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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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龍三年。

    碩白的白玉鋪造的地麵閃耀著溫潤的光,遠方似有嫋嫋霧氣籠罩著輝煌的宮殿,上等木料雕刻而成的飛簷栩栩如生,簷上的龍鳳仿佛真的一般,龍鳳的眼透著精致的寒芒。徑直眼前,便是一條筆直的白玉台階,緩緩上升,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極為龐大恢弘的金色大殿,而在那大殿正中央的四個大字極為顯目——大明聖殿!

    大殿內雲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一威武的“大人”正坐在大殿至高之處,唯有一人,赤金色的龍袍裹身,端坐在龍椅上,仿佛睥睨天下,俯視萬生!刺眼的紫金冠下,一雙極為冷徹的眼睛凝視著大殿外的一切,目光中帶著冷峻與無上的威嚴,而此人便是當今大唐朝的皇——武後!大唐朝的至高掌權的女人!

    然而,當那正殿遠處的鎏金大門被打開,一道削瘦的身影從門外慢慢走近,仔細看,透過被霧氣裹住的諾大廣場,那人穿越過濃重的霧,碩大的地方,不曾有一絲雜聲,卻是有著沉重的鐵鏈砸地的聲音。

    大殿外的白玉台階,那身影每上一步台階,身後便是血痕,一步一道血印。

    嗵……

    嗵……

    腳步聲愈加靠近大殿,武後的冷峻目光凝視著那猶如階下囚的男子,看著那傷痕累累的模樣,聽著那冷汗的鐵鏈的聲響,在大殿之中便是一陣冷笑道:“你……當真還要為那些已死之人伸冤?”

    即使二人相聚甚遠,然而武後的話一絲不差地傳入大殿外的男子耳中,男子披頭散發,臉色蒼白,左邊臉龐更是被生紅的火鉗刻上了囚犯的印記,布滿傷痕的臉上見不得一絲清楚的地方,眼角上也是布滿了鞭痕。

    隻是在聽罷武後的話,男子極為吃力地睜開了眼睛,瞳孔裏更是蔓延著點點血絲,嘴角緩緩上揚,道:“請陛下重查顧氏一族叛變之事!微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顧氏一族是無辜的啊!陛下!”沉重的落地聲叩在白玉石階上,上麵頓染片片血紅。

    “哼……無辜?僅憑你的一言之詞,如何說明無辜?你倒是給朕說清楚了,這顧氏一族是怎樣無辜的!”碩大的冷光扳指嵌於指尖,而後就是聽見了重重的拍打聲響起後,武後身旁的一座紫金琉璃盞竟是直接被轟裂開,冷聲道,“李忘,你真當朕不知你與那顧氏一族的顧向嫣是何關係?”

    “陛下!陛下!”李忘的語氣急促起來,語氣也是加重了很多。

    “怎麽?說不出話來了?”武後的語氣越來越冷,而那身旁的琉璃盞還在燃著,隻是那琉璃盞的火焰卻沒有蔓延開,即使左右兩邊都立著同模樣的琉璃盞,仿佛這火也是在忌憚著些什麽。

    李忘沒有立刻回話,大殿也是寂靜無聲,卻仿佛匍匐著茫茫的寒氣……

    “原來,這就是陛下誅滅顧氏一族的原因……”李忘雙手無力地撐在地上,眼神中透著苦笑與無奈。

    “朕要的……是你的……忠心。這心,隻能忠於朕!”武後冷笑道。

    ……

    ……

    “自你坐上這位置,我們便是隔了一道河……我是臣,而你是……皇。”身軀重重地倒下,大殿外的石階被染上了鮮紅,望著眼前朦朧的景象,眼前似幻化出了一道美麗的女人“是我害了你們顧家……向嫣”李忘用盡了最後力氣說出了兩個字,拚盡全力伸出手去觸碰那道模糊的影子,似真似假,似夢似真。

    “轟……”

    大殿頓時間顫動起來,殿內高堂仿佛幻化出一條赤金色的飛龍,騰浮在大殿之上,“吼……”一聲龍吟罷,大殿傾塌!

    一刹間,化作一碾輕塵。

    身上的鎏金龍袍此時顯得破爛不堪,眼神依舊冷峻,仔細看卻是帶著一絲的悲痛,看著廢墟之中若隱若現,近在咫尺,癱倒在地的男人,龍袍很笨重,修長裙擺已經被碎木傾覆,眼神中不知是充滿了憐惜還是其他,看著男人的眼神,隱隱間有些哀傷。大唐朝最強勢的女人,這片碩大華夏地域的掌控者,此刻也是慢慢俯下了身,伸出長袍裏纖細的手,似乎帶著一些顫抖地去觸碰這個眼前的男人。

    李忘的雙眼還未閉上,但眼睛在笑,嘴角也是揚著,看著遠方,就像是在對著某個人笑。

    武後輕輕蓋住了李忘的眼睛,冷笑道:“到最後死的時候,你也不願再叫一聲朕的名字……那妖女能給你的,朕也能給你!朕與你從三歲開始便相識,難道還不及這妖女和你相處的三年嗎!”威嚴之態爆發出無上的衝擊,片刻間……已是灰飛煙滅。

    聖殿倒塌的聲音響徹整座皇宮,頓時驚動了殿門外等候的宮女太監,小宮女太監們頓時被嚇得不行,幾位皇帝身邊較為親近的大太監雖然並未想小太監一樣表麵上慌張,但心裏也是被嚇得不輕,這是聖上龍顏大怒了啊!看這架勢,應當是把整座聖殿給毀了吧!

    “李生何在?”武後揮袖站立而起,喝聲道。

    不至幾分,便是見到一支衛林軍迅猛而來,跪拜道:“參見陛下!”

    “即刻追拿顧氏一族的叛賊,不留一絲餘孽!”武後龍顏不見一絲情緒,冷峻無比,後道,“將李大人屍首安置無字陵,以皇室之禮厚葬!”

    “是!”

    武後看著李忘的屍體被衛林軍移走,看著那股眼神中的笑意,心中暗暗冷笑:“李忘,朕不會讓你孤單的,顧氏一族都會下去給你陪葬!”

    此刻的龍袍卻顯得如此沉重,像一塊大石,壓在心髒裏。

    ……

    ……

    透過濃重的霧氣,看向那棱角分明的大山,然而踏馬鐵騎聲此起彼伏,一匹馬迅猛奔跑在前,身後千軍萬馬!

    “駕!駕!”一匹駿馬踏在堅硬的山路之上,然而馬上之人竟是一個披著戎裝的女子,臉上的血跡表明了之前必定是經曆了一番血戰!雖然是被血跡遮蓋了容顏,卻依稀可以看出女子的盛世容顏。

    而在戎裝女子的懷中,還有個繈褓中的嬰兒。本就是震顫無比的馬背上,但懷中的嬰兒卻是毫無哭鬧的動作,顯得異常安靜,就這樣靜靜地沉睡著……

    即使身後有千軍萬馬,戎裝女子神情裏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唯一令她擔心的是懷中的這個孩子,隻是此刻,已經奄奄一息,裹在孩子身上的厚重棉被上,已經滲出了血,緩緩蔓延開來。赤金的光射下,而在孩子心髒的正中央處,一枚通透的銀針冰冷寒冽地插著……

    前方是一望無際的江河,後麵是望不到頭的千軍萬馬。

    百丈懸崖下的江河,發出迅猛的咆哮聲,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氣勢!

    戎裝女子將馬停下,望著前後都望不到的“盡頭”。

    看向懷中“即將”死去的孩子,眼神中帶著一股憐愛,將右手中的長槍直立在地上,帶著血的手撫上奄奄一息的孩子,憐惜道:“可憐的孩子,姑姑唯一能做的隻有為你延長三天的壽命,接下來你的生死隻有靠你自己……你還沒有名字,那你便叫做念生,因為啊,不隻是姑姑,還有你在天上的父母,也掛念你活著。”緩緩間,手中一道藍色的虛無之氣慢慢進入到了孩子的腦袋中,臉上掛起一股慈和的微笑:“若是你能夠活下來,待你長大之時,自然會知道你叫什麽了……”

    說罷,一道無形的氣從手中傳向了繈褓中的嬰兒,而後懷中嬰兒慢慢從馬背上脫離開,一聲哨響,一隻大鷹從天而降,鳴叫一聲罷,便低下了鷹背,戎裝女子將嬰兒放在了鷹背上麵,輕摸了下大鷹的腦袋,囑咐道:“帶他去個安靜的地方……讓他這幾天能夠好好活著……”大鷹靜靜鳴叫了一聲,就像是在回答女子的話,後一秒,大鷹便是迅速地騰飛而起,巨大的翅膀遮掩住了背上的渺小嬰兒。

    大鷹展翅翱翔天際,那近在咫尺的衛林軍的首領見狀,蹙眉緊皺,急忙指揮弓箭手,大喝道:“將那大鷹給本將軍射下來,皇上有旨,顧氏餘孽一個不留!”

    “是!”頓時間,千餘支冷箭齊刷刷射向空中的大鷹。

    “哼,餘孽……好一個餘孽!我顧氏一族忠心耿耿,保這大唐江山數百年!到頭來竟是這般下場!”戎裝女子憤恨不已,周身氣息猛漲,右手一指,一道極為猛烈的氣息直接那空中的箭雨碾落成一片火海,大笑道,“顧氏一族還沒有怕死的種,你們衛林軍殺我顧氏一人,我便要你們百人,千人償命!”落馬而下,長槍握緊,威嚴散出,竟是直接讓那些士兵頓時間失神,心神生出了一股驚懼之感,果然不愧是“大唐第一女槍”——顧向然!

    “誅殺餘孽者,賞黃金萬兩,直升六級軍功!”首領頓眉,喝聲道。

    “嗷嗷!”

    “嗷嗷!”

    獎賞如此豐厚,瞬時令得眾士兵人聲鼎沸!

    “給我殺!”

    顧向然看著千軍萬馬奔襲而來,手中長槍微微一起,腳下的氣息就像一團波浪一般從地麵擴散開來,隨即灑然大笑:“哈哈,以前一直打得是南蠻的匪子,今日我倒要看看這衛林軍與那南蠻匪子有何不同!”

    瞬時間,刀光劍影,相互交雜,摩擦出萬丈星火!

    血與肉,肉與血,殘破的身體比比皆是,本是寂靜的山崖,此刻化成了血腥的屠戮場!

    本應待字閨中的女子,此刻卻比男人還要強悍數百倍,一道長槍刺入,直穿那士兵的心髒!又倒下了一人,又是一人,隨即又是一人……

    從正日到日暮,顧向然一直在挺身站立著。

    落日的酒紅色照耀在她的臉上,即使遍滿了血痕,也依舊傾國傾城,帶著一份隨性的灑脫。顧向然執起了一把血海中的長劍,將其插在自己身後的地表之上,劍柄倚靠在她纖細的瘦腰上,握緊了手中的長槍,望著眼前的敵人,眼神很模糊,看不清有多少人,或少,或多……此刻,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她牽掛的,顧氏一族牽掛的那個孩子安全了,即使三天之後也要死,但顧氏還依舊沒有被眼前這些雜種給摧毀,這便足夠了。

    日暮,軍隊退去,獨留一道纖瘦身影,眼神注視著前方,那一望無際的天空,傾聽著江河的吼聲。

    “將軍,為何不取下那逆賊的首級?”

    衛林軍的首領轉頭看向屹立著的顧向然,神情肅然,道:“這世上沒有人能夠取下她的首級……或許,連聖上也不能!”

    ……

    ……

    寂靜的森林裏,發出陣陣狼嚎聲,更是增添了幾分詭異,而在這片森林裏的最深處,霧氣遮掩住了去往深處的道路。

    慢慢靠近,見到一團碧藍色的光芒懸空在一處,一陣風襲來,頓時吹散了藍光,這團光芒竟然是一群會發光的飛蟲。光圈被打開,另一邊依舊是無盡的昏暗,望不到盡頭。

    刹那間,一奇異的鳴叫傳出,飛在空中的飛蟲頓時慌了神,亂作一團,東飛西竄。胡亂飛的一些蟲子微微點亮了周身的環境,引入眼簾的是一座幽寂的山洞,之前那奇異的鳴叫似乎就是從這裏麵傳來。

    不知從何射進來的月光,清楚地看清了洞內的景狀,是那隻大鷹!

    大鷹的喙輕啄著安置在平坦石頭上的嬰兒,咿咿叫著,卻是顯得極為吃力,臉色在點點月光照射下,更是盡顯蒼白,呼吸聲逾顯無力,大鷹不停地啄著,不停地啄。

    孩子的呼吸越來越弱,包裹的衣裳的血跡斑斑,這個孩子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中的奇跡,且今天已是第三天,最後的期限,距離子時僅差兩個時辰。

    大鷹雖有著一般普通人的靈智,但與人類修煉者始終不同,無法灌輸靈氣延續這個孩子的生命。

    大鷹的紫金瞳眸中帶著一股憐惜,這個孩子的生命或許真的到盡頭了。與其讓他如此痛苦地承受刺針穿心之苦,倒不如讓這個孩子痛快些。

    大鷹用尖喙咬住嬰兒的衣服,將其咬緊。踏著幾個小步,深入漆黑的洞深處。

    “滴答……滴答……”水滴的聲音陸陸續續傳出,出現在大鷹瞳眸裏的是深不見底的潭。

    冰冷的水潭中投印出一股死寂。大鷹彎下了嘴,把嬰兒慢慢放進了潭中,潭水逐漸淹沒了嬰兒的身體,慢慢沉降下去,蒼白的臉龐上被浸濕,被完全浸濕的那刻,嬰兒的臉上竟是露出了笑臉!大鷹看著那神秘的微笑,龐大的身軀頓時顫抖了一下,大身體都向後落了幾步。

    嬰兒的身體已是墜入深潭中,被冰冷的潭水完全湮沒,大鷹探出腦袋,已經看不見嬰兒的身影……

    隻是,在嬰兒墜入的潭水處,飄出一枚枚的水泡,潭中的嬰兒還在呼吸,隻是,水泡持續的時間僅僅幾秒,不至一分,那水泡便是消失不見,潭麵又是之前的那片死寂。大鷹耷拉著腦袋,喪氣地垂下了頭,悲傷地嚎叫了幾聲。

    寂靜地望了許久許久,漆黑的洞窟內僅剩下了“嘀嗒”聲。

    “……呼……”

    “呼……呼……”

    深潭裏緩緩傳出一陣濃厚的呼吸聲,呼吸聲愈加重起來,深潭之中緩緩浮現出一道光,那道光靜靜地圍繞在嬰兒的周身,那道光像是一個觀察者,“調皮”又安靜地看著即將死去的嬰兒。

    “嗡……嗡……”滄桑又古老的話音不知從哪裏傳來,在聲音落下那刻,嬰兒周身的那團光緩緩靠近嬰兒的額頭,慢慢貼近,霎時間,金光直射而進嬰兒的身體裏。懷中嬰兒的身體頓時顫動起來,被褥中沾染上的血跡融入了深潭,血色緩緩的擴散而開,而後平靜的深潭裏,深潭底的嬰兒口中迅速泛起了一個個的水泡,水泡之中,隱隱間有著赤金色的液體湧動,很明顯,這水泡裏夾雜的並不單單是血這一種,還有一些別的東西。這些赤金色液體滲入了嬰兒露出的臉龐裏,嬰兒雖還未睜開眼睛,但外在襲來的火熱的痛感已然清晰地感受到,這些赤金色的液體侵入了嬰兒的皮膚之中,嬰兒頓時啼哭而出!本應該吸入大量冷水,此時卻沒有任何水進入,嬰兒周身的光環阻擋住了冷水的靠近。

    “嘭……嘭……”深潭之中響起了異樣的聲音,有些許靈性的大鷹頓時轉過了大腦袋,紫金瞳眸裏充滿了一股驚訝,噫噫噫地叫出聲來,大鷹顯然感覺到了深潭裏的一番變化!

    嬰兒的臉上此時被一道道金色線條勾勒成一幅奇異的景象,那勾勒出的仿佛是古老的圖騰,又像是一種失傳了文字,極具怪異。嬰兒還沒有睜開眼睛,但眼角已經緊緊皺起來,很明顯,金色線條每移動一秒,都會讓嬰兒感到非常難受。且不知什麽時候,嬰兒外麵包裹的被褥消失不見,呈現眼前的是一個赤luo的幼兒,心髒處的那枚銀針此刻輕微顫動,金色線條緩緩通過脖頸,移向雙臂等等各個部位上,而當一道線條觸碰到心髒附近時,那枚銀針竟也是消失不見,心髒處的傷口也是慢慢愈合著,呈現眼前的弗如一個新生的稚兒……

    臉上的痛苦也不見蹤跡,深潭之中似乎響起了一道美妙的音樂,靜靜安撫著嬰兒,嬰兒伴隨著著安眠曲緩緩睡去,臉上也掛上了一絲絲的笑容,就如此,靜靜地睡去……身上的金色線條掛滿了全身,仔細看,竟是一條長相猙獰怪異的異獸!

    異獸的模樣僅僅出現了幾秒時間,而後金光便是逐漸暗淡褪去。

    赤luo的嬰兒從靜寂的深潭中緩緩浮起,大鷹探出腦袋,見到熟睡的模樣,聽到嬰兒發出的呼吸聲,愣是它龐大的身軀,也是被驚嚇到不行。大鷹急忙揮出大翅,慢慢地將冷潭中的嬰兒劃過來,而後取下自己身上的毛,將嬰兒裹住了身。在嬰兒的身體放上巨背上麵時候,嬰兒身上微微發起光來,若隱若現。

    身上的那怪異的異獸靈紋又一次顯現出來,這一次仿佛活靈活現一般,金色條紋繪成的兩隻眼睛,竟活脫脫地跳出了圖畫之中,散出精致的光芒。然而,光芒閃耀的時間極為短暫,僅僅幾秒時間,便又是不見了蹤跡。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