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誰沒有眼瞎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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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早些時候,早幾個周目,麻倉葉王如此直接地表明“他喜歡雪姬,但不喜歡藤原雪姬”,或許江雪還可能稍加猶豫就拋棄藤原家,也可能為這樣的喜愛而開心,但是,現在她完全無法體會到這種“喜歡的心情被回應了”的“喜悅”,她不相信麻倉葉王感覺不出自己之前的行為是在“追求”他,在這種前提下,他說出這樣的話來,隻讓她覺得憤怒,覺得心寒。
江雪在這裏對外的姓名是“藤原雪姬”。
如果她隻是“雪姬”,那也就是說——讓她拋棄藤原家,不再做藤原家的女兒,隻是一個從大唐渡海而來的孤女。
換而言之,麻倉葉王希望她能夠在“藤原家”和他之間二選一,另一個意思也就是說,如果她一直是“藤原雪姬”,他永遠不可能接受她的心意。
這個人果然知道她的心意。
他知道,卻做出這種回答。
他分明一早就知道她是“藤原雪姬”——除掉兩人第一次見麵,在她正式登門拜訪的時候,她用的就是“藤原雪姬”的名義了。
之後呢?
之後兩人漸漸地成了朋友,走得越來越近。
如果隻是朋友的話,江雪可能也不在意那句話,但是,她現在分明在用追求愛人的方式追逐著麻倉葉王,如此聰慧敏銳的麻倉葉王難道會察覺不到嗎?
如果想要拒絕的話,為什麽不能更早就說清楚?
麻倉葉王從未回應過她的追求,兩人也不曾“互訴衷腸”、“海誓山盟”,現在他突然就要她進行這種可笑的選擇,簡直豈有此理。
除非麻倉葉王能知道她壓根就跟藤原家沒有血緣關係,否則他如此看待藤原家,讓她一個“藤原家的女兒”要怎麽辦?
她不過是編造的身世,現在聽了都覺得受不了,如果是真正的“藤原家的血緣後裔”,聽到這句話怎麽可能忍耐?!
江雪之前覺得麻倉家看不起麻倉葉王很可笑,現在她也覺得麻倉葉王看不起藤原家很可笑,即使去掉藤原的姓氏,難道她就跟藤原家毫無關係了?
這種做法不是自欺欺人又是什麽?
不錯,或許一開始她的身世不過是個謊言,但是,現在她比任何人都更加珍惜藤原家,並非貪戀權勢,而是貪戀這樣的家人。
麻倉葉王這樣的做法就像是最經典的言情小說裏那些灰姑娘女主角拒絕高富帥男二號的話——你很好,但你的家庭讓我不能接受,我不要那些財富權勢,我希望要一份單純的愛情。
又或者,是三流後宮文裏的男主角去誘騙女n號的套路——整個上流社會都是垃圾,隻有你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玫瑰。
乍聽之下都很感人,但稍微認真思考就會覺得無比可笑。
一個人不可能脫離社會而生存,她的興趣、愛好、品質、性格等等一切都會浸滿著原生家庭的痕跡,在怎樣的環境成長,就一定會體現在她的言行舉止之中。有句老話說過,要三代的優沃生活才能養出最基本的“貴族”。或許這句話有失偏頗,但是,很多看起來美好的品質、優雅的舉止、高雅的品味,以至於淵博的學識,這都需要大量的金錢作為基座,需要海量的時間與耳濡目染來熏陶。隻有不曾為錢苦惱過的人才可能擁有“一擲千金”的豪邁,生活拮據的人又怎麽可能沒事去鑽研家中的擺設風格、衣飾搭配?
如果說,有人愛著被如此的富裕生活養出來的人所擁有的性格、風度、處事風格、甚至於人格,卻又鄙夷著那個給予了她富裕生活的家庭,覺得那些權勢與財富沾滿了肮髒的罪惡,這跟精神錯亂有什麽區別?
純白無罪的家庭多得是,但那些地方養出來的人又是不是一定會被這個挑剔的人喜愛呢?
恐怕未必吧。
如果一個人愛上一朵花的模樣,卻想要挖掉它紮根的土壤,覺得這才是對一朵花最真誠的愛與讚美,這算是什麽?
既貪婪,又自私,說得好聽是“眼中容不得沙子”,說的不好聽就是“什麽都想要”。
這個男人一麵用最挑剔的態度審視著她的家,用最嚴厲的詞句譴責,一麵又溫和體貼地善待她,甚至拋出了這樣的話來,以為她會怎麽做呢?
為了愛情拋棄家人嗎?
那真是可惜了,她做不到。
江雪做不到,“藤原雪姬”更做不到。
江雪在最初的憤怒過後,就隻覺得可笑,對方很可笑,而她也很可笑,她總算是明白為什麽麻倉葉王對她的態度會是這樣,好感度永遠都不會漲了。
她知道了怎麽做才能“正確地攻略”,但她現在根本不想要那個“正確”。
見鬼去吧。
江雪並沒有沉默太久,她露出了禮節性的微笑,似若無事地說:“是嗎?那還真是有趣啊,不知道藤原家之外有沒有我這樣的人呢。”
麻倉葉王笑了笑,道了一聲“晚安”就離開了。
江雪看著陰陽師的背影,毫不猶豫地劃掉了這個攻略目標。
等回到平安京,她就重新開工了。
區區平民挑剔貴族,她找個“門當戶對”的總行了吧。
呸。
江雪還是沒忍住,在人都走了以後,對著那個方向狠狠翻了個白眼。
就當她之前瞎了眼,不對,就當係統給了她一棒槌,告訴她“麻倉葉王隻能當朋友”。
嘖,就怕以後她看到麻倉葉王就來氣,朋友也沒得做了。
可喜的是麻倉家交接家主的典禮已經舉行完,剩下的瑣事跟江雪沒有任何關係,她也根本沒必要久留,第二天早上直接給麻倉葉王留了封信辭行,帶上麻倉椿就回平安京去。
離開麻倉本家的時候,麻倉椿稍微有些擔心地說:“雪姬殿下,你就這麽走了……”
說到這兒她自己也發現剩下的話不方便說,隻能停下了。
江雪明白麻倉椿想說什麽,不在意地嗬嗬兩聲。
“麻倉家主大人忙著呢,我這種人哪裏敢勞煩他老人家多費心。”
麻倉椿一聽就知道糟糕了,這分明就是有了爭執,看樣子雪姬殿下還非常惱火,她迅速地權衡了一下,果斷地閉上嘴不說話了。
江雪正想跟天一打個招呼,讓她幫個忙喊風將白虎來送自己一程,沒想到出門不多遠就看到了翹首立於路邊的安倍成親,她正疑惑安倍成親是在等誰,對方見到她,神情一下子就舒展了,長舒一口氣,走過來向著她行禮。
“雪姬殿下,小人正要回平安京,不知雪姬殿下是否同路?若不嫌棄的話,就一起走吧。”
不得不說,在江雪這會兒怨憤未消的時候突然遇上如此體貼的對待,她的心情忽然就好了不少,並不多做推辭,直接道了謝,這才好奇又疑惑地說:“成親君怎麽知道我今日會出行?”
安倍成親大大咧咧地笑了笑,答道:“今晨占卜之時得知會有貴人離開出雲,小人料想在出雲也就隻有雪姬殿下稱得上‘貴人’了,於是大膽地在此等候,幸好未曾空耗時間。”
江雪有些意外,隨口說:“成親君的占卜亦很靈驗嗎?”
“啊,時靈時不靈吧,所以我也不太拿得準……”
安倍成親隨口答完突然覺得不太妥當,正想打個哈哈混過去,就見到麵前這位名動平安京的姬君抿唇低笑,並無慍色,心中隨之安定下來。
“說起來,舍弟昌浩平日多承雪姬殿下照拂,小人一直未能當麵道謝,此次若能稍盡綿力,也就略微心安了。”
提到安倍昌浩,江雪不由得笑了起來。
“這次昌浩君沒有來,真是有點可惜啊,我看這裏似乎來了許多陰陽師。”
安倍成親無奈地搖頭歎道:“說來慚愧,原先爺爺想讓昌浩跟我一起來,誰料到昌浩突然生了病,隻能在家裏養著了,這孩子……”
“哎?不要緊吧?”江雪有點擔心,“是受了風寒,還是怎麽了?”
“……這就是慚愧的地方了,昌浩撞了邪。”安倍成親倍感無奈,露出一副自己也跟著丟人的表情,低聲說,“就算還沒有元服,好歹也是個陰陽生,竟然因邪祟而生病。都跟他說過鴨川的事情不同尋常,他也沒有多留心一點,病症潛伏了數日才發現,還是被黑龍神子點出來的。雖然黑龍神子為他拔除了汙穢,但還是元氣受損,現在正在家裏休養著。”
“咦?蘭姬……”
江雪愣了會兒,這才想起森村蘭在鴨川被發現後就被安倍泰明帶回了安倍家去,說不定還是住在之前那個結界中的小屋裏,如果是這樣,她會見到安倍昌浩也不出奇,不過,她會主動說出安倍昌浩染上了汙穢又出手幫忙……
江雪心中生出一絲期待來。
“蘭姬和天真相認了嗎?”
安倍成親訝異地低呼一聲,目光不受控製地落在身旁的貴族少女身上,似乎這才發現她有什麽不同。
“雪姬殿下可真是料事如神,遠在出雲也知道京中發生了什麽。”
江雪笑了笑,頗為坦然地答道:“我隻是從人之常情來推測而已。”
“人之常情……”安倍成親重複著這個詞,展眉笑道,“難怪爺爺對雪姬殿下另眼相看。我出發之前得知,黑龍神子已經與那位八葉兄妹相認了,以昌浩的說法來看,似乎她的精神也逐漸穩定下來,約莫是因為離開了鬼族,不再受到鬼族的影響吧。啊,不知雪姬殿下是否畏高?”
“畏高?”江雪疑惑地搖頭,“並不曾,怎麽了,成親君?”
安倍成親合掌而笑。
“那就好了,如果雪姬殿下懼高的話,我便要請神將相助了,既然雪姬殿下並無此症,不妨與我一同飛回京去吧。”
陰陽師說著取出一張符紙,輕輕吹了一口氣,向前放飛,那張符迅速變成了一隻大白鳥,翼展丈餘,在貼近地麵的位置盤旋。
江雪不禁挑眉。
安倍成親跳上了鳥背,向著地麵的少女伸出手,正想要安慰她說無需害怕,就見那位藤原家的姬君輕盈地一躍而上,半跪在鳥背上,動作熟練的很,看來完全不像是第一次有這種經曆。
“咦?雪姬殿下曾經乘坐過這樣的式神嗎?”
江雪一手輕輕抓住鳥背上的毛,把自己的姿勢調整得更加舒適,笑盈盈地搖頭。
安倍成親讓白鳥飛起,迅速地離開了裏麵。他本還擔心藤原雪姬會不會不適應騰空,結果他自己因為分心導致式神顛簸了一下,險些被甩下去,而那位姬君依舊輕鬆寫意地半跪在鳥背上,向著他投來疑惑的目光,他微微有些羞赧地坐了下來,好奇地問道:“雪姬殿下當真是第一次乘坐這般式神?”
江雪感受著熟悉的高空吹過的颯颯清風,過了會兒才滿是懷念地答道:“的確是初次乘坐這樣的式神,不過,我曾經乘過龍,那可真是難忘的經曆。”
安倍成親本來隻是好奇,得到答案後身體一歪,差點沒坐穩。
“……龍?!”
江雪笑了笑,卻沒有再說話。
那的確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在艾恩格朗特的時候,她險些被那頭龍從高空摔下去直接化光消失啊,所謂的“乘過龍”還不如說是趁龍不備翻上了它的背脊,用劍刺入龍背之中,激得那頭龍帶著她從深不見底的龍窩坑洞之中飛上天空,那可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做“禦風而行”,生死一線間的激烈刺激與震撼。
安倍成親的腦洞都不知道開到哪裏去了,他也很識趣地沒說出來,把人好好送回平安京,送到了藤原本家門口,他大大地鬆了口氣,功成身退。
治部少丞剛剛下牛車,看到前方的少女就柔和了神情,笑著迎了上去。
“雪姬,你回來了。”
江雪心中一暖,笑著投進了藤原鷹通的懷抱。
“我回來了,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