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施妙計管家覓離人 獻良言神尼收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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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吟風出走的第二天清晨,衛戍擦黑起身,形色匆匆地出了登雲莊,徑直趕往洛陽最大的藥鋪神農醫館,醫館先生一見是登雲莊的衛管家,忙從櫃裏繞了出來,斟著寒暄,衛戍呷了一口茶,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此來隻因我家小姐害了病,煩先生妙手給開幾副妙藥”。
“這有何難?”,郎中淡淡一笑,“衛管家,恕我冒昧,敢問何小姐害了什麽怪病?有何症狀?”。衛戍收了二郎腿兒,搖頭歎息:“說也奇怪,昨兒天亮還好好的,哪承想半夜裏便高燒不退,一個勁兒的胡言亂語,初時隻道是一般的風寒,也就煎藥吃了藥,藥不吃還罷了,吃過藥反越發嚴重,如今有香消”。衛戍似乎突然覺得說過了頭,裝作吃茶掩了過去。話雖未盡,意思卻已透了,郎中抽了口氣:“衛爺,要不我去莊上給瞧瞧,不然這藥恐怕是不好給您開”。衛戍聞言腦袋晃得撥浪鼓一樣,道:“不可,不可,我家小姐有個怪毛病——打小兒就見不得生人,你隻管開藥便是了,診就不必出了”。
郎中料定小姐病入膏肓,哪敢擔這幹係,萬一出了什麽差錯,招牌砸了且不說,連自己恐怕也抖落不幹淨。念及此處,頻頻搖頭:“衛爺,要是這個話小可就無能為力了,救人如救火,不是我攆您,要不您別處瞧瞧,可不敢耽誤了小姐”。衛戍伸欠了一下道聲謝,一臉不悅地醫館,也不耽擱徑奔下一家去了。簡段捷說,這一上午,衛戍走遍了洛陽城內所有掛牌有扁的醫館藥鋪,這藥還是沒抓上。
這消息比比瘟疫散地還快,臨近晌午,城內幾乎無人不知。這也難怪——洛陽登雲莊響當當的名號,莊中有什麽大事小情都可稱為飯後談資,況且何雨襄獨女有歸天之跡,老老少少都拭目看著。
暮色侵襲,說個晚字,天空好似潑墨一般,已然黑透了。
燈熄了,鬧了一天的靈兒終於累了,側臥榻上,沉沉地睡了,何雨襄坐在塌邊,若有所思地盯視著遠處。“吱”,窗戶極不易察覺地一響。何雨襄手指微微一動,卻並不動聲色,目光一掃,卻見半開的窗戶探進來一個腦袋——“是他!”。何雨襄心中暗喜遂假意起身去端桌上茶碗,邁出兩步卻忽而縱身,躍至窗前,探手窗外已龍吟風抱進了房中,龍吟風毫無防備,驚慌之下用力一掙,卻聽何雨襄柔聲道:“好孩子別怕,委屈你了,叔叔向你賠不是了”。
龍吟風聞言心中一酸,心中壓抑的委屈瞬間迸發,趕緊用力睜了睜眼,這才沒落下淚來,聲音有些嘶啞:“叔叔言重了,我哪裏有什麽委屈,也不該委屈的”。何雨襄咀嚼著龍吟風的話,不禁一陣淒惶,溫和地看著龍吟風,語氣多少帶著一點心酸:“好孩子,你若能留下,我必如待靈兒一般待你”。龍吟風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答對,卻見靈兒聞而聲,睡眼惺忪的從床上爬了起來,一見是龍吟風登時喜道:“哥,你回來了!太好啦,你去哪了,快給我說說”。龍吟風幹笑了一下,猶豫道:“我”。靈兒腦瓜兒一晃一晃:“哥,你可不能再蔫溜了,出門兒好歹帶上我,哥哥扔了妹子,那是什麽道理”。龍吟風心裏一陣酸熱,氣血湧地厲害,頓感渾身無力,腦中嗡嗡直響,胸口一甜,“哇”地吐出一口血,頓時癱倒在地。
何雨襄大驚失色,趕緊扶著他在春凳上坐了,憐憫地望著龍吟風——他雙目緊閉,牙關緊鎖,臉上的肌肉微微痙攣,汗水潑也似的往下淌,雙拳緊握,指甲已摳進肉裏。當即趨身為他扶脈,隻覺脈搏跳動飛快,混亂不堪。
何雨襄駭得一怔,雙掌一撐已將內力緩緩注入龍吟風體內。豈料剛然將內力送出,忽感身子一震,真氣竟反被彈了回來。何雨襄臉色慘白如紙,調勻氣息,再次將真力灌入龍吟風體內,頓感身子如急雷震了一下,渾身一個寒戰,胸間鬱悶難當,知已受了內傷,至此方把龍吟風的病症診了**——他體內竟有兩股路數不同的真氣遊走,一股剛猛,一股陰柔。俗話說一山難容二虎,兩股內力回巢也還罷了,稍一碰撞,絕不亞於二虎體內爭鬥,雙龍軀中撕咬,就是武學修為極深的高手也難抵擋此種折磨,何況龍吟風還是個孩子。
何雨襄“謔”地起身,急壓龍吟風人中,沒過多久,龍吟風一陣清咳,接著“啊”地一聲慘呼。那錐心般的疼痛幾乎遍布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龍吟風翁動著嘴唇,渾身顫抖不止,他拚命地抓撓著,隻覺胸口膨脹欲裂,似有一股怪力積於體內無處釋放。何雨襄臉上回轉過顏色,略略恢複了神智,疾聲道:“不要想事,不要用力,照我說的做——氣沉丹田,雙手虛托,氣集譚中,走鳩尾,經神闕,過氣海,出魄門”。龍吟風忙遵囑收攝心神,依法而行。真氣經神闕,流轉氣海之後後,竟無法引到魄門,積於氣海紋絲不動,如是再三,終難如願。何雨襄見此法不行,環視四周,見無甚緊要事物,咬牙道:“氣回丹田,過十二筋經,聚於雙掌,平推而出”。
何雨襄話音剛落,隻聽龍吟風一聲沉重嘶啞的低嘯,雙掌已然淩空推出,“轟隆”一聲,接著又是“哢嚓”一聲脆響,四下登時塵埃滾滾,黃霧衝天,牆倒窗折之聲混成一片。何雨襄雖知龍吟風體內真氣渾厚,萬不料竟臻此等境界。龍吟風“噗通”一聲,頹然倒在春凳上,渾身已通被汗濕了。何雨襄籲了一口氣——這孩子眼前一關,算是熬過去了。
外頭守門的莊丁早驚動了,一陣吆喝接著護院、莊丁提著棍棒跑進來,都被眼前的情形驚住了,活似木雕泥塑的神胎一般。何雨襄草草幾句將此事敷衍過去,眾人散盡,才一手抱著龍吟風,一手拉著靈兒,回了自己的房裏。
龍吟風疲憊已極,倒頭睡了。靈兒卻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極是好奇,蜷縮在何雨襄懷裏,問題接踵而來,何雨襄東拚一句,西湊一句廢了好大力氣才敷衍住靈兒,又囑咐靈兒道:“這事算是我們三個的秘密,不能和別人說起”。靈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道:“嗯,我不說,誰也不說,爹你也不準說”。又與爹爹拉了鉤,至此才安下心來,不多時已何雨襄懷裏睡熟了。
何雨襄也著實乏了,盤膝打坐,卻無法入定,他想不到龍吟風為何有如此驚人的內力,但料定此子定有一番奇遇。何雨襄隱瞞此事並非惡意,隻是登雲莊的事已經太多了。
龍吟風二返登雲莊,遭此一劫他似乎已從懵懂中醒了過來,心性兒也變了許多。無事時便幫助家丁,仆人做些雜活瑣事,以求心安。何雨襄對家中子侄十分關愛,可謂言聽計從。但對武藝卻絲毫不會含糊,每日必要親自教授家學武藝。每至此時龍吟風必要尋由離去。出於孩童天性,龍吟風也想和靈兒一起習武,但始終克製著,這份刻意的克製,也讓龍吟風有了與年紀不附的成熟。龍吟風偶爾也會假裝路過盯著發一會呆,靈兒年紀小,玩心最重,練武不很用心,總是頭一個看見龍吟風,不住地偷偷擠眉弄眼,每當此時龍吟風也會翻著白眼,吐吐舌頭,扮個鬼臉算是回應。
老話說,一場春雨一場暖,一場秋雨一場寒,在夏末接連不斷地幾場透雨過後,初秋悄無聲息地來了。知了的叫聲越發淒苦,一早兒一晚的光景,單衣已不能禦寒了。
這一日,龍吟風正在房中百無聊賴地挨著,忽聞腳步響動,知是靈兒來了,也不等她推門,上前將房門打開,問道:“靈兒,練武呢,你怎地又偷偷溜出來了”。靈兒又是得意又是歡喜:“咦,大哥哥,你還不知道呢?姐姐從峨眉山回來了,輟課一日,爹爹準我歇著哩”,上前挽著龍吟風,一副可憐相,試探道:“哥,你和我去門口迎一迎姐姐,行嗎?”。龍吟風已是飛紅了臉——自己與林玥怡又不相識,再者前番曾遭林玥怡奚落,擔心她說出什麽不中聽的話來,豈不是自討沒趣。想著,趕緊找借口推脫道:“靈兒,現在可不行,哥哥還有事要做,你先去吧,過一會便去尋你”。靈兒有些失落的點了點頭,但終究掩蓋不了心中那份喜悅,蹦蹦跳跳的走了。
書中已有交代,名叫林玥怡的女娃兒乃是何雨襄小姑何薇之女,年方一十三歲。當年,何雨襄一行在京中密謀敗露,中了埋伏,被數十名大內好手圍攻,激戰之中兄嫂誘敵殞命。何雨襄與何薇得以脫身,奪路出京,伏兵窮追。俗話說福不雙至,禍不單行,何薇交戰之中被毒掌所傷,驚了胎氣,分娩在即。由何雨襄一人引開追兵,何薇抄小路而行。
何雨襄費盡周折,終將追兵甩脫,待到了事先定好匯合處時,竟見何薇已遭毒手。人亡家破。何雨襄萬念俱灰,欲拔劍自刎。正值此際,忽聞一陣嬰兒啼哭,心頭一震,循聲而去,竟在小姑的屍體之下找到剛然落生的林玥怡。何雨襄棄劍拭淚,抱起嬰孩,掩埋了小姑屍體,隻身返回洛陽。
該著林玥怡命裏淒苦,因母親被毒掌所傷,醫治不及,禍及玥怡,此女自幼體弱多病,若不是登雲莊家資財豐厚,林玥怡如何能挨得到今日。
話說林玥怡十歲那年,峨眉掌門靜儀師太路經洛陽,順道探望故人何雨襄,無意中瞧見了林玥怡,見此女雖生的貌美,卻一身病態。便出言相詢,何雨襄也不隱瞞,將林玥怡的身世一五一十說了。靜怡師太眉頭微蹙:“何大俠,恕我直言,單憑麵相,此女生的淒苦,所來之事,皆是命中注定,當有此劫,也無需過於掛心,隻是今後命中還需波折不斷,輕則傷身殞命,重則累及家人親友,隻怕”。何雨襄隨關切道:“師太,可有化解之法?”。靜怡師太搖頭歎息道:“我也無能為力,旦夕禍福,全憑她自己的造化了”。話說到這裏,靜怡師太思忖了一番,又道:“依貧尼看來,平日裏讓孩兒勤誦佛經,多行善事,長存善念,或有善果,亦未可知”。
何雨襄聞言,當機立斷道:“即是如此,雨襄有個不情之請,請師太務必應允”。靜怡師太雙手合十,道:“何大俠但說無妨”。何雨襄道:“我知師太坐下弟子成群,能不能將玥怡也做個俗家弟子,以期師太指點一二,多受我佛恩澤”。何雨襄這麽一說,師太也就把事應了下來。如此,林玥怡便被靜怡帶往峨眉,何雨襄難舍,時常接回家中小住。林姑娘與靈兒很是相與的來,名雖姑侄,情似姊妹。自前番一去,已有半年餘了,靈兒心裏日日掛念著這位姐姐,林玥怡未嚐不是如此,時時念及家人,師太亦為之動容。畢竟俗家弟子,不必過於拘泥,因此準林玥怡返洛陽省親,何雨襄聞訊即派人家人去接了。
靈兒癡癡地把門張望著,看時辰,姐姐也該到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