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顧若璿百無聊賴地趴在水榭中的欄杆上，撒著魚食，看上去好不悠閑。

    身後，碧芸靜靜地侍立在一旁。

    “徑旁青竹曳疏影，池底錦鯉逐樂趣。”顧若璿望著池底自由自在追逐嬉戲的魚兒，開口吟道。臉上漸漸綻出淡淡的笑顏，恬靜而溫馨。

    “小姐又不是魚兒，又怎麽會知道魚兒的樂趣？”碧芸聽了這句話，掩唇笑道。

    “非也！”顧若璿回首看著碧芸搖了搖頭，故意咬文嚼字地道，“汝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聽完自家小姐這麽一番詭辯，碧芸隻覺好笑。

    半晌，碧芸才試探性地低聲問道：“小姐，拿走畫的人是雍王殿下麽？”

    顧若璿清麗的眸中閃過一絲意外，撒魚食的素手卻沒有絲毫停頓，隻是問道：“你怎麽知道的？”言下之意，就是承認了畫是被慕容煦拿走的。

    “奴婢猜出來的。”碧芸回答道。

    “哦？”顧若璿聞言放下手中的魚食，回過頭來，秀眉微挑，“怎麽說？”

    碧芸望著她，抿唇道：“畫軸被人拿走了，小姐您的反應有點不合常理。”尋常人在知道自己的東西被竊時，語氣絕不會那般疏淡平常，像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在敘說著別人的事。

    “然後呢？”顧若璿好整以暇地望著碧芸。

    “其次，畫被人拿走的時候，小姐知道卻沒有竭力阻止，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麽？”

    房間裏沒有絲毫打鬥的跡象，這說明來人很順利地拿走了畫軸，而小姐並沒有出手阻止他。憑小姐的身手，若真動起手來，就算是下毒她也會讓那個人出不了門。

    看起來，倒像是小姐自己默許了這件事。

    顧若璿垂眸，沉默不語。

    “還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碧芸繼續道，“小姐對碧瑩說的最後一句話，表明你認識那個拿走畫軸的人，可是你對這個人又很無奈。”

    畢竟，顧若璿不是神算子，無法預知未來。既然如此，她又怎麽知道以後會有機會？很顯然，顧若璿是認識來人的。

    然而，她們才剛回京不久，又不怎麽出門，根本沒多少人會對顧若璿這個顧家大小姐感興趣。

    思來想去，也隻有不久前突然出現在聽雨閣的雍王殿下了。

    雍王殿下幹這種事也不是第一回了，不是麽？

    很顯然，顧若璿也明白這些，點點頭讚許道：“你說的不錯！一個時辰前雍王慕容煦確實來過這裏！”

    “雍王這次來的目的是什麽？”碧芸抬眸看著顧若璿，又問道。

    堂堂皇子親王，總不可能是來串門的吧。更何況，她家小姐和雍王此前素不相識，根本就不存在上門探望這回事。

    “合作。”顧若璿淡淡地道。語氣平淡無奇，似乎沒有多大興趣。

    “合作？”碧芸皺眉道，“他這是什麽意思？是想讓小姐說服相爺支持他麽？”

    容不得她多想，雍王本就是皇子親王，找人合作無非就是為了皇位，給自己找一個強有力的外援。京中的消息一向是由下麵的人收集然後傳給她，再由她呈報給小姐。所以，她自然知道雍王在朝堂上毫無根基的事實。

    顧鼎臣高居右相之位，態度不明，自然是各派勢力爭相拉攏的對象。但他本人軟硬不吃，從不表態，讓人無從下手。所以，不少人就想從他的家人入手，希望能爭取他的支持。

    當然，這些人的努力也是收效甚微。畢竟，顧夫人和兩位公子也不是傻子。

    顧若璿搖搖頭，幽幽地道：“他說與我合作，不關顧家的事。”

    “小姐相信他的話麽？”

    顧若璿卻沒有直接回答碧芸，而是反問道：“你相信麽？”

    “自然是不信的！”碧芸眼中閃過淡淡的嘲弄，輕嗤道。

    那位雍王殿下確實比京中絕大多數人都要了解小姐，然而他所知道的也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她可不相信他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能完全摸清小姐的底細。

    說白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於山水之間也”，他看中的還是右相府的雄厚實力。

    “我也不信。”顧若璿淡淡一笑道。對於外人空口許下的承諾，在沒實現之前，她一向都不會相信。

    若是此時雍王殿下在場的話，一定會非常誠懇地表示：本公子絕對是真心實意的！

    碧芸輕聲歎了口氣，凝眉道：“那小姐您打算怎麽辦？”雖然她沒見過雍王也不了解他，但從這兩次的經曆來看，這位備受忽視的雍王殿下絕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既然人家已經找上門來，想必也不會輕易罷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顧若璿淡然地道，“對於慕容煦這種人，最好不要做敵人，既然不能合作，就盡量不要去招惹他。”隻要慕容煦不擋著她的路，她絕不會與他為敵。

    “是，奴婢明白！”碧芸垂首道。

    “嗯。”顧若璿頷首道，“想要報仇，我自己也可以做到，根本不需要與別人合作。”

    她若想報仇，完全可以悄無聲息地弄死周惟嵩，蔡國昌他們。隻不過，她不想用這種方式來複仇。對於周惟嵩這些人來說，死太便宜他們了。

    她要做的是，毀掉他們所在意的一切，讓他們身敗名裂，祭奠沈氏滿門在天之靈！

    “小姐……”碧芸欲言又止地望著她。她自然相信，憑小姐的本事，完全可以替沈家報仇雪恨。隻是……

    “你想說什麽？”顧若璿挑眉看向她。

    碧芸沉吟了一下，方才開口道：“可是小姐要做的不僅僅是報仇，不是麽？”

    如果說，報仇是為了告祭死者的英靈。那麽，雪冤就是還逝去的亡魂一個公道。

    這些年，顧若璿蟄伏在外地，努力經營自己的實力，使自己不斷變得強大起來，又處心積慮地回京，所為的不過就是報仇與雪冤。

    沈氏千年名門望族，若是世世代代擔著通敵賣國的罪名，不說祖父會死不瞑目，沈氏先祖在九泉之下亦會魂靈難安。

    “你的意思是與雍王合作？”顧若璿定定地盯著碧芸。

    “是！”碧芸毫不遮掩地道，“小姐若想替沈家洗刷冤屈，必須要扶持一位皇子上位。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雍王……很合適。”碧芸語氣平靜，不起一絲波瀾。

    二皇子福王，三皇子端王，四皇子榮王雖說沒怎麽參與沈家被陷害一事，但他們畢竟是沈氏覆滅後的既得利益者。一旦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上位，絕不會替沈家平反的。

    相形之下，雍王慕容煦就不一樣了。雍王的外家雲氏曾經也是高門大族，與沈氏世代交好，當年雲家老爺子就是因為替沈家求情，才觸怒了永平帝，導致雲氏從此沒落下來。

    如果雍王登上皇位的話，他一定會為沈氏平反昭雪，因為這也是為雲氏平反。

    更重的是，相對於他那些兄弟來說，慕容煦有一個非常大的優勢，他一直處在暗處，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而且，慕容煦他本人也絕不是等閑之輩。

    “不行！”聽完碧芸的話，顧若璿斷然拒絕道。

    碧芸猛地抬眸看向顧若璿，驚詫不已，“為什麽？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小姐一向善於取舍，不會不明白和雍王合作是一件極為不錯的買賣。

    “你說的這些我何嚐不明白？”顧若璿歎了口氣，“你也知道，當初父親坐上這個位置，明裏暗裏有多少人眼紅，他們都巴不得抓住父親的把柄。父親位列右相，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不容分毫差池。慕容煦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然而……我不能不考慮顧家。”

    不管慕容煦是否真的隻與她合作，但她現在畢竟是顧家的大小姐，在外人的眼裏，她所做的一切自然與顧家脫不了幹係。顧家畢竟給了她第二次生命，她又豈能在這個敏感的時候，拖顧家下水。

    碧芸自然也明白這些道理，隻不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以顧若璿的利益為出發點的。

    一時間，主仆二人都沉默下來，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微風拂來，吹皺了一池湖水，也吹亂了水榭中主仆二人的三千青絲。顧若璿仿佛渾然不覺，靜靜地望著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麵。

    良久，曉風漸歇，顧若璿抬手理了理耳邊的碎發，微微啟唇道：“我們就算要與慕容煦合作，也絕不能擺在明麵上，必須是私下進行。”

    “奴婢知道了。”碧芸淡淡應了聲。

    “還有……”顧若璿抿唇道，“現在還不是時候，此時談合作，為時過早！”

    慕容煦確實很有優勢，但目前局勢尚不明朗，眾位皇子中比他條件更為有利的大有人在。

    換句話說，此時的慕容煦，還沒有資格讓顧家擔著巨大的風險來扶持他，哪怕這種支持是暗中進行的。

    更何況，連對方的心思和底細都沒弄清楚，豈可輕言合作，要不然隻會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

    “小姐言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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