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顯神通七叔鎮魔邪 惹災星仙姑受連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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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夫邁著緩慢地步伐,穿街過巷,有節奏的擊打著更梆,已然是三更了,天邊寒星寥落,一勾新月,慘淡地將光灑落下來,北風吹的院內老樹沙沙作響,朦朧的樹影好像圈禁千年的惡鬼,張牙舞爪,拚命要掙脫牢籠。
七叔閉目端坐在房中的一張長凳上。隻聽一陣風聲,像是什麽在林子裏撲棱了一陣翅膀,接著便是鴟鳥淒厲的大叫,叫的二娃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顫聲道:“師傅,來了沒?這得等到啥時候?我尿急”。七叔不耐煩的起身走到門口,低聲說道:“懶驢上磨屎尿多,一個時辰不到問了我八十遍了,別出聲,給我忍著”。此時二娃正被五花大綁在臨門的一根紅漆柱子上,身前不遠處赫然是七叔日間順走的黑色壇子。
為了引蛇出洞,可憐的二娃被七叔一句“天機不可泄露”騙到吳府做了活引子,為求萬全,七叔又把黃半仙平日裏供養嗜血太歲的秘藥擺在了二娃身前,有了這兩件誘餌,卻也不怕那怪物不上鉤。七叔是看著二娃長大的,自然知道二娃絕不會有這種魄力,恐其定力不足,中途顛了,隻好出此下策。二娃暗暗叫苦,至此方知師傅白天破天荒地塞給他銀子的用意,更領教了何謂“天機不可泄露”。
夜色如漆,北風不懷好意的低吼著,細碎的微塵漫天狂舞,好像要撕裂這混沌世界。二娃冷汗涔涔,壯起膽子四下掃視,暗暗祈禱那怪物夜裏傷了風,沒心思來此間作亂。北風更烈,吹的天地仿佛攪成了一團。
“來了”七叔驀地起身,藏匿在黑暗之中。二娃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自知逃脫無望,咧著嘴把頭往旁邊一扭,使勁兒閉上了眼睛,如砧板之魚肉。
風,毫無征兆的止了,二娃閉目苦等良久竟未聞動靜,心緒稍稍鬆弛,忍不住好奇的睜眼察看,這一看不打緊,一看之下直嚇得二娃腿肚子轉筋,癱軟如泥,若不是綁在柱子上,此刻已然趴下了。看客不知,那嗜血太歲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立在二娃近前,四下黑咕隆咚的,隻隱約瞧見一個大肉球緩緩探來,距離隻在寸許,再近點就貼臉上了。肉球猛地向前一探,身體如同百花綻放一般四下裂開,將二娃的腦袋一口吞入體內。二娃此時竟忘了害怕,手刨腳蹬,試圖把腦袋從嗜血太歲口中拽出來,怎奈無論二娃如何掙紮,就是不能甩脫。
二娃隻覺臉上像被無數鋼針戳刺,火燎燎的生疼,想要呼救,喉嚨卻如塞棉絮,幹使勁兒發不出聲來。正自六神無主,忽覺頭上一鬆,甩了甩臉上腥臭的粘液,使勁兒吸了口氣,再看嗜血太歲已倒在丈外。原來七叔見獵物咬餌,當即祭出金錢劍——隻聽“砰”的一聲,一劍著著實實打在了嗜血太歲的前胸,直打的太歲飛出丈許,“撲”地一聲栽倒在地上,再沒了動靜兒。
七叔不緊不慢的給二娃鬆開綁繩:“二娃,你真是螞蚱屎一樣的膽子,有為師在,你怕它何來?”。二娃幹嘔了一陣,端地是驚魂未定,蹲在地上緩醒良久,方才咽著氣問道:“把嗜血太歲解決了?”。七叔拍了拍二娃的肩膀,道:“為師的本事大的很,你用心學著”。七叔還要雲裏霧裏的吹噓一番,忽見二娃表情驚慌指著自己身後,幹嘎巴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七叔已知事情有變,並不回頭,一把提起二娃斜刺裏竄了出去,七叔未及站穩身子,但聞腦後“砰砰”幾聲極其細微的響動,定睛看時,驚見太歲複又起身,口吐數條形如蚯蚓的肉須,肉線的另一端已深深地釘進了門柱。七叔瞠目之餘不由暗暗心驚,若動作稍慢須臾,自己與二娃自然是免不了受那肉須穿心的之苦。嗜血太歲一擊未能得手,迅速將肉線收回,複又朝二人激射而來。七叔一聲低喝,探出左手取下了二娃身後背的桃木劍,順勢將二娃遠遠推開,同時身子使勁兒向後一仰,肉須貼麵而過。七叔尚未起身,手中木劍已向上揮出,隻聽“滋啦”一聲,淩空而至的肉須盡數被木劍斬斷,嗜血太歲吃痛,一聲怪吼,驅動屍身,徑往院內的花叢竄去。七叔不舍,提劍追至,奈何花草長的太盛,已逾三尺,卻哪裏還見嗜血太歲的蹤影。七叔右手持劍,左手掐劍訣,轉動身形,四下遊視,忽見花叢西北角微微一晃,見此情形登時跳將起來,揚手便將木劍擲出,隻聽聞一聲淒厲無比怪吼,花叢劇烈的晃動幾下又恢複了平靜。
七叔腳尖微微一點,躍上花叢,踏著花枝兩個起落就到了近前,但見其間血跡斑斑,腥臭撲鼻,擲出的木劍空蕩蕩的插在地上,仍不見嗜血太歲的蹤跡。七叔拔出木劍,環顧戒備。忽聽二娃啞著嗓子,氣息微弱道:“師父救命”。最後一個“命”字已說的模模糊糊。
七叔暗道中計,旋即循聲而望,遙見二娃脖子已被一條褐色肉須纏牢,那肉須體態如蛇,力大如牛,勒的二娃舌頭吐出老長,眼見是不成了。此情此景,饒是膽色過人的七叔,也被驚得頭皮發麻,暗自驚道:“地主老財夥食忒好,蚯蚓都他娘的養這麽大個!”。就在此時,那肉須冷不丁一抖,竟朝二娃的口中鑽去,幸得此時二娃頭腦尚屬清醒,一把掐住肉須頭部,卻不防那肉線身子極是滑溜,左右一掙竟緩緩從二娃手中擠了出來,貪婪的朝二娃口中挺動,二娃嘎巴著下巴,欲將嘴閉上,可一條舌頭全露在外麵,如何能成。又聞二娃腳下悉悉索索,偷眼觀看地上竟還有幾條蠕動的肉須,此時方知此物乃是時才由太歲口中斬落的勞什子。七叔大驚失色,著實不知此物外有這等變化。此刻哪裏還有功夫由得他細想,正要前去給二娃解圍,誰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嗜血太歲突然從背後蹦出,將七叔抱了個結實。此刻性命隻在一線,七叔本能地將桃木劍向後一揮,隻聽“撲通”一聲,頓覺身子一鬆,未及喘息,已有一個肉乎乎的東西從肩頭滑滑落麵前。初時隻道一劍得手,豈知事與願違,那太歲竟棄了軀體,脫腔而出,真也叫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待七叔魂定,太歲嘴巴一張,頓覺一股腥臭惡心的氣息迎麵襲來。七叔急急甩脫無頭屍身,旋即扣住一枚朱紅八卦自袖中擊發,徑打入了嗜血太歲張開的血口之中。
隻聽“轟”的一聲巨響,眼前火星四濺,凶惡的太歲瞬間被炸的七零八落,血肉橫飛,由於距離太近,濺得七叔周身皆是。書中暗筆,那七叔用的並非什麽仙家法術,卻是那八卦鏡中裝的盡是硫磺煙硝,任你是如何凶猛的毒蠱,遇上這等不講理東西也管叫你灰飛煙滅。
七叔飛身至二娃切近,雙腳剛然著地,頓覺腳下一緊,竟也被地上的一條肉須纏牢。七叔“哎喲”一聲,惱的直想抽自己兩個嘴巴,不等肉線往嘴裏鑽,情急之下先一把攥住肉須的頭部,另一隻手慌亂中在百寶囊中胡亂一劃拉,竟鬼使神差般拽出一把帶有鋸齒的短刀。七叔高興的眼淚都快下來了,顧不上感激三清祖師,執刀就往肉須身上招呼,小刀及其應手,幾下已將肉須劃斷,脫出身來。被劃斷的肉須掉在地上,竟也不死,微微蠕動一番,又要撲人。
七叔一把扯過二娃,迅速將肉須切斷,二娃被嚇的傻了,加之氣未喘勻,險些癱倒。七叔大呼:“好徒兒,別等著挨擂啦,蹽吧”。二娃聞言,立刻回過神來,強打精神,連滾帶爬的跑開了。七叔有意顯弄神通,又道:“二娃子,切莫遠走,且看為師的掌心神雷”。說罷向後一個空翻,身猶在半空,雙掌對著地上的肉須連番揮舞,蒜頭大小的火藥丸如下餃子一般摔落在地,轟隆之聲不絕於耳。待七叔飄然落地之時,肉須已被炸成了碎末,地上也被炸出了一個尺許的深坑。
七叔瀟灑的拉了個架勢:“二娃,你為師的法力如何?哈哈哈!”。連問數聲,卻不聞二娃答話,轉身看時,卻見二娃的趴在地上。“二娃子,二娃子”。七叔把二娃抱在懷裏連晃帶喊,二娃表情痛苦,並不答話。七叔這可上了火,焦急的把了把二娃的脈門,但覺脈相跳動平穩有力,仍不放心,又伸手試探鼻息,呼吸勻稱,未覺異常。
二娃有氣無力道:“師傅,別試了,我此番是不成了,恐怕要先您一步去伺候三清爺爺了,我別無掛念,隻恨不能在師父膝前盡孝,徒兒這些年來口挪肚攢,存了幾兩銀子,全都藏在了雞窩裏了,就當是我孝敬師父的了”。
七叔聽了二娃的話,方才曉得為何最近雞窩中的蛋為何時不時就碎了,原來底下墊著銀子,硌的。七叔斷定二娃身子無礙,隻是剛才驚恐過度,更兼體力透支,此時精神一鬆,虛弱自然是有的。可七叔有意套二娃的話,假作傷心,哽咽道:“我的乖二娃,你放心去吧,別掛念著師父,還有什麽遺言盡管對師父說,世上走一遭,別落下遺憾”。二娃心細,雖見七叔遮麵擦抹,卻未見有淚,表情更是有些裝腔作勢。二娃眼珠兒轉了轉,偷偷舒展了一下拳腳,除了酸疼之外,並沒有什麽妨礙,心知不好,卻不露聲色,繼續微弱道:“師父,我剛才懵了,我哪裏存了銀子……”。還不等二娃說完,七叔早把他朝地上一扔,起身指點道:“好你個二娃,本事了,學會藏私房錢了”。
日頭跨過中天,西轉而下。已然是半晌了,二仙姑照例坐在桌前啜著茶,卻滿腹心事,一會兒歎氣,一會兒搖頭,此時巧兒推門而入,先放下手中的籃子,又給二仙姑的壺中續滿了水,閑聊似的道:“師父,聽說七叔在吳老爺家中做法捉鬼消災,出盡了風頭,現下這事兒大街小巷傳了個遍,更把七叔當個神仙似的呢”。二仙姑沒說話,其實自己一早兒就聽說了這事兒,巧兒這麽一說心中更是黯然——“想我師父在世之時,我師徒二人是怎樣的風采,何曾將陳老七放在眼裏,如今卻讓這葛老道的徒弟出盡了風頭。唉師父,弟子無能,辱沒了您的名聲”。二仙姑正自出神,巧兒忽然拍了一下二仙姑道:“師父,你怎麽了,失了魂兒似的”。二仙姑被嚇得一跳,嗔道:“死丫頭,你嚇死我了”。
夕陽西下,二仙姑苦悶的情緒整整持續了一天,鋪子也早早的關了張。草草用過晚飯,二仙姑炕上打坐,巧兒心裏明鏡兒似的,但也不敢勸,自己悶聲收拾著碗筷。
鼓響三更,又到了這個時辰。
巧兒已經歪斜著靠在長凳上睡去了,卻不知一縷細細的青煙透過門縫無聲無息地飄了進來,仙姑突然睜開眼,提鼻子四下聞了聞,旋即跳下蒲團,拉門而出。但見前院的鋪子火光四起,火勢竄天,失火啦!
“無量壽佛!”。仙姑誦了一聲道號,正要出門救火,可右腳剛一踏出房門,忽覺一陣惡風迎麵擊來,直逼眉間。仙姑左腳上步,使勁兒將身子向旁一擰,“砰”一聲悶響,早有一把明晃晃的弩箭釘在了屋內的牆壁上。巧兒被響聲驚醒,慌忙坐起,先是一怔,又見牆上釘的弩箭,幾乎失聲喊了出來,二仙姑忙向巧兒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把掩了屋門,借著一推之力順勢向後滑出丈許,“噗”的一聲,將燈吹滅。
二仙姑身子斜刺裏一縱,複又跳至窗前,手挑簾櫳,雙眸急向院內掃視,隻等來人發難。仙姑曾在江湖上行走數年,經驗豐富,一望之下就把院中的情形看了個明白。衝天的火光照的院內通明一片,隻有院子的西南角的是死角,漆黑一片瞧不清楚。二仙姑右手中指與食指夾住一張紙符,突然推開窗戶,看準院落西南一抖手,將紙符打了過去。
紙符上沾有白磷,遇風即燃,帶定火光直逼牆角,飛到牆角的一瞬,原本漆黑的死角在火光的映照下,頓時一覽無餘。幾乎於此同時,二仙姑手中按的三枚金錢鏢也分上、中、下三路同時祭出,隻聽一聲悶哼,一條人影“撲通”跌倒在地。二仙姑剛然長出一口氣,又聞房頂瓦片響動,仙姑未及反應,但聞一聲巨響,屋頂已然破裂,泥土瓦片摔了滿地,不等煙塵落定,早有二人同時從屋頂的窟窿縱身而下,直取二仙姑。仙姑腳尖點地飛身迎上,時機、力道拿捏的恰到好處,值二人下落之際,三人半空相會。仙姑雙掌向外推,巧妙的迎著二人下落之勢,將其左右彈出。二仙姑腳剛一沾地,又聞屋頂踏瓦之聲不絕於耳,房頂黑影連閃,又有二人由屋頂竄入。幾乎同時,時才被二仙姑彈開的二人也挺刀分左右夾擊而來,勢要讓二仙姑坐蠟。二仙姑卻並不急於躲避,隻等左右夾擊之人招已用老,再無變化餘地,方才閑庭信步似的將身子向後蕩出,輕鬆地躲開左右兩刀。那二人卻未曾料想仙姑身法如此迅捷,隻道此舉必然得手,俱已竭力,未留後手,就在雙刀劈出之際,屋頂躍下二人身形也著了地,隻聽兩聲慘呼,再看剛從屋頂躍下兩人一個被斜肩斬作兩半,身首異處。另一位身上一條刀傷從麵門延伸到肚腹,心肝腸肚流了一地。死者本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氣的好手,沒想到稀裏糊塗地被自己人失手了了性命。
夾擊二人已知失手,定睛看時,腦中“嗡”地一聲,鋼刀脫手,已形同木偶。原來這四人乃是一奶同胞的李氏弟兄,因兄弟四人俱是天生怪力,故而在江湖上有個小小的匪號,喚作江下四猛。兄弟四人貪功心切,商議出奇製勝,未能遂心也便罷了,豈料老二、老四各自一刀誤害了自家兄弟,都是一個娘腸子裏爬出來的弟兄,焉有不悲傷之理。此情此景,當真是二人嗚呼,二人哀哉。
二寇尚在嚎喪之時,早有十餘人破門窗而入,將二仙姑師徒圍了個嚴實。仙姑正在氣頭兒上,本想大打出手,但一見頃刻間傷了兩條人命,又起了惻隱之心,四下稽首一禮,耐著性子道:“哪條道上的弟兄,不知深夜造訪寒舍,有何貴幹?”
“甭和她廢話,廢了她”,“對,廢了她”。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屋中登時亂作一團。二仙姑有些不耐煩:“別吵吵把火的,誰是主事兒的,出來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