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鶴雪瑞花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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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道長會在這個院子外,並非巧合,也不是偶爾的心血來潮,突然想要來看看這一個“有異國血統的女兒”,而是有著更加深刻的惡意。
藤原道長原本是想要來這裏看一看那個頂著“雪姬”之名的少女有多麽軟弱無力,以挑剔和譏諷的心態想要將她隻能在無人陪伴的黑夜中獨自啜泣的可憐模樣當做餘興的取樂而來。
可是,事實證明,他錯的離譜。
這根本就不是什麽“渴求藤原氏的榮光”和“貪慕權貴榮華”而來的無能者。
聽她的笛聲吧。
那之中何曾有半分愧悔或是自怨自艾?
沒有。
每個音符都這麽快樂,生生地在這一個秋日的夜晚將夜風也熏染了春日的新綠,放飛純真自然的快樂,她如此地愛著這個世界,用樂聲去描摹著自然景色,去讚美一切生命。
這樣的人會貪求榮華富貴嗎?
究竟是誰在渴求誰呢?
此刻在月下吹笛的少女是否知道她這段時間的遭遇因何而來呢?
是否疑惑過為什麽她的“父親”會對她如此苛刻冷漠?
懷疑過嗎?
不安過嗎?
怨恨過嗎?
寂寞過嗎?
這樂聲已經傾訴得太過清楚明白。
這個來自大唐的少女無懼於剖開自己的心,將心中的景象展現給所有人,用這樣優美動聽的樂曲,用這樣熱烈自由的姿態。
是誰貪婪?
是誰畏懼?
是誰不安?
是誰寂寞?
又是誰,會在這樣的月色之下感到愧悔呢?
一切有七情六欲的人都無法不為之動容。
音樂原本就是超越於語言的藝術,在學會說話之前,幼童就會被音樂感動。
音樂植根在比智慧更深的地方,呼喚著心靈,回響在靈魂之中。
倫子夫人已經低頭在拭淚,她不時看向自己的夫君,欲言又止。
最後開口打破這一片壓抑沉默的竟是藤原道長的長子藤原賴通。
這個青年無比認真地說:“父親大人,那真的是‘藤原雪’,而不是從月亮上來的天女嗎?”
這樣的話,放在其他場合,或許不過隻是恭維罷了。
不管是與之類似的話,還是比它更加過分的讚美,在場幾人早就已經聽到厭煩。
可是,在這一刻,他們竟能夠稍微明白類若如此的感慨究竟從何而生。
那原本就不是人間應該得見的姿態,不是凡人有幸得聞的妙音,此情此景,隻能讓人聯想到耀夜生輝的天女。
這個問題說出之後,又是一陣沉默,等到院中的笛聲頑皮地跳了幾個轉折,漸漸低下去,似乎就要停止,藤原道長才開口回答。
“是的,那是‘藤原雪’。”
藤原道長的聲音裏有著難以察覺的顫抖。
可是,在這個時刻,所有人的心都極為敏感,因此那一絲顫抖完全被聽眾捕捉,隻是誰也無法生出質疑或是嘲笑的念頭。
——藤原道長也會如此震驚嗎?
是的,為什麽不會呢?
他們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藤原道長用這段時間作為賭注,不惜冒犯先人,也無懼詛咒降身——他原本不可能是藤原氏的當家,他的父親沒有選擇他,而是選擇了藤原道隆,他從自己的兄長手中搶過了這個位置,所以他對這些流傳下來的東西缺乏足夠的敬畏。
比起盲從盲信,藤原道長更想要去證明藤原氏的先祖留下的筆記有多麽荒謬!
“雪之姬君才華天成,辭章縱橫,雙手必為神佛祝福,可奏天籟,樂聲奏響之時,凡有情之人皆不能逃脫,唯有愛而敬之。”
“不見雪之姬君輝煌之姿,繁花盛開也如失色,管弦之聲難以入耳,始知吾錯失至寶,抱憾終身。”
“後世子孫繼任藤原氏家主之人須謹記,若‘雪姬’回到京中,必當使其冠‘藤原’以為姓,務必善待藤原雪姬,否則吾在天之靈非但不會庇護子孫,還會叫爾等晝夜不寧。”
這是多麽可笑的東西!
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感動所有人的樂聲,也不會有理應立於榮光中心的人,那不過隻是一個失敗之後的不甘和執念而已,更可笑的是這個執念竟變成了詛咒,糾纏著所有藤原氏的後人。
藤原道長從未先過自己竟會和這個詛咒有所糾纏,他以為那個筆記之中的“雪姬”永不會回到平安京。因此當他看到名為雪的少女站在自己麵前,自稱是他的女兒,他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而是萬般荒謬,所以他刻意地冷待她,想要讓這個來曆不明的少女知曉世事嚴厲的道理。
結果,到頭來,被那一扇門關住的並非“雪姬”,而是“藤原道長”自身。
被厚厚的院牆擋住的也不是“雪姬”,而是他,藤原道長。
如果真的見過這樣的人,聽過這樣的樂聲,有誰會不產生執念?
——時平之心,我心存感激。若有來世,我再次回到平安京時,願冠以藤原之姓,以為回報。
雪之姬君回到了平安京,如同她承諾的那樣,來到了藤原家——即使這可能不是時平公期待的方式,但是,她畢竟成為了“藤原雪姬”。
跨越了百年的時光,這一位奇跡的姬君再次降世,踐諾而來。
藤原道長看著月光下的身影,喃喃道:“這是上天賜給藤原家的寶物。”
他何其幸運,有生之年,得以見到“雪之姬君”。
這清澈無瑕的姿態……
龍雲玉葉上,鶴雪瑞花新。
名琴“鶴雪”能夠得到這個名字恐怕也是依賴雪姬的功勞,因為即使隻是一片樹葉,她也一樣能奏出動人的樂曲。
那麽,如果鶴雪回到雪姬的手中,又會有怎樣動聽的聲音呢?
一定如傳說中一樣,會打動所有人。
有情眾生,皆不能逃。
藤原道長不知不覺間柔和了神態,露出了非常溫柔的神情,他轉頭看向自己的妻子,一手攬過她的肩。
“倫子,明日……你來見‘雪姬’吧。”
倫子夫人還在無聲落淚,聽到這句話,又驚又喜,眼中尚且含著淚就露出了喜悅的笑容,柔聲說:“妾身明白,妾身明白該怎麽做……我們的女兒啊……這樣的人,竟會是我們的女兒……我究竟在前世修得了何等的功德,才能得到如此福報?妾身一定是為此才會投為女身……”
藤原道長抱緊了妻子,溫和地笑著附和道:“我也如此想。明日要托倫子轉交一樣禮物……”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迅速改口,“不,那並非禮物,而是‘物歸原主’。”
倫子夫人似懂非懂,隻乖順地點頭。
藤原賴通自覺地側身回避父母的親密姿態,情不自禁地就再次看向了院中。
隨後,他看著那道潔白的身影像是燕歸巢一般躍下屋簷,消失在夜色之中,他耳邊還回響著樂聲的餘韻,此刻竟覺舍不得就此離開。
“繞梁三日”原來是這樣的含義。
一行人來得悄無聲息,走得更加安靜,沒有驚動任何人。
於是,江雪得以度過了一個和往日沒有區別的安穩夜晚。
第二天早晨,江雪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喊人,外麵應了一聲,她以為是侍女,也就沒在意,幾乎睡眼惺忪地爬起來,順手把被子疊起來塞回旁邊櫃子裏,心裏忍不住懷念了一下神將天一,又糾結於“假如又害了天一怎麽辦”這種問題,等到有人端著水盆毛巾進來,她把臉埋進水裏,這才稍微清醒一點。
想得可真遠!
她現在跟安倍晴明什麽關係啊,憑什麽開口問人要神將?
這跟才上小學就整天考慮“我是上清華好呢,還是上北大好呢”有什麽區別。
江雪覺得好笑,拿過毛巾蒙了一臉,等她再把毛巾遞過去,她突然發現水中的倒影似乎有些奇怪。
侍女雖然會對她這樣挑剔那樣告誡,但是所有工作還是一絲不苟地完成了,這種時候隻會彎下腰,雙手舉起水盆,水中絕對不可能映出她之外的人的倒影才是!
可是,現在水中分明還有一個長發的影子。
江雪腦中嗡的一聲,突然清醒,她抬起頭,這才發現剛剛為她遞過毛巾的人不是侍女,而是倫子夫人,而且還不是這一周目的冷臉模樣,笑容溫柔親和,分明像是上周目那一個溫柔的母親,她登時給嚇得手一抖。
倫子夫人接住了落下的毛巾,順手給江雪擦去額角和耳邊的水珠,柔聲說:“雪姬可真是粗心,水都沒有仔細擦去,平日裏她們就這樣服侍你嗎?竟要你自己鋪床疊被?”
江雪全身僵硬,眼角餘光掃到旁邊幾個侍女戰戰兢兢地伏在地上,基於上周目她也受過這些人不少關照,她實事求是地幫她們說了幾句話。
“不,這隻是我個人喜好而已,不是她們怠忽職守。倫子夫人無需為此動怒。我……”
她剛想謙虛兩句再問倫子夫人怎麽突然出現,就看到這個和善的貴夫人突然露出了受傷的神情。
“雪姬為何如此喚我?你是夫君的女兒,便是我的女兒,盡可稱我‘母親’。”
江雪一臉懵逼。
倫子夫人你怎麽了?
咱們好好說話???
昨天你跟藤原道長明明還一副冷臉呢?
她還清楚記得昨天她去給倫子夫人早上請安,恰好遇到了藤原道長,夫妻兩人用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冷漠高貴的麵孔隨意把她打發走了,聽著似乎彰子在裏麵,兩人沒有一點時間分給外麵的“雪姬”。
這種茫然和困惑清楚地寫在臉上。
倫子夫人看到了,不禁笑了出來,從旁邊拿過梳子,親自為她這可愛的女兒梳頭,一邊梳理一邊說:“過去是我不對,我對雪姬心存偏見。如今再也不會了。我很高興會有雪姬這樣的女兒——既然你的生母已經不在了,今後,我會連她的份一起,好好照顧你。”
江雪更加茫然了。
“母親?”
這都是怎麽一回事?
她才剛想要去琢磨怎麽重新把藤原道長和倫子夫人的好感度刷上來,這怎麽看著好像已經刷滿了?
這個念頭閃過的時候,江雪總算想起遊戲能查看好感度這回事了,趁著倫子夫人沒注意,悄悄地在地下投影出係統麵板,飛快地翻過去,登時被熟悉的一大排好感度高的離譜的藤原氏刷屏了。
這下江雪的茫然就更徹底了。
如果說,一見麵,藤原家的好感度就足夠高,她也可以用“藤原時平”的事情來解釋,現在明明冷了她好些時間,好感度一直都在個位數,怎麽回事,一夜過去突然就飛升了?
係統這是bug了吧?
倫子夫人隻當這個可憐的女孩過於驚訝,無法相信這一切,於是她更加耐心,更加溫柔,輕聲細語地安撫著雪姬,絮絮地說著家中的事情,說要把她介紹給其他的兄弟姐妹,說要送給她一個禮物。
江雪隨口應著,心裏還在思考要不要退遊戲去聯係遊戲公司,就聽到倫子夫人說,“那麽,過會兒,雪姬就隨我來,看看名琴‘鶴雪’吧,它的名字與雪姬如此相宜,必定有著某種緣分。”
江雪立刻回了神,驚道:“鶴雪?!”
鶴雪果然不是藤姬找到的東西,這根本就在藤原本家裏!
倫子夫人笑道:“不錯,傳說之中,過去的某位齋內親王親愛之物,胡琴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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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大家,麽麽噠!
——
江雪現在的心情大概就是:正準備“高考大幹一百天”,突然有人告訴她n個名校免招錄取了。開心是開心,可是很奇怪,感覺有什麽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