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解疑雲受困漏雨舍 釋前嫌誤走二道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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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陣緩,一陣急,田裏的蛙聲此起彼伏,門前早汪起了一潭潭的積水,西北風刮地水坑裏的積水瑟瑟作響,水珠子在瓦片的凹槽中緩緩沉積,尋著房頂的縫隙爭先恐後地傾瀉到屋中,鐵匠鋪內狹小的地麵上擺的滿是接雨的鍋碗瓢盆,老鐵匠三人一趟接一趟跑著往外倒水。小童困倦,已蜷縮在火炕的角落裏睡去了。
雨勢漸小了,卻絲毫沒有停的勢頭,稀稀拉拉不緊不慢的滴起來沒完,蕭瑟的雨絲打的水坑潺潺作響,李鐵匠聽著冷颼颼的西北風,心事重重地盤腿坐著。龍吟風坐在炕沿上,卻早有了倦意,打了個哈欠,見一旁的林玥怡靠已歪著身子睡著了。闌珊的燈影裏,林玥怡如此的嬌柔動人,宛若玉塵凝脂,單是靜靜的看著她心中就會泛起一陣滿足。
“嘎啦啦”,窗戶突然的顫響打破了這難得的靜謐,林玥怡猛地坐直了身子,怔怔地的看著。“哢”的一聲木板斷裂的脆響,一隻羽箭穿窗而入,鐵匠隻覺一陣勁風貼麵掠過,箭已經釘入了土牆,未及恐慌,便又聞響聲不絕,龍吟風一把推倒李鐵匠,上炕去抱了小童,猶在出神的林姑娘被貼肩而過的弓箭擦破了皮肉,正盯著肩膀發怔,卻被龍吟風撲倒在地,飛來的弩箭顫巍巍地釘入了他頭頂的發髻,龍吟風嚇得麵如土,仍不忘打趣:“好長一隻發簪子!”,三人矮身在炕沿下掩身,一口氣鬆下來,渾身癱軟竟一點力氣也沒了。
便聽門外有人嘿嘿笑著喊話:“不想當刺蝟就乖乖出來挨刀子,老子給你個痛快”。龍吟風和林玥怡略一對視,躬身潛到門口,謹慎的向外觀瞧。來人均著黑色夜行衣,娟帕罩頭,手撐彎弓,箭俱在弦,隻要一言不和,便要
二人不願連累鐵匠爺孫,正要出去拚命,卻被鐵匠一手一個拽了回來:“你倆瘋了?沒聽說嗎,出去挨刀,掉腦袋,還當是吃大餅卷臘肉呢”。鐵匠的小孫兒含著手指,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龍、林二人,似乎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又聽門外有人進言:“大人,或是已被亂箭射死了,我帶弟兄們裏頭看看”。有人“嗯”了一聲,接著幾名黑衣人就朝鐵匠鋪門口來了。李鐵匠捅了捅龍吟風,遞過一把鐮刀,說道:“甭怕,拿這家夥使勁兒往腦袋上招呼,殺一個夠本,殺倆賺一個”。
龍吟風不讚成這拚命的法兒,奈何真也沒有個全身而退的妙法,猶豫著接過鐮刀,隻一刹,腦中靈光一閃——錦囊,賢妃娘娘給的錦囊,此時不用更待何時,急忙摸出錦囊,正要拆開觀瞧,竟聽門外“哇呀呀”一陣怪叫,龍吟風識得那聲音,料定來人定是圓通無疑,一驚之下,手腳慌亂的有些不聽使喚,錦囊“啪”地落了地。
正值龍吟風躬身撿拾香囊之際,廝殺之聲已響成了一片,正暗自驚訝,卻見圓通和尚竟和黑衣人動起手來,那圓通著實有幾分驍勇,單憑一雙肉掌,便將數名黑衣人敵住,雖不能占上風,卻也不至落敗,此一來便替龍吟風等人解了圍,不接此機匿走更待何時,轉向林玥怡,卻見他麵白如紙,眼神空洞,額頭鬢角已沁了一層汗,不禁問道:“姐姐很不舒服嗎?”。林玥怡臉色變得煞白,突兀的說了一句:“我好頭疼”。身子一晃便往地上栽去,龍吟風急將她攬在懷裏,見她目光渾濁,翁動著嘴唇,似乎連說話的力氣也沒了,已猜到箭上有毒,此時再也顧不上男女之別,微微褪下她肩上小衣查看傷勢,隻見肩膀血淋淋翻著一道兩寸多長的口子,深入肌裏,傷口周匝巴掌大一塊凸起,已是烏紫爛青。
龍吟風略一猶豫,便去吸傷口的毒,林玥怡突然睜開眼睛,微微一掙,龍吟風即柔聲安慰:“姐姐耐著些,說話便好”,說著已輕輕握住了她的玉手,林姑娘噙著淚花一笑,眼神已變得柔和,至黑紫色的血逐漸轉紅,林玥怡已是神清氣定,目光卻緊緊凝視著天棚,不敢稍偏。龍吟風扯了袍子幫著林玥怡包紮了傷口,這才擦著嘴詢問,林姑娘深深埋著頭,隻是點頭“嗯嗯”地答應,實是想在他懷裏多憩一刻,卻把龍吟風看的懵懂了……。
圓通和尚一邊動手一邊大聲大罵:“媽了個屎的,沒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本事,還來抓你爺爺!”,胖大的身形靈活的穿梭在人群之中,談笑間便放翻了三名黑衣人。縱是如此,黑衣人卻不亂陣腳,圍住圓通和尚,連環進擊。圓通久戰不下,已漸力怯,腳步移動略顯遲緩,出招也不似前番伶俐。
黑衣人火候拿捏的妥當,因勢變著,齊聲叫道:“著”,數柄單刀鋼龍一般,同時摟頭劈下,鋼刀交錯剁到和尚頭頂,一時便見火星四濺,和尚嘿嘿冷笑著,卻未見損傷,眾人不禁改容。
圓通號稱生鐵佛,一身十三太保的橫練刀槍不入,因早年未在江湖行走,是以名聲不噪,若論武藝,早入一類好手之列。
見他如此本領,黑衣人驚地齊向後退了一步,因見手下弟兄便存了投鼠忌器的心,為首黑衣人腳掌在地上一碾,腳麵早勾起了一撮泥巴,腳一抬連泥帶水糊了圓通滿眼,圓通“啊呀”一身怪叫,縱起一丈多高,在空中打了個轉身,落荒而去。有人要追,卻被賊首喝住:“不必追了,先解決了那兩個小娃娃收拾他”。餘者應喏,直奔鐵匠鋪而去,推門一看,卻哪裏還有龍吟風等人的蹤跡,見鐵匠鋪的後窗大開,在窗台上有些未幹的血跡。賊首一跺腳,吩咐一聲:“追!”。一行人翻窗而出,追了下去。
土牆前兩口大缸微微一動,龍吟風等人先後打從缸中鑽了出來,相互攙扶著出了門,反向跑了下去。人傷的傷,老的老,有此一節便耽擱了,沒出一裏地,背後火把通明,殺聲又起,黑衣人複又追了上來。鐵匠氣早跑的脫了力,倒著氣說道:“別走大路,跟我來”。說著已引著二人就進了樹林,一邊走一邊寬慰道:“穿過樹林,就是黃土溝,哪裏溝多,樹長的也密實,隨便往哪裏一貓,狗也難找不到咱”。鐵匠話音剛落,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龍吟風正自狐疑:“怎地這麽快便追來了”,還要回頭看個明白,鐵匠催促道:“快到這邊避一避”。說著揀樹木茂密處就鑽了進去。腳步聲越來越近,夜色中別的倒也沒看清,隻見來人的大禿腦袋分外顯眼,不用說,便知是圓通和尚。
圓通四下尋覓著,三步並兩步就到了近前,鐵匠緊捂住孫兒的嘴,瞪眼盯著林外的情形,龍吟風心突突跳作了一團,連嘴也不敢張,隻怕一張嘴心順著嗓子眼兒跳出來,手中死死攥住鐮刀把,隻等圓通走的再近些,出其不意的竄出去給圓通來一鐮刀。
圓通卻突然停住腳步,側耳聽著追至的人聲,四下遊視,也瞧準了龍吟風等人藏身的密林,飛身鑽了進去。圓通剛然蹲下身子,黑衣人已追至切近,邊聽有人罵陣:“和尚,你若是帶把的就出來,縮了頭作自己是王八嗎?”。良久,也不問答話,為首的黑衣人做了個止步的手勢,舉目查看。
圓通眨眼看著,那賊首環視良久,因未見異態,遂擺手低聲命令:“追!”。說罷,引著眾往林子深處去了。圓通見追兵遠去,長長噓出一口氣,擦了擦禿頭上的汗珠,隱隱覺得似乎有人盯著自己,猛然轉過頭一看,險些跌倒——自己適才忙於藏身竟沒注意到背後有人。圓通眼迷地厲害,打量良久才認出是龍吟風一行。
龍吟風手中緊緊握住鐵匠給的鐮刀,二話不說,舉鐮刀就劈,圓通毫無防備,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邊擺手,一邊上氣不接下氣道:“別動手,別動手,是你家圓通師傅,自己人,自己人呐!”。
龍吟風被圓通說的一愣,稍微一猶豫,圓通湊上前攥住龍吟風的手腕,道:“別急著動手,咱們的事先翻篇,過後再計較,先容我喘口氣”。圓通喘勻了氣息,道:“此地不是講話之所,咱們快逃,防著狗官殺個回馬槍”。說著拉著龍吟風起身就走。林玥怡一見圓通捉了龍吟風,隻得也在後麵跟著。鐵匠對圓通很是畏懼,把孫兒緊緊地抱在懷中,孫兒見白天見過圓通,此刻便不再眼生,十分歡喜,學著圓通含糊不清道:“圓通師傅,圓通師傅”。圓通一聽大喜,湊上前去摸著小童臉蛋兒道:“嘿,真有你小子的,曉得灑家身懷天大的本事,好,你這徒兒灑家收下了”。鐵匠厭惡,卻敢怒不敢言,趕緊遠遠避開,圓通討了個沒趣兒自去前頭分樹引路,鐵匠再不言聲,隻顧低頭走路。
圓通揉著眼睛,因恐龍吟風等趁自己眼睛不便施毒手,一邊走一邊思量著道:“你們先剁了我兩個弟兄,我宰了你四個家奴,你害了我一個兄弟,如今我又救你等四條性命,冤冤相報何時了?今兒我撂個話兒,兩下扯平,再不要追究,如何?”。龍吟風與林玥怡都聽的一頭霧水,麵麵相覷,龍吟風反詰:“我們雖不是出家人,卻是不殺生的,何曾殺過你弟兄?”。圓通眼睛疼的厲害,也無心爭辯:“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們也崩打糊塗語,我說了了,便了了”。龍吟風心下暗道:“你哪裏像個出家人”,已聽出圓通忌憚之意,因拿著腔道:“掃了你的麵子也不好,可照你說來我手裏便是三條人命,人命關天,不敢自專,還是說清楚了好些”。他解開心裏一團疑問,又左右權衡著形勢,防著圓通突然變臉禍及林玥怡三人,因說將三條人命攬到自己身上。
“說便說,你洛陽何家勢大,卻也得講個理字,我兩個弟兄雖開罪了你家小姐,卻沒有掉腦袋的罪,你不是官,為何指使衛戍草菅人命”,圓通說地又是憤怒又是悲哀,拳頭攥的咯吱作響,已帶了些哭腔,“白日裏你等又奸計害我薛霸兄弟慘死,這又是什麽道理!”。
龍吟風狐疑者分開阻路的樹杈,說道:“你的兩個弟兄死了?什麽時候?”。圓通憤怒已極,但雙目隱痛,擠眉弄眼緩解,很是滑稽,“別扯犢子,衛戍作案時我看得清爽,單憑你紅嘴白牙是賴不掉的”。龍吟風斟酌著——此次京城之行,他已對衛戍生了疑心,便不再接圓通的話,於是岔開話題議論薛霸死因。
正在說話之間,忽聽鐵匠一聲驚呼,林姑娘見他神色慌張,趕緊問道:“老伯,你這是怎麽了?”。鐵匠將孫兒抱得更緊,顫巍巍道:“快,快往回走,怎麽稀裏糊塗走到了二道梁了,這地方鬧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