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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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的屬性其實並不明晰,有的是政治中心,有的是經濟中心,有的是文化中心。

    清國的京城,嚴格說來是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的綜合體,而比如日本的東京,則是政、經、文三合一的綜合體,向美國的華盛頓,則是純粹的政治中心。

    石雲開就是想把柳京變成純粹的商業城市,至於能不能成為經濟中心,這要看柳京的造化。

    然後另尋他處,作為政治中心。

    要選擇政治中心,朝鮮其實並不合適,這裏距離海岸太近,周圍都是敵對國家,防禦起來難度很大。

    政治中心最好是在清國的內陸地區,比如清國的西安、重慶等地,不過那裏現在不是石雲開的控製區,實在是鞭長莫及,石雲開隻能是想想便罷。

    六月初,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親至柳京。

    甲午戰爭中,北洋水師實力大損,所有的巡洋艦幾乎全部被擊沉,旗艦定遠號被擊傷,現在已經過了小半年還沒有修好,隻剩下“鎮遠”、“濟遠”、“平遠”等幾艘戰艦,卻也是個個帶傷,而且所有的炮彈幾乎全部打光。

    甲午一戰,清政府投入巨資打造的北洋水師並沒有展示出應有的戰鬥力,這引起了朝中大佬們的不滿。以大學士翁同為首的清流開始發難,奏折如雪片般的上奏光緒,目標直指直隸總督李鴻章。

    參奏李鴻章的理由大致分為三類,一個是參李鴻章率領的淮軍作戰不力,李鴻章本人任人唯親,貪贓枉法。另一個是參李鴻章中飽私囊,建設北洋水師不得章法,致使朝廷每年數百萬兩白銀白白浪費。再一個是參李鴻章結黨營私,在淮軍和北洋水師中大肆安插安徽籍將領,致使大量無能之輩屍位素裹,有真才實幹者報國無門。

    李鴻章最近日子不好過,一方麵要維持淮軍的士氣軍心,另一方麵還要上折自辯,也就無心顧及北洋水師。

    丁汝昌率領的北洋水師一下子從香餑餑變成隔夜飯,迫於無奈隻好自救。

    首先是要恢複北洋水師的戰鬥力,而恢複戰鬥力首先就要解決後勤問題。

    北洋水師以前的後勤是由天津廠負責,也就是天津機器製造局負責,但天津廠現在的負責人是徐建寅,這個清國最出色的化學家現在是翁同的門生,翁同和李鴻章又是朝中死敵,丁汝昌指望不上徐建寅,隻能求到石雲開這裏。

    丁汝昌是安徽廬江縣人,今年已經59歲,此人是步兵出身,後來被李鴻章安排進水師統帶北洋艦隊,這也成為了清流攻訐李鴻章的一個理由。丁汝昌其人身材不高,身形消瘦,唇上兩撇胡須給人印象深刻。

    石雲開在提督府辦公室會見了丁汝昌。

    “石軍門這柳京好生氣派,丁某走遍大江南北,實未見如此氣象,實在令人大開眼界。”丁汝昌一見石雲開,就滿口溢美之詞。

    丁汝昌隻讀了三年的私塾,但遣詞造句頗為風雅,如果隻聽他說話,實在是不太像獨擋一麵的武將。

    “軍門過獎了,石某愧不敢當。”石雲開將丁汝昌讓進會客區,倆人分賓主坐下,石文俊上茶。

    “當得,當得,久聞石軍門治軍有方,經濟民生也是一把好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丁汝昌看向石雲開的眼光,有一絲灼熱,又有一絲惆悵。

    誰見了石雲開都一樣。

    石雲開今年還不到20歲,嘴上的毛還沒張全,卻已經身居高位舉足輕重,任誰見了都會感慨一句“年少有為”,同時生出一種生不逢時的感覺。

    “石某偏安一隅,一時僥幸立下些許功績才得以竊居高位,每每想來實在是惶恐,為將者當如丁軍門縱橫海上、馳騁萬裏方不負心中之誌,像石某這樣,實在是不值一提。”石雲開現在說套話也是一套一套的,反正都是信口胡謅,說出來的話也不用負責任。

    “石軍門過謙了,去年平壤一戰,又加上中和一戰,石軍門已經是譽滿大江南北,正所謂‘天下誰人不識君’,石軍門切勿過謙,再過謙那可就成自負了。”丁汝昌拱手致意,言語間充滿了“先行者”對於“後來者”的指引。

    “說起這個,丁軍門更是軍中翹楚,去年戰敗之事,實在是非戰之罪。丁軍門在如此劣勢之下尚能保下‘定’、‘鎮’兩艦,功莫大焉,朝中諸宵悠悠眾口積毀銷骨,丁軍門不加分辨卻奔走大江南北愈發奮自強,當為我輩之楷模。”石雲開表情誠摯,拳拳之心溢於言表。

    花花轎子人人抬,就是這個道理,說幾句好聽話又不要錢,你好我好大家好,何樂而不為?

    “石軍門過獎了,愚兄實在是愧不敢當。朝廷花費巨資籌建北洋艦隊,臨到用時卻折戟沉沙,愚兄每每思之,晝不得食,夜不能寐,當以此為奇恥大辱銘記終生。”丁汝昌噓唏不已。

    丁汝昌這段時間壓力真的挺大,居然讓石雲開一段話,說的紅了眼圈。回想起去年開戰時到今天的波折,丁汝昌每每想起總覺得羞愧難當。

    丁汝昌對清國忠心耿耿,對北洋艦隊更是殫精竭慮,他雖然是陸軍出身,但對於北洋艦隊有強烈的歸屬感。正因如此,在另一個時空中,北洋水師戰敗後,當北洋艦隊即將全軍覆沒時,丁汝昌自殺殉國,以身成仁。

    且不說丁汝昌效忠的朝廷是不是值得他效忠,也不說他這種愚忠值不值得提倡,丁汝昌自認為是清人,他有他本身的曆史局限性,當國難當頭自己的艦隊即將全軍覆沒時,丁汝昌能選擇和自己的艦隊共存亡,這本身就令人稱道。

    忠誠本是人類身上最優秀的美德,每當國難當頭時,總會有無數人選擇忠誠,也有無數的人選擇背叛。相比明亡時的“水太涼”,丁汝昌雖然效忠的是公認最腐朽的清朝,但他本人更值得石雲開尊重。

    “丁軍門切勿介懷,去年一戰,失利的原因錯綜複雜,並不全是丁軍門之過。朝廷既然現在還讓丁軍門統帥北洋水師,那麽就說明朝廷並沒有遷罪丁軍門之意,丁軍門當於逆境中奮起,重塑北洋艦隊之魂,爭取在下一次戰爭中一雪前恥,以震北洋水師軍威。”石雲開安慰。

    “多謝石軍門,石軍門能仗義執言,愚兄沒齒難忘。”丁汝昌起身,正色拱手施禮。

    石雲開話說得入耳,丁汝昌心中滾燙,稱呼更進一步變成以兄弟相稱。

    “嗬嗬嗬,兄長切勿多禮,兄長遠道而來,小弟略備薄酒,謹為兄長接風,請。”石雲開見石文俊推門進來,於是開口相邀。

    石雲開順水推舟,向丁汝昌這樣的朝廷方麵軍大員,石雲開願意結交一二。

    “好,正要和賢弟一醉方休。”丁汝昌滿意,和石雲開把臂而行。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席間氣氛愈發熱烈,

    鑒於丁汝昌的從軍曆程,石雲開找了曲章安和梁天福作陪,這兩人一個是軍中舊將,一個和水師頗有淵源,和丁汝昌很有共同語言。

    “賢弟有所不知,我北洋艦隊名義上每年有400萬兩的經費,但從乙亥年開始每年僅能拿到半數,近兩年自從翁同那老賊上書後,更是連半數也保不住,北洋艦隊看似實力強大,實則是苦苦支撐,內耗嚴重。前年愚兄前往日本,發現日本人的艦隊已經羽翼豐滿,多是新銳戰艦,而我北洋水師設備老化,裝備陳舊,實力對比已經去日本人的艦隊多多。愚兄發現這一情況後立即報中堂上折,請求為北洋水師更換艦炮,但就是這區區六十一萬兩銀子,翁同那老賊把持的戶部都不肯出。中堂大人得知情形後,又請求僅更換‘定’、‘鎮’兩艦的火炮,但就是這區區十二門火炮,也僅得到一個‘該衙門知道’的朱批,再無半點音訊……”丁汝昌老淚縱橫。

    酒不醉人人自醉,丁汝昌想起傷心事,忍不住老淚縱橫。甲午一戰,雖然朝廷未加苛責,但彈劾丁汝昌的聲音屢屢不絕於耳,也就是朝廷現在實在無人可用,丁汝昌這才苟且至今。但戰敗的原因複雜,丁汝昌又無法辯解,心中的苦悶實在是無人訴說,也隻有借酒消愁。

    聽到丁汝昌的“酒話”,石雲開三人盡皆默然。不管石雲開想不想造反,石雲開三人也都是軍人出身,對於丁汝昌的悲苦感同身受。

    “兄長切莫消沉,當留有用之身以待將來,相信經此一戰,朝廷已經知道海軍的重要性,自然會加強北洋水師的實力,兄長且安心等待,定會有東山再起之日。”石雲開隻能不疼不癢的安慰幾句,拿不出實際支持。

    按說憑借石雲開的財力,購買三五艘鐵甲艦並非難事,但這並不是買不買得起的問題,而是能不能買的問題。如果石雲開坐在丁汝昌的位置,石雲開自然能投巨資加強北洋水師的實力,但現在石雲開是柳京總督,實在是有心無力。

    “嗬嗬,東山再起?恐怕等不到東山再起的那一天了!最近這段時間,朝廷頻頻調動水師將領,劉子香被調往南洋水師,葉桐候被革職查辦,林凱仕閉門待參,就剩我這個光杆老將,也不知道能撐到幾時。”丁汝昌麵色淒然。

    石雲開心中明悟,光緒終於開始秋後算賬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