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樂師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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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原雪姬善樂之名早已被藤原家傳得盡人皆知,平安京中但凡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聽過“藤原雪姬一曲箜篌冠絕當世、朱弦三歎”的傳聞,但是那位公主演奏的究竟如何,眾人隻能憑著想象推測一二。

    藤原家雖也曾舉辦過諸多宴會,這位公主也曾按弦引弓,然而她並未再演奏箜篌,那胡琴之聲誠然動人肺腑,然而在這般情況下,不免有人猜測所謂箜篌國手不過是藤原家的一個謊言。

    須知箜篌本就少見於世,放眼整個東瀛,或許也隻有兩架,其中一架藏於大內,乃是一位遣唐使帶回的珍品,另一架便在藤原家。平安京中也曾多出樂理大師,然而能夠演奏箜篌者竟無一人。既無師父,更無弟子,平安京中數十年未曾聽到箜篌響起的樂聲。現下藤原家忽然傳出大唐歸來的雪姬善箜篌之名,焉知是否欺世盜名之輩?

    這些懷疑從不曾被擺上台麵來說,因為誰也不敢去試試激怒左大臣藤原道長的後果,隻是這一次暗地裏悄悄“心領神會”地傳著這些貶損之言的人之中再無一個流著藤原氏血脈的女人,因為她們已經在藤原本家的新年聚會中充分感受過世間無雙的樂聲了,她們隻是安靜地聽著,心內暗暗期待著某一天這些人說出的話變成利箭射向自身。

    不知多少人聽說藤原雪姬將要參加祈福宴時曾經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懷著諸般心思赴宴。

    在大內的祈福宴上,所有人都聽到了期盼已久的箜篌樂聲。

    無論那是善意的期盼還是惡意的期盼,當箜篌聲如流水叮咚潺潺流出時,這些人都已想不起先前曾抱以什麽樣的想法,也忘卻了所有的雜念,滿耳滿心全都灌滿了優美動聽的樂聲。

    那是怎樣的美妙聲音啊?

    他們竟已經沒有語言去描述那樣的感觸,他們就像茫然無知又無助的孩童,隻能順著樂聲的指引,被此刻演奏之人牽著心神往前走,去看這一片無邊美景,沉醉在這前所未見的壯麗景色之中。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這樣的江、這樣的月、這樣的思念、這樣的人……

    莫說此刻的聽眾,便是與江雪一同合奏的永泉和橘友雅都完全被帶入了她的樂曲之中,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正如江雪所說的那樣,配合她、呼應她,用笛聲去為這一曲箜篌更添光彩。

    毫無疑問,這首箜篌曲譜成於《春江花月夜》,以樂曲來描摹“孤篇蓋全唐”的不世之作。

    昔年作詩之人恐怕也不曾想到後世會有人將他的詩用另一種全然不同的形式加以演繹,令這絕代的名篇得以突破語言的阻隔,讓它能夠被更多的人更加直觀地感受到詩中的壯美。

    這樣的樂曲、這樣的樂師,若是不能稱作國手,還有誰能得到這樣的讚譽?

    在這樣的箜篌聲中,許多人全然不知自己身處何處,甚至迷蒙地伸出手去想要捧起江心的明月。

    除了沉醉流連,他們已沒有任何想法。

    質疑是多餘的,抵觸是多餘的,就連讚美也是多餘的——他們已經連走出曲中意象的力氣也沒有了。

    這一片天地就這樣在樂師手中變為了春江月色。

    江雪在演奏的間隙抬頭環視四周,將眾人癡迷的神色收入眼內,在這樣的靜默中,她竟看到了兩個神色清醒的人。

    安倍晴明對著江雪點頭微笑,無聲地送上了誇獎。

    江雪並不意外安倍晴明能夠保持清醒,一個能夠不被《一枕黃粱》奪走心神的人自然能夠免於沉淪在《春江花月夜》之中,但是,另一個人就頗為意外了。

    江雪的疑惑溢於言表,接到了她這種疑惑目光的年輕的陰陽師回以微笑,以口型說道“很美”。

    江雪略有些意外,她沒想到麻倉葉王會這麽坦誠地誇她,不過,她都拿出了真本事,若是不被誇獎那才鬱悶,現在得到了肯定,她在心覺理所應當之外,也忍不住有些愉悅,無聲地笑了笑,再度將心神沉入樂曲之中。

    祈福之宴,祈求天兆?

    若是單純演奏一曲,沒有任何吉兆,就像白璧微瑕,總是有些殘缺遺憾。

    何不讓這一場大戲完美收場呢?

    她曾經是擁有過那種力量的啊……

    隻是不知道……在這個世界……“樂師”的力量又能發揮幾分呢?

    在以樂為根基的那個世界中,樂師是一國的根基,樂師的雙手可以引發奇跡。

    樂是天地之聲,聆聽天地之聲而演奏之人,便是樂師。

    樂理即天理。

    樂師奏樂,可順應天意,亦可逆天而動。

    定四時,分寒暑,翻覆**,驚蟄雷鳴,化死為生,一曲生萬物的是樂師。

    催天柱,斬地脈,逆亂四時,顛倒五行,覆生為死,一曲萬骨枯的也是樂師。

    凡樂師出師之試,必要通過生死兩關,若是不能順逆兩道皆通,便不能出師,終生學徒。

    江十一的出師之試自然也是如此,她順利地過了“生”之關,在“死”之試時毅然引弓。

    七月盛夏,驕陽失色,碧空轉暗,黑雲壓城,寒氣凝集,悉作霜雪。

    這正是逆亂四時的力量——!

    由此,江十一於出師之時得“雪”字作為稱號,她以本無姓為由,仍舊承襲師父的姓氏,自此更名江雪。

    倘若是在那個世界,隻不過想要植木萌芽,對於樂師而言實在是再簡單不過。

    不過,雖然是兩個世界,倘若全心全意試試看,也未必不能期盼這一點點的變化吧。

    江雪的演奏方式悄悄發生了變化,旋律雖未變,曲聲中融入的卻不再隻是情感而已,一股精神力攀附在音符上,悄悄地沉入地下。

    江雪試著如往昔那般以音律去調動天地之氣。

    不過,對她而言,天地之氣本來就是很玄虛的東西。

    當樂技等級直接和技能掛鉤的時候,江雪隻需要不斷地提高奏樂的水準,那些力量就會自然而然地使用出來,離開了曾經的技能輔助,隻是想要試著感受“天地之氣”的律動,她就覺得十分吃力——不過,神奇的是,她的確能夠感覺到一絲熟悉的“氣”,就如同過去曾經如臂使指般任意操縱的那些“天地之氣”一樣。

    江雪以“反正失敗了也無所謂”的心態,依照樂館的教導,一板一眼地試著“將音作手,以天地之氣為弦”來進行音律的二次演奏。

    沒有係統矯正和技能輔助,江雪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嚐試到底算是成功還是失敗,雖然說類似於書畫刺繡這樣的技能隻要習得就可以始終掌握,但是涉及到超凡力量的技能她從沒試過在另一個地方去用,因為她覺得必定會失敗。

    當眾人因箜篌曲聲陶醉的時候,江雪因試著感受音律的二次演奏而窮盡心力,以至於完全無法分出一點點精力關注旁的事物,甚至都沒有打開係統麵板去查看一下自己目前的能力數值。

    假如江雪曾經想到打開麵板的話,她就會看到,此刻她的體力和靈力不斷地降低,眼看著體力就要降到警戒線的“5”了。

    箜篌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沉醉於樂曲中的一眾聽眾還未回神,隻有與江雪合奏的兩人微微感覺到奇怪,永泉感覺十分敏銳,睜開了眼睛,恰好看到橘友雅對他使著眼色,兩人也就配合著慢慢停止了演奏。

    趁著在座眾人還在恍惚的時候,橘友雅挪到江雪身邊,輕聲喚道:“雪姬。”

    江雪茫然地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忽明忽暗,好一會兒才恢複正常,她看著麵前一臉擔憂的橘友雅,疑惑又好笑地說:“橘少將,為何這般臉色?”

    橘友雅卻沒有這樣輕鬆的心情,他直覺藤原雪姬的情況不太對勁,礙於場合不便細問。

    永泉身為出家人,一直刻意回避和異性接觸,但是在這一曲合奏中他再明白不過地發現了一件事——眼前這位藤原家的公主正是之前在神泉苑外溫柔地以琴聲引導了他的人。他心中著急,又不好過去,正慶幸著幸好橘友雅在,眼看著藤原雪姬似乎並無大礙,鬆了口氣,慌忙移開視線,恰好看到殿外一株白玉藤竟不知何時花開如雪,立刻驚得目瞪口呆。

    “藤花……”

    橘友雅聞聲回頭,頓時被這異象奇景驚得愕然,下意識地說道:“雪姬殿下,你看,我們的合奏果真打動了上天……”

    此時已有人從樂曲的餘韻中醒過來,同樣因為殿外花開如春的驚人景色駭然,又驚又喜地爭相對天皇道賀,隨後諸般溢美之詞向著三位奏樂之人湧來。

    江雪隻覺得周圍一片嘈雜的聲音,眼前的景象越發模糊,她仿佛看到殿外有一片白,緊接著那一大片的白就淹沒了她的視野。

    一陣細雨玉碎般的短促弦樂之聲突兀地響起,橘友雅疑惑地回頭,驚見剛剛演奏出絕世樂曲的公主軟軟地依在箜篌上,雙手無力地垂下,美目緊閉,臉色蒼白,身子微微向地上倒去。

    “雪姬——!”

    作者有話要說:  霸王票感謝,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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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這就是“江雪”這個名字的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