會兒吧。”顧若璿望著自己的兩位心腹侍女道，“就一會兒。畢竟天氣晴朗，春光明媚，百花吐芳，更有蝴蝶翩翩起舞，別有一番風景，若無人欣賞，豈不可惜！”

    “不行！”碧芸毫不猶豫地拒絕，“小姐，你回京後基本上事事親力親為，屢屢忙至深夜，就算你想欣賞美景，也得好好愛護自己的身子才是。”

    顧若璿放低語氣，希望碧芸能通融通融，然而碧芸卻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無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你們不用擔心。”顧若璿安撫道。

    “小姐，你就聽碧芸的話，先回房休息。回京城前我可是答應過碧薇，一定要好好照顧你，你總不能讓人家失信於人吧。你要是生病了，碧薇可是會責怪奴婢的。”碧瑩低聲道。

    “……”顧若璿猶不死心，還想說些什麽，卻被碧芸給打斷了。

    “小姐！”碧芸繼續道，“就算你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也該想想相爺和夫人才是。你若是著了涼，他們該多擔心啊。”

    “是啊，還有兩位公子。若是小姐你病了，大公子和二公子愛妹心切，肯定會責怪奴婢照顧不周的。”碧瑩眨眨眼睛望著顧若璿，可憐兮兮地道，“小姐，你忍心看奴婢被兩位公子責罰麽？”

    碧瑩眼神哀怨，眼巴巴地望著顧若璿，大有一副“你要是說忍心我就哭給你看”的模樣，讓人看了忍俊不禁。

    碧瑩在人前總是一副端莊穩重的樣子，私下卻是這種小女兒家心性。顧若璿搖搖頭，隻覺好笑。

    “好吧。”望著關心自己的兩名侍女，顧若璿也不再堅持，隻得無奈地點頭應允。

    吩咐碧瑩留下收拾一番後，顧若璿由碧芸扶著往聽雨軒而去。

    “碧芸，朝堂局勢瞬息萬變，派人密切關注京中各大權貴府第。一有消息，立刻來報！”顧若璿邊走邊吩咐道。

    “奴婢明白。”碧芸回答道，“已經差人去了，小姐不用擔心。”

    “很好。”顧若璿頷首道，“特別是各大王府的動靜，還有周氏，紀氏，蔡氏三家，一定要盯緊點，不要出了紕漏。”

    “請小姐放心，奴婢省得。”

    “嗯，你的能力我自然信得過。”顧若璿沉聲道，“讓手下的人都小心些，切莫打草驚蛇。”

    “是，小姐！”碧芸恭敬地道。

    “小姐……”又走了幾步，碧芸望著顧若璿欲言又止。

    “怎麽了？”顧若璿挑了挑眉，看向碧芸笑道，“有事就說，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性格！”

    碧芸點點頭，“小姐，依我們現在的勢力，完全可以讓周惟嵩，紀大鈞，蔡國昌死得悄無聲息，奴婢不明白你為何要選擇這麽艱難的路去走？”

    周惟嵩，紀大鈞，蔡國昌都是養尊處優慣了的人，憑小姐的武功，隻要出其不意，她完全可以輕而易舉地取他們項上人頭作祭。可是，她感覺到小姐明明恨他們入骨，卻又並不是簡單地想他們死。

    顧若璿微微一笑，臉上溫潤的笑意讓人如沐春風，溫暖而親切，比之冬日的暖陽更勝三分。隻是，了解她的人才明白，那抹笑意卻不及眼底。隻見顧若璿整了整衣袖，緩緩地道：“死，隻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她要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小姐……”碧芸疑惑地問道，“可是人死了不就什麽都沒有了麽？”

    俗話說，“人死債消”，仇人都死光了不就算報仇了麽？

    饒是碧芸也是聰慧無比的女子，沒有經曆顧若璿那種家破人亡的慘劇，所以她還不明白自家小姐內心深處那種刻骨銘心的恨意。

    仇恨就像一棵樹，枝葉越茂，底下紮根就越深。

    顧若璿似是陷入了回憶，喃喃地道：“是啊……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倏然，顧若璿的聲音驟然變得冷漠又低沉，仿佛灌了風雪一般，一雙清眸如染上了化不開的寒霜，“正因為人死了什麽都沒有了，我才不能讓他們輕易地去死！更何況，就算周家，紀家，蔡家的人都死光了，那又有什麽意義？沈家那些無辜死去的人也不會活過來了，千秋萬載過後，沈氏依舊背負著通敵賣國的罪名，滿族魂靈難安！”

    死亡隻是一個終結，從來都不是她要的結果！她要讓周惟嵩，紀大鈞以及蔡國昌身敗名裂，眼睜睜地失去所有的一切，卻無能為力，讓他們也嚐嚐家破人亡的滋味！

    “我好像有些懂了……”碧芸頷首，隨即又凝眉道，“不過，周惟嵩，紀大鈞，蔡國昌如今都是朝廷重臣，深得皇上信任，那小姐準備從誰先下手？”

    顧若璿卻並沒有回答，隻是微笑道：“佛曰，不可說，以後你後知道的。”

    “……”碧芸有些無語，又是說一半留一半。

    好吧，她拭目以待。

    涼亭離暖閣並不遠，不過幾十步的路程。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到便到了暖閣。

    幽靜的聽雨閣內，鎏金的香爐裏升起嫋嫋輕煙，伴隨著淡淡的清香向四周彌漫開來。這是沉水香，煉取不易，極為難得，就是富貴人家也難得一兩盒，卻是顧若璿平日裏慣用的香料。

    嗅著空氣中傳來的冷香，顧若璿的神色舒適不少，混沌的思緒也變得清晰起來。

    顧若璿本欲上榻休息，卻倏然回頭望著身旁的侍女碧芸，道：“碧芸，我今天有點兒想吃芙蓉糕了，你去廚房看看，午休後拿過來吧。”

    碧芸的手藝頗佳，尤其是芙蓉糕，入口即化，分外香甜，在江南的時候，簡直是所有人的最愛，顧若璿自然也不例外。

    “是，小姐！”碧芸微微福身，又問道，“小姐，你還有別的事麽？若無其他吩咐，奴婢就先行告退，不到擾你休息了！”

    “去吧！”顧若璿淡淡笑道。

    看著碧芸轉身輕輕拉上門，估摸著她已經走遠，顧若璿方才回頭，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眸光清醒雪亮，哪裏還有剛才在涼亭裏昏昏欲睡的模樣。

    默默地打量著自己的閨房半晌，顧若璿聲音清冷，“出來吧！”

    嗬嗬！這麽快就有人來探她的底細了麽？也罷，也讓她看看究竟是什麽角色。

    房內依然一片死寂，如一潭死水，毫無波瀾。除了顧若璿，莫說人影，連個鬼影都沒有。

    顧若璿眼神微眯，淡淡嘲諷道：“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難道閣下有做梁上君子的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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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猜猜來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