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快起來！”沈忠上前一步，扶起好幾年未見的義子，仔細打量了片刻，“幾年不見，你已經長大了。當初遇到你的時候，你還個十幾歲的孩子呢。”

    提及往事，冥軒耳根微紅，頗有點不好意思。

    冥軒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原本家境也算不錯，父母都是良民，下麵還有一個妹妹，家中略有幾口薄田，日子雖不富裕，一家四口倒也不愁溫飽。

    隻可惜，這種和平靜的生活在他十幾歲時被打破了。

    那是永平二十年，北方許多州縣都爆發了史無前例的旱災，成千上萬的百姓顆粒無收，冥軒一家隻是其中一個小小的縮影。

    越是災荒年代，越有不良奸商乘機囤積居奇，哄抬物價，昧著良心賺黑心錢。一時間物價飛漲，餓死者不計其數，哀鴻遍野。

    盡管朝廷下令賑災，不少貪官汙吏卻趁機中飽私囊，真正用到老百姓身上的賑災銀不足三成，真是雪上加霜。

    於是，許多老百姓為了活下去，開始向外地逃荒。

    其中，冥軒一家人也在逃荒隊伍之列。

    隻可惜，他的父母和妹妹都在逃荒途中不幸染病去世了，隻留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

    所以，冥軒平生最恨貪官汙吏與不良奸商，因為他認為自己親人的死全是他們一手造成的。

    沈忠遇到冥軒完全是意外。

    那一年，雖然沈氏滿門覆滅，但沈家畢竟是個流傳了上千年的名門望族，亂世退隱，盛世出仕，曆經數朝而不倒。其家族曆史遠比大周王朝的建國曆史要長得多，祖上出過無數高官，這樣的大家族又豈會不知居安思危？怪隻怪永平帝下手太狠，打了沈家一個措手不及。

    盡管被永平帝下旨滿門抄斬，然而，沈家的根基卻未動分毫。

    沈氏曆經千年，曆代家主都崇尚簡樸，不尚奢華，暗中積累的財富驚人，勢力亦不可小覷。所以，沈忠才能帶著顧若璿安全到達藥王穀。

    安頓好顧若璿後，沈忠潛回京城整頓沈氏門下的產業，途中遇到了因多日未進食餓得奄奄一息的冥軒。於是，無兒無女的沈忠，便將他帶了回來。

    起初，冥軒被帶回後，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戒備。因為他畢竟已經十幾歲了，見過不少肮髒的事，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人販子”，以拐賣孩子為生。直到沈忠日複一日的關懷打動了他，他才相信救他回來的這個中年男子不是壞人。於是，冥軒開始接納了他。

    後來，孑然一身的沈忠幹脆認了冥軒做義子。

    這聞名京城的暢安閣其實為沈氏私下的產業。

    後來沈家的事漸漸塵埃落定，沈忠安頓好顧若璿後，便潛回京城做了這座茶樓的掌櫃，暗中收集消息，而冥軒則被留在江南，充當顧若璿的護衛。

    算起來，他們父子真正相處的時光也不過兩年，兩人已經有六七年未見了。

    “幾年不見，義父您老人家的身體可還好？”冥軒看了看沈忠，關切地問道。

    當年義父離開時，依舊是儒雅俊朗的模樣。如今不過短短幾年不見，義父似乎變衰老了，原本挺拔的身形微微有些佝僂，兩鬢微生華發，眼角也長出了一些皺褶。身為人子，卻不能在義父膝下盡孝，義父一把年紀了還讓他如此操勞，實在是枉為人子。

    想到這裏，冥軒心中十分慚愧。

    仿佛看懂了冥軒的愧疚心思，沈忠輕聲笑道：“傻孩子，你不用感到愧疚。今天這一切都是我自願選擇的，與你毫無關係。”

    沈忠轉而移開了視線，望著牆壁上的山水墨畫，神色寧靜肅穆，似是陷入了回憶，平靜地道：“士為知己者死，當年我生死一線之際，是沈相救了我，救命之恩大於天。後來沈家覆滅，沈相將大小姐托付於我，我絕不能有負他所托。哪怕傾盡一切甚至賠上我這條性命，我也要助小姐完成相爺的遺願。隻是苦了你，你那時也隻是個孩子，我卻對你要求那樣嚴厲……”

    沈忠當初想著帶一個孩子回京也不方便，於是便請人來教冥軒武功，讓他能夠以侍衛的身份留在顧若璿身邊保護她。

    冥軒比顧若璿大好幾歲，早已錯過了習武的最佳年齡，不過好在天賦不錯，為了達到義父的期望又勤奮刻苦，幾年下來便也躋身江湖一流高手行列，就是顧若璿也打不過他。

    “不辛苦。”冥軒看著義父道，“孩兒選擇這一切也是自願的，沈家對義父有恩，就是對我有恩。義父放心，孩兒不會令你失望的。”

    沈忠望著冥軒，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地道：“好孩子！”

    沈忠這一生無妻無子，早已將冥軒視作親生兒子，見義子如此孝順，頗感慰懷。

    父子兩人雖然數年未見，卻並未感到生疏，彼此寒暄了許久。

    在沈忠和冥軒父子寒暄的同時，顧若璿則帶著碧芸和碧瑩二人悠然地走在了大街上。

    出來一趟便吃到了全京城最美味的點心，對於喜好美食的碧瑩來說，真是再高興不過的事了。她當即在心中表示，以後一定要多和小姐出來走走。

    顧若璿偏頭，看到碧瑩這副模樣，便知她心裏在想什麽，淡淡笑道：“碧瑩，暢安閣的點心好吃麽？”

    “嗯嗯，好吃。”聽到自家小姐的問話，碧瑩點點頭，歎道，“不愧是全京城最有名的茶樓，景好茶好點心好，果然名不虛傳。”頓了一下，碧瑩又開口問道：“小姐，我們以後能不能常來啊？”這麽好的地方，她一定要經常來品嚐點心啊。

    “常來滿足你的嘴巴？”碧芸看著她，秀眉微微一挑。

    “哎呀，不要當著小姐的麵戳破人家的小心思嘛。”碧瑩撒嬌道。

    然後，又看向顧若璿道：“小姐，暢安閣的點心真好吃，你說是不是？”

    “是。”顧若璿非常配合地應和了她，笑道，“以後常來。”

    聞言，碧瑩歡快地道：“我就知道小姐最好了。”

    瞧她這副滿足的樣子，顧若璿隻是笑著搖搖頭，不再言語。

    倒是碧芸看了看，發現冥軒沒有跟上來，低聲問道：“小姐，我們現在去哪？不用等冥軒麽？”

    “不用了。”顧若璿啟唇道，“過幾日我要去平江郡王府拜訪，我們去挑些合適的禮物，你們也可以順便買一些自己喜歡的飾品，選好了我們就回府。至於冥軒，我已經吩咐他自己先回去，不用等我們了。”

    聞言，碧瑩歡喜地道：“謝謝小姐！”

    碧瑩不如碧芸那麽文靜，生性頗有些好動，在江南時小姐從不拘著她們，一回京卻好久不曾出門，這樣的落差哪裏受得了。難得出來一次，自然是分外高興。

    若不是此刻在大街上，碧瑩真想上前抱住自家小姐，大呼“小姐英明！”

    碧芸成熟穩重，自然不像碧瑩那樣喜形於色，不過心裏也是高興的。

    三人興致勃勃地逛了一家又一家商鋪，各自都買了一些東西。

    當然，碧瑩買的最多，顧若璿最少。倒不是顧若璿差錢，隻不過上次與顧琛一起出來時買了不少東西還沒用完。

    她是有錢沒錯，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就應該肆意揮霍浪費。

    最後，因為要去挑禮物，顧若璿一行三人走進了一家首飾店。

    琳琅閣，據說是京城裏一家老字號了，專為京城裏各家貴族夫人小姐打造首飾，享有盛名。

    顧若璿等人一踏進琳琅閣大門，掌櫃的立刻殷勤地迎了上來，拱手笑道：“見過姑娘，請問姑娘要買些什麽？咱們琳琅閣可是全京城最好的首飾店，各種首飾應有盡有，隻要姑娘想要的在下一定替姑娘找出來。”

    在長興城中經營飾品店多年，接待過不少來琳琅閣定做首飾的名門貴婦與小姐，掌櫃的自然是個頗有眼色的人。

    眼前這位姑娘雖然蒙著麵紗，看不清容貌，卻衣著不凡，氣韻高華，多半是某個權貴人家府中的小姐，必定不缺錢。

    顧若璿淺淺一笑，道：“我隨便看看。掌櫃的你忙吧，不用管我。”

    “好的。您請！”掌櫃的麵上帶著得體的笑容，禮貌地道。

    顧若璿細細打量著這琳琅閣，隻覺琳琅滿目，不愧“琳琅”之名。

    顧若璿站在一堆首飾前，仔細的挑選著，碧芸和碧瑩則去了另外兩邊。

    忽然，一對碧綠色的手鐲吸引了顧若璿的注意。

    那對手鐲純天然碧綠色的，為上等翡翠玉雕琢而成，全身玲瓏剔透，一件一絲一毫的雜質，一看便知是難得一見的上品。顧若璿抬手輕輕撫摸，果然有一股淡淡的暖意，古詩雲“藍田日暖玉生煙”，此玉也不遑多讓。

    見顧若璿打量了這對玉鐲許久，琳琅閣的掌櫃連忙走上前來，笑讚道：“姑娘好眼力！這對玉鐲乃是又西北天山玉礦采集而出，再由當世雕刻大師孫先生雕琢而成，成色難得一見，毫無雜質，絕對是上等精品。”

    顧若璿淡淡一笑，明白掌櫃說的都是真話，頷首道：“就這對玉鐲吧，幫我包起來。”

    “好的，您稍等。”掌櫃笑眯眯地道，“一共紋銀九百一十二兩。”

    顧若璿點點頭，剛要結賬，隻聽身後傳來一道高傲的女聲。

    “掌櫃的，這對玉鐲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