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鯨魚騎射殺血腥海 大鐵椎行刺博浪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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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說到英布暗叫不好,趕緊拴了馬,衝進樹林,可是,他並沒有看見周驃,隻得一邊目光逡巡,一邊呼喚:“周公子,周公子·····”他心裏一沉,似乎有一種不祥之感從天橫降,抽了一口涼氣,騰身衝撞荊棘,縱身狂奔,突然,視野一轉,他大叫一聲:“不好。”原來,隻見郡守公子周驃,兩眼翻白,倒在血泊中,全身扭曲痙攣······英布“錚錚”出劍,飛旋騰空而起,幾個點落,已然站在大樹的樹杈上,手搭涼棚眯眼細看,看到那千年女的車輦已經遠去,正要去追,心裏又掛念著地上的重傷者,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決定先救人要緊。一招大鵬展翅,落在周驃身邊,用手指掐著他的人中穴,可是,他渾身一震,有如觸電一般,臉色死灰,原來這郡守公子已然沒了呼吸,他死了。

    英布登時頭腦一片空白,身上如墜冰窟窿中,暗歎:“這可怎麽辦?自己本是地方土豪,故官吏另眼相看,郡守還將自己的兒子委托受教,本是到頂了的親昵之舉,現在自己帶他上皖山,竟然在自己的眼鼻子底下,被人不明不白的殺了,如今自己怎麽交待?現在,自己就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啊。俗話說民不和官鬥,如今鬧到和郡守有殺子之仇,怕是不但自己,整個英府上全部難逃此劫了。”怎麽辦?英布驟然惶恐,沒了主意,他猛的想到這個周驃之死,現場並沒有出現其他人,隻有那千年女的車輦,對,她一定有嫌疑,就是不是她,她也應該目擊到有價值的線索,對,先抓到她再說,一提身就追,可是去了一段距離,暗叫不妥,那地上還有個屍體呢,一旦,讓什麽野獸給拖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自己如何分辨?那後果將會更嚴重了,罷了,還是先收拾要緊,如此一折騰,英布便是心急如焚,失了分寸,最後隻得先收了屍體,因為那千年女辛追的車輦早走的沒影了。

    英布無奈,隻得將周驃的屍體捆搏在馬上,一路六神無主,先回自家的莊子上。他的總護院賁赫過來問訊,英布雙眼血紅,道:“隻是好友,因在酒肆喝多了酒,暫且無法動彈,先將他捆搏在馬上,帶回來醒酒。”說著,將那屍體解了,親自扛起走到廂房,下了窗屜,放下簾幕,吩咐道:“賁赫,你吩咐下去,這酒醉的人要靜,除了我之外,任何人不要來打擾他,來到這個房間,否則亂棍侍候。”賁赫諾諾,心中疑懼,哪敢問,便吩咐下去。

    英布又找來自己的貼身小廝肥洙道:“我這裏有書信一封,你馬上送與縣裏,親自交給縣令吳老爺,就說我上了皖山,正在五帝祠,這幾天回不來,其他的細節,都在書信裏頭說,怕老爺們擔憂,故先修書來報個平安。”肥洙懵了,道:“英爺,你這不是還在家裏嗎?幹嘛要誑言人家?”英布怒道:“休要多言,去了縣裏更是別多言,知道嗎?盡管照做就是了。”肥洙駭然縮頭,再不敢吭聲,肅立看英布“刷刷”寫完絲帕書信,趕緊出門。

    英布又招來賁赫,道:“你速速命人去地窖裏取出冰釜。多取冰塊,我要用。”賁赫諾諾,一臉狐疑,隻得遵命,聽到英布催促:“快!我自去召精幹人手,你等一下帶好兵器,紮搏甲胄,我們晚上出去,有公幹行動。”賁赫已是呆了,趕緊頷首,匆匆去了。

    英府上下倉皇忙碌一陣,就到了日落時分,英布、賁赫點了十幾個練武壯漢,被掛妥當,各帶白刃和備用的火把,一律騎馬,從英府上出發,向著六縣的方向馳騁而去。登時犬吠雞飛,循著鄉墟街衢的客棧,打門搜尋。各位客棧當家掌櫃開門一見是英布,誰敢違拗,恭恭敬敬問英爺有什麽事兒?賁赫就問有什麽車?什麽樣的女子來投宿沒有?一路問來,也沒有一個肯定的結果,就是連見也沒見過,貽誤了好多時間,英布漸漸失去耐心,變得狂躁起來。即令打起火把,一路鬧騰。

    忽然,英布心中靈動,猛然想起那千年女曾說過她是本縣縣主吳芮的外甥女,便對賁赫等說:“我知道了,諸位別追了,我們回去,我知道在哪兒可以找到她。”隨即收了隨從就要回。就在這時,隻見火光中,映襯出一個女子,正是千年女辛追,朗聲道:“英布,我知道你在找誰?其實我也在找你。”英布大驚,下了馬,冷笑道:“知道就好,那你應該更知道我為什麽找你。”辛追頷首,歎道:“當然知道,我們本來都是好好地過活,可是,就有人犯惡,讓我們過不下去,其欲作死,我即送其死,事情就這樣,我來告訴你怎麽回事兒。”

    正當辛追的車馳騁當中,忽然馬驚,整個車輦頓時釘子一樣死死地在原地不動,原來就在他們的前方,出現了一個白日幽靈,頭上套著獰惡猛鬼的麵具,右手長劍拖地,用一種甕聲甕氣的假聲道:“有美人兮,借用片刻之歡,事畢送還,如果你們想不死,想不失去零件,那麽美人兒,你請下車!”和車夫坐一起的保鏢,瞠目結舌,問:“你是誰?”根本就不容回答,隻覺得一個陰冷之氣撲來,車夫和保鏢就已經被清場,被他很虐,踢出丈外,狼狽地摔得灰頭土臉,那個假聲說:“站一邊晾著,我現在不想破壞興趣,所以不殺人。”說著,動手撥開車門,辛追嚇得尖叫起來,可是,隻有一瞬間,她的嘴巴就被堵上,整個人已然騰空,裝進布袋之中,被人扛起,飛奔而去。

    忽然,那個“白日幽靈”歪斜了一下,暗叫:“暗器,好歹毒的暗器······”背上已經驟然釘上了一把柳葉小刀,深入右後胸,他竟然緩緩放下布袋中的辛追,莊重的轉過身子來,又一道白光掠過,劃過他的脖子,他總算看清了,暗算他的人,原來是那個保鏢,他已是轟然倒下。那個保鏢、車夫上前解開布袋,拉出辛追,辛追麵如土色,道:“利倉,謝你了!”利倉咬咬牙,恨道:“讓我來看看,這個蛇一樣陰冷的惡賊到底是誰?”說著,動手撕下地下那人的麵具,倒吸了一口冷氣,道:“糟了,我們可是捅了天了。”辛追問:“他是誰?敢謀不軌,死有餘辜,我要去告訴我舅老爺去。”利倉仰天長歎,道:“還是別這樣了,我們還是快走吧,他是你舅老爺吳大人的頂頭上司,衡山郡郡守周殷的兒子周驃,就是個一貫的采花惡賊,要不是我暗算他,這會兒倒在地上就是我們了。”辛追惶恐,急急問:“現在,那我們怎麽辦?”利倉上前取下周驃的獰惡鬼麵罩,道:“留下證據,這賊回去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拿好這個,這上麵有他的血手印,看他有什麽話說?”辛追惱恨道:“好個惡賊,光天化日之下,平地起風波,活該死。”此時,地上周驃竟然狠狠發垂死掙紮的聲音:“你們走不了,英布在後麵,他放不過你們,我也放不過你們······”辛追他們不再管他,於是,他們匆匆上了車,急急如漏網之魚,遁逃去了。

    英布聽到這兒,心中五味雜陳,道:“辛追姑娘,周公子雖是該死,也沒有顯證,況且······這就奇怪了,你們怎麽知道他現在已經死了?”辛追低眉。道:“這就是我為什麽來找你的原因,沒用了,一切都晚了,英布,現在你的府上全是兵,衡山郡的兵馬已經將你府上圍的水泄不通······”“什麽······?”英布跳將起來,狂呼:“你說什麽?”辛追道;“這就是所謂的是禍躲不脫,你應該知道你們地方上有個鼠輩,名叫屠兔兒吧。”英布一臉不屑,罵道:“這是不過是一個潑皮竊賊,我就看不慣他,時不時就敲打他,他怎麽了?”辛追長歎道:“這就難怪了,你就不知道小人不可得罪的嗎?他今天看到你府上傾巢而出,便想渾水摸魚,還真進去了,想偷些值錢的東西,不料想他進去的地方,沒見到什麽錢財,卻看到個死人,你應該知道是誰了。你扛回家的公子周驃,挺屍在冰釜中間,他當時嚇得魂飛天外,可是,不幸的是他是認得周驃的,料想是你家打死了周家公子,他尋思不如就把這個消息賣給郡守,肯定是少不了賞錢,而且,也可以報你平日欺壓他的仇。因此他急匆匆趕去衡山郡郡城邾縣。

    誰知道他並沒有到邾縣,就碰上郡守周殷到了六縣,可不是太巧了,便將這情況一五一十攔轎上告了。郡守當時嚇得魂都沒了,一見他那猥瑣形狀,並不信他,耐不住他毒誓連連,便一同去了六縣公廨。當時,我們回了縣裏,正在我舅老爺吳芮府上敘話,猛聽得這一篇話,才知道那個周公子已然死了,本來我舅老爺就對你平白無故差人送信,報告他去了皖山雲雲,感到詫異驚疑,這一會得到佐證,心裏就更有數了。好在那郡守老爺沒認出我來,我們便可以從容回旋,我第一時間讓利倉走了,要不這一趕上熱風頭,他焉有命在?”英布聽到這兒,熱血沸騰,頷首稱讚,辛追又道:“我便將所有事情經過細說與我舅老爺,他便差我來相告,陳明利害,你一定得回去自首,你家方能得到保全,要不可就滅了,你家老小盡數逢殃,哪裏走得掉?”英布咬牙,道:“我一定得回去,我不能讓我的家人受累······”辛追道聲好,又道:“你放心就是了,衝你這忠孝,我辛追雖是女子,也是絕不會撒手不管,我會跟你一起回縣裏,做你的證人,我相信大秦律公正,該誰罪責就是誰的罪責。”英布一拱手,道:“謝了,我們馬上就回我府上。”說完指令手下,乘馬往回趕。

    英布剛剛回到自己莊上,隻見得官兵圍成鐵桶一般,滿地火把照耀如同白晝。戈戟森森,而且早將周公子屍身從他府中移了出來。郡守成了苦主,令手下抬屍體示威,自己在馬上大叫:“英布還不回來,即是遁走了,可憐我兒少年枉死,公道何在?我就平了英家,將所有的老少全部帶走······”他的話音一落,英家上下驟然哭聲驟起,哀嚎一片,英布看到此處,即挺身而出,道:“周老爺,英布來也,一人做事一人當,請不要累及我的家人。”周殷一見,咬牙切齒,發狠道:“好,好個英布,我敬你是地方上的豪傑,與你相交甚好,委托你教子,地方事務、金錢物事何曾虧你過?你卻害死我兒,並窩藏在家,偽言詭辯說是上了皖山,我要你償命啊······”英布道:“周大人,事情卻不是這樣,我們本是上了皖山,半途上,你的公子對英布詭稱肚子疼,要上廁所,英布隻得等候,誰料到他竟然是瞞著我獨自去數林中調戲民女,行凶之時,被人殺傷,等我趕到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我隻好扛他暫回我家,再出去找那受害的證人,好在現在,證人已經找到。周大人朝廷命官,應該是秉公、明事理的人吧。”周殷大怒,道:“胡說,先去縣裏對讞,你走不了了。”英布道:“好說,我是不會走的,定給大人一個公斷,我們一起走好了。”周殷悶哼一聲,英布即對賁赫、肥洙和家人交代,道:“你們看好門戶,我去去即回,還有就是那屠兔兒,使人去關照一下。”賁赫、肥洙理會,招呼英府上的人回府,英布就和周殷、吳芮、辛追同行回六縣而去。

    英布去了六縣,本來以為對薄公堂,說清原委也就很快完事了,也就是自己預備破點費而已。誰料到了六縣,竟然是一鎖鏈鎖了,推入土牢中。郡縣老爺全然見不著麵,就知道事情並不是那麽簡單了,不由的心中激憤不平,在牢中大叫:“這算什麽?我是被冤枉的,快快讓我過堂!”獄椽過來低聲相告:“英爺,休要焦躁,你這官司大了,郡守大人因失了獨子,恨不得千刀萬剮了你,好在吳大人從中斡旋,報上了正在本郡視察的京城西門禦史大人,所以你的案子就是特例而特審了。”英布聽到這兒,心中稍安,自是對他感激不盡。

    果如那獄椽所言,英布挺幸運的,吳芮因為事關自己的親外甥女,其實是心有所向,早早將這事兒捅到朝廷巡視組那兒。這個從鹹陽來的巡視組,有監察的一個禦史,還有專管審案的一個廷尉,立馬接了案子,在六縣會審,責令郡守周殷避嫌。這一來,事情就峰回路轉了,英布得以從容陳詞,最主要的是辛追,好一幅俠女心腸,直站出來人證,將周驃的人皮麵具拿出來。比對血手印,其次,辛追姑娘的車夫和保鏢利倉全都出現,人證也就齊了,折騰三五日,官府這邊又去現場勘查,於是,很快結案斷讞。

    “英布,你雖然沒直接殺死周驃,但是,事情因你而起,你難逃其咎。而且,事後,你處理不當,停屍自己家中,動機不純,故我們朝廷巡視組斷讞你,依照秦律,判黥墨之刑,罰為刑徒,服役五年,流放驪山陵工地,因為你長於武藝,又是地方豪傑,就為刑徒中之百夫長吧,以示懲戒,你的家中免予連坐株連······”英布一聽,一片激憤,呼號道:“英布沉冤,既然沒殺人,安能受如此侮辱之刑。”堂上哪容他分辯,吏胥如狼似虎上前,將英布綁定在大十字木架子上,然後抬來熊熊炭火火爐,行刑的差人吹旺炭火,將一個燒得通紅的,鏤刻陽文“囚徒”二字的烙鐵拿起,往英布臉上一按,英布虎吼一聲:“蒼天啊······,”目眥張裂,臉上青煙騰起,滿堂都是皮肉燒焦的嗆人糊味,可是,這還沒完,差役們上前塗抹墨汁,直到多得流瀉才罷,到這時,臉上的紋字,可真是顯赫鮮明。從此,豪英英布,被人戲謔為黥布了。

    行刑已畢,英布放回家養息,半月後即出征京城鹹陽,去驪山陵行役。是夜,六縣人屠兔兒正在煙花巷裏快活,不料,一陣陰風吹過,平白露出一張烙印的臉,嚇得啞然,發不出聲來,頓時,隻感覺腦袋轟然一震,滿世界全黑,等到回個神來時,竟然置身在一個古墓穴中,而且手腳捆得粽子似的,唯有哭叫:“天殺的黥布······”不過,他隻能罵給自己聽。因為,認識他的人都說他去很遠的樂土快活去了,他發誓再也不回六縣這個傷心地了。

    半月即到,黥布出發到驪山陵工地,此時,天上亂雲飛度,鴻雁南飛,闔家來送,說不完送別珍重的話,黥布千萬交代,五年刑滿回來的事兒,最後上路而去。路上,他一肚子委屈苦水,忍不住自怨自艾道“唉,想起那天真是遭遇神仙了,神仙真是神仙嘴啊,說我受黥墨之刑,流放苦役,果然靈驗,但是,又說我受了黥墨之刑後就可以做王,應該不會隻是壞的靈好的不靈吧?好個活神仙翁啊!”

    此時,沛豐中陽裏的村道上,一個老翁風塵仆仆,忽然,仰天打了三個噴嚏,不由得長歎道:“我知道是此兒在咀咒我了,黥墨之刑然後王,黥布,可不是天意也。”舉目四顧,這中陽裏的麥田,盡數是薅雜草的農人,忽然,他的雙眸如點燃一般,發出駭然的凜冽之光,原來,就在官道之旁,正有一位村婦,帶著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在蹲在地上拔除雜草,身邊就是瓦缶,都是些清茶,以備口渴之飲用。就在這時,婦人抬頭,和老翁打個照麵,老翁一見她,端正娥眉,一雙杏眼,略略尖削下巴,臉上盡是汗漬,她們是誰?老翁者,黃石公也,這婦人就是劉季之妻,呂雉是也,田野上嬉戲的兩個孩子,乃是一對姐弟,他們是呂雉和劉季的孩子,姐姐就是魯元,弟弟就是盈兒劉盈。

    呂雉正不在意,聽到那個路人老翁朗聲道:“行旅之人,遠道而來,口中焦渴,能討點水喝不?”呂雉一聽,站了起來,親自將瓦缶的清茶倒滿一碗,雙手遞與黃石公,黃石公一飲而盡,呂雉問:“老人家,還喝茶嗎?”黃石公頷首,呂雉又倒了一碗,如是者三,黃石公笑道:“夠了,多謝你的茶水啊,我看你麵相,貴不可言,好生驚駭,再一端詳這兩個孩子,更是非凡,母以子貴,子因母尊,哈哈······”呂雉聽了“嗬嗬”,坦然道:“老人家奉承了,小婦人隻是村姑,哪談得富貴尊榮?人世間眾生芸芸,安能看出個麵相而來?小婦人不信這個。”黃石公悠然一笑,道:“天以其形,各賦其神,虎形沉著穩健,豹形敏捷、豬形慵懶,猴形好動,你看到一頭豬能象虎豹一樣威猛肉食的嗎?你能看到一隻豹子像豬一樣慵懶雜食的嗎?所以說,世上的人,有其形就有其神,有其神就有其形,萬像是可以觀察的。”呂雉一聽這理兒挺真,深以為然,竟然立刻被震撼了,恭敬地問:“老人家,那我們未來又會怎樣富貴呢?”黃石公笑道“此事兒隻可點化,不可勘破,天機不可泄露。隻是有一點須要注意,你將來的富貴,更有強勢威壓,不可全收啊,分一份富貴與弱者,修得此女一份福澤;分一份強勢與對手,積德此兒一份壽數,切記!切記!多謝你的清茶,老夫去也,去也。”已然飄然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視野盡頭,留下呂雉沉沉玄思,嘀咕:“我呂雉一介女流,又能威壓誰來?”

    呂雉正在發呆,看到丈夫劉季過來,抱起兩個孩子,放在挑擔筐中,嘻嘻哈哈,好不天倫快樂。他一見妻子正冥思苦想,便問道:“娘子,你怎麽啦?”呂雉如喪魂魄,道:“剛才有個老翁,向我討茶水喝,說了些不知邊際的話。”劉季訝然,問:“怎麽回事啊?”呂雉便將事情講了一遍,劉季聽了大驚失色,道:“哎呀,娘子,你真是婦人見識,錯過大過天的良機了,此非常人,乃是洞徹天機的隱士,我去追,細細問他。”扔了桃擔就走,聽得女兒小魯元童聲悅耳道:“爹,你追不上他了,他去得遠了。”

    果然,劉季一路追去,隻是綠野仙蹤,隻看到鮮亮的野花直接天際,哪有老翁人影?惆悵而反,歎道:“真是不湊巧。”呂雉過來安慰道:“不要執意了,今天怎麽不在亭長公廨,這麽早就回來了。”劉季歎道:“做朝廷的吏胥,真是形神俱累,我不想幹了,就回來陪陪你們娘兒倆吧。”說著,撫摸妻子鬘發,道:“看何苦這麽累?我們回家吧。”呂雉幫劉季整頓衣裳道:“都長這麽些白發了,你何苦這麽勞心,我也沒怨你,你那兒兒子劉肥,我也讓他上學去了,我哪敢背負後娘很的惡名啊?”

    於是,劉季一家自阡陌回家,劉季一擔挑起一雙兒女,嘻嘻哈哈,看呂雉采擷野花,後背影纖纖嫋嫋,肩扛鋤頭,頓時湧起夫妻無限眷念,一家幸福戴月歸去。看得炊煙四起,牛羊歸村,好不田園溫馨,這對他們隻是太短的一個奢華記憶,從此隨風遠逝,不複再有。

    劉季晚上還沒安歇,夏侯嬰及來報縣令征召,十萬火急,劉季抱怨,呂雉已然備好衣裳,低聲道:“你去吧,身在公門,自然不能散漫。”劉季趕到沛縣,沛縣令費公迎著,道:“此次沛豐去往驪山陵的民夫,縣裏合議,由你押送。此次去得遠,責任也大,得辛苦你了,你還是回家打點,十日後,去泗水郡聚集。”劉季一聽,真是有苦難言,可是又推諉不得,笑道:“縣裏上下盡是豪英,誰曾想輪我劉季出頭,不過,我也沒有異議,這一去天遠地遠,直到京城鹹陽,自然是當大家前頭,風餐露宿,大家該表示一下,對吧?”費令笑道:“這個應該的,沒問題,由我來牽頭,為你籌一些盤纏之資。”

    劉季素來厚黑敢要,費令放出話來,縣裏誰敢不響應,主吏椽蕭何第一個出手,而且出資五百個錢,大方得驚人,既然抬高了頭,後麵的人就不好意思少了,於是,一片叫苦,隻有獄椽曹參不屑,偏偏就隻出三百個錢,劉季不悅,心下好好記在心頭。同時,劉季還沒完,又對小弟們、朋友圈放話,於是,可就發個小財了,除了劉澤外放外郡之外,樊噲、盧綰、夏侯嬰、周偞、周昌、周苛、任敖全部都來湊份子。

    這還有一個人——周勃,樊噲可想起他了,隻是這周勃越發落魄,生計無著落,淪落倒去了沛豐土豪王陵家幫閑,正做短傭工,這一日,王家欲要籌備三天後開宴,宴請遠方來的親故,使他拿一百錢去買一條整狗的狗肉,周勃便來到樊噲狗肉鋪子。樊噲問:“劉季正在舍下,他就要去京城了,你不知道?”周勃頷首,道:“他已經通知我了,隻是我生計都有問題,沒錢送他,我也沒辦法。”

    兩人正說話,劉季來了,三人一揖問安,忽而,樊噲一臉壞笑,心生歹意,拿起周勃給他買狗肉的一百錢,莊重道:“季哥來得正好,周勃可是滿世界找你,聽說你要遠去京城,心下不忍,特備一百錢來送行,可巧你自來了,這不,就交給你了。”說完,將周勃的錢交於劉季,周勃一見,頓時懵了,有如骨鯁在喉,作聲不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劉季手快,接了錢去,謝道:“既然是周勃賢弟盛情,我劉季卻之不恭,隻有收了。劉季現在忙,先告辭了,他日從鹹陽回來,再請二位賢弟吃酒。”說完,匆匆而去。

    這邊周勃回過神來了,一把揪住樊噲,大怒道:“我都說過,我沒有錢送劉季,這是王老爺王陵的錢,使我來買狗肉的,你使詭計,送與劉季,沒有狗肉,我如何交代?你給我狗肉,我和你沒完。”樊噲耍賴,奸笑道:“這劉季的人情可是你的,和我有什麽相幹?”周勃樸呐,本不善辯詞,頓時大怒,抄家夥家夥就要打砸樊噲的狗肉鋪子,樊噲笑道:“周勃不要發怒,大家都是兄弟夥,你不送錢說不過去吧?不過,你也真沒錢,這樣吧?你不是吹鼓手嗎?帶上你的吃飯家夥什,鄰縣單父縣有個大財東劉賈,他爹死了,我們去可不就來錢了。”周勃瞠目,罵道:“放屁,他又沒來請我,如何有錢與我?”樊噲陰笑道:“你聽我的就有,這樣吧?你和我去,弄不來錢,這狗肉我送你,一百錢不少你的,若不行,你再砸我的狗肉鋪子不遲,好不好?”周勃這才罷手,兩人合計,周勃回家取了吹鼓家夥,又去王家告了一天假,直奔單父劉賈家去了。

    這一日,單父縣劉賈家中正辦白喜事兒,他老父親故去了,別看他平時甚是摳門,但是,這麵子文章做給別人看的,可就不含糊了。白幡縞素,棺槨纏孝,那真是白了半邊天,來的全是親故,熱熱鬧鬧,好不恢弘。這天正要出殯,劉賈執孝子禮,被麻戴孝,手拿五寸哭喪棒,答謝來禮送出殯的嘉賓。忽然,一個人哀嚎而來,這是誰?樊噲也,且嚎啕哭訴,震天巨響,道:“劉紫翁啊,你昨天晚上托夢給我,說是今天要走,有個心願未了,走的不甘心,我來遲了。”劉賈嚇一跳,慌忙過來低聲嗬斥道:“小子,你休要來誑騙老子,我可是幹這行的祖宗,到我這兒騙吃騙喝,你嫩點兒,還不快滾!”誰知道樊噲不但不走,反而哭的更響了,高叫道:“劉家族長三老啊,劉紫翁一世勤苦,整下偌大家業,死了想聽一曲《黃鳥》,這劉賈為人孝子,竟然慳吝摳門,想想老人家死不瞑目啊。”

    劉賈的族長三老一聽,立刻是“呼啦”湧了過來,斥責劉賈道:“怎麽啦?你爹生前就愛聽個曲兒,既然托夢這位小爺,你還不答應,舉頭三尺有神明,那我們劉氏闔族不能答應你。”劉賈道:“各位宗親前輩,這人乃是一個······”他的話還沒說完,又有一個人搶到靈前,大叫:“可憐的劉紫翁啊,你昨天晚上托夢給我,說是要聽一曲《黃鳥》,請我來靈前演奏,否則,就不去,要呆在家裏,找大家問個明白,今天,我來也。”說完,拿出吹竽來,作勢要吹,劉賈惱了,正要上前理論,在場的劉家宗族三老憋不住了,大怒,罵道:“好個忤逆的劉賈,你爹托一個人夢,還可以不信,這不,接著又托夢給另外一個人,隻不過是想聽個曲兒而已,你還不依,這還有假嗎?弄得他不去投胎,做個遊蕩之鬼,一定會禍祟我們整個劉氏宗族闔莊子的,你再不拿錢出來,我們全都走,你一個人扛你爹棺槨去葬。”劉賈一見不對勁,趕緊對宗親鄉鄰打躬作揖,賠禮道歉,親自用托盤奉獻二百錢來,恭恭敬敬道:“既然是老父的意思,兩位就幫忙遂了他老人家的心意,方才言語不周,見諒就是。”樊噲拉了周勃作勢要走,道:“沒有你這麽輕賤人的,走了,誰稀罕你這幾個破錢,讓你爹魂魄找他們說去。”

    劉家族人大怒,三老們又要罵,劉賈無奈,下跪謝罪,在追加一百錢,周勃方才理順衣冠,拿出看家本領,果然一曲長歌當哭,讓在場的人想到人生苦短,昨是今非,淚如雨下。

    周勃從托盤拿了錢就要去,樊噲還不走,非得送殯葬,撈個酒足飯飽,這才要走。兩人剛剛出門,就見劉賈孝袍也不脫,飛快趕來,神秘道:“兩位爺,咱們去僻靜處說話。”三人來到沒人處,樊噲瞠目凶悍,道:“怎麽啦?還想要回去錢?要我們白忙活不是?”劉賈訕笑,道:“兩位,我知道你們兩個是一夥兒的,就是騙人伎倆,但是,下手太狠了點,方才我劉家族人多,我也不敢戳破,這樣吧,你們又吃了我的酒,就退還一半,收個笑臉價格,一百個錢,你們不虧吧?”樊噲、周勃大怒,怒形於色,凶神惡煞一般,不約而同地回應道:“不行!”就要動手。劉賈一看,急了,強笑道:“看看你兩位壯士都急了,我們買賣不成仁義在,要不這樣吧,實在不退款也成,我還有老娘在堂,等她老人家死了,你們再來吹上一曲,咱們可先說清了,到時候你們不能再要錢了,連酒也不能吃,包圓在那三百錢抵賬啊。”周勃、樊噲一聽,世上竟然有奇葩如此,忍不住哈哈狂笑,扔了他自回沛豐不提。

    再說劉季收了大家份子錢,帶人聚集在泗水郡,等去驪山陵的刑徒滿了,便一路西去,直奔京城鹹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