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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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晗掛了電話還坐在長椅上發呆。

    賀雅嵐看他張著兩腿,兩隻胳膊隨意架在膝蓋上,往前去,交錯在一起,緊緊交握在一起,手機攥在裏頭。

    約瑟夫和威廉等的有點著急,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做出頭鳥,於是眼巴巴地來求賀雅嵐——再不走,該遲了啊。

    賀雅嵐手裏的一杯美式喝得響起咕嚕聲,她搖了搖,不剩多少,丟到一邊男人懷裏,衝這兩人說:“你們倆先進去,我再陪他等一等,一會兒就跟過去。”

    約瑟夫和威廉一陣欣喜,說:“都靠你了,小賀,我們倆真進去了。”頭也不回地進去安檢。

    賀雅嵐站在原地歎了口氣,自從上次口快得罪過一次夏苒,林晗咬她一口越界多管閑事,她和林晗就隻說過一次話——

    當然了,要是昨天那通大吼大叫也能算說話的話。

    賀雅嵐真是不知道他哪來的那麽大火氣,一個電話打過來劈頭蓋臉地問候了一下她二大爺。

    起初她還沉浸在兩人關係破冰的喜悅中,一時有點懵,弄不清狀況地說:“對不起,大少爺,我家人丁不旺,我爸三代單傳,別說二大爺了,二大姑都沒有。就我爸一大爺,你敢問候他試試看!”

    林晗氣得聲音都抖,說:“你別他媽跟老子扯東扯西,我就問你,你在夏苒麵前瞎編排我什麽呢?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她傻,從小腦子就沒長得好,我給她買糖,一口牙吃壞了還舍不得扔!你跟他胡說八道什麽,她都能信,你存心要離間我們倆,不想看我們親親熱熱是不是?”

    賀雅嵐起初還安慰自己別搭理這混球,聽他越說越不像話,自己也是氣了,登時拍桌而起,對吼過去:“林哈哈,你沒病吧,我是喜歡你有私心,我承認,可我一直以來哪件事不是先為你考慮,你摸著良心好好想想!我就想默默對你好,默默跟著你,哪怕你一直把我當泥巴。

    “你要和夏苒在一塊,我說過一個不好敗你興沒有?你把人打了,那麽漆黑的夜,我幫著你擦屁股,你見我邀功向你討人情了嗎?哪怕這次給你們敲警鍾,就算是我搞錯情報了,可我也是為了你的前途和未來,聽不聽是你們的事,說不說是我的事。嗬嗬,可我沒想到我把你當朋友,你把我當小人,還說這種話,還是人嗎你!”

    一席話說的林晗不吭聲,賀雅嵐想想還是不舒服,又對著大話大吼:“她夏苒傻還是聰明關我什麽事,我又不用和她過一輩子,你覺得心疼自有你去好好嗬護,在我這兒炫耀什麽優越感。我也是我爹媽掌上明珠呢,從小牡丹花似的伺候到這麽大,他們平時連句重話都不敢跟我說,你憑什麽對我吼,你算我的誰啊!”

    話筒裏一時隻有賀雅嵐氣呼呼的喘氣聲,兩個人無聲對峙,誰也不先掛電話,誰也不先彎腰。

    直到賀雅嵐罵了一聲:“還有話沒話,沒話就給我掛了……不,幹嘛你先掛,你等著,我先掛!”

    林晗這時候終於出聲,說:“有完沒完,媽的明明老子向你興師問罪的,最後被你罵得狗血淋頭,等我回味回味還不行啊,不許人被罵暈了反應不過來嗎?”

    賀雅嵐噗嗤一聲笑起來,林晗聽她笑了,自己也跟著笑出來,半晌,他低聲道歉:“是我自己有火,不小心把你當替罪羊了,剛剛對不起。”

    這麽驕傲的男人都低頭了,賀雅嵐也就不再端著架子,試探著問:“生什麽氣啊,又是你那位吧,你以前不是挺牛的嘛,怎麽現在就和一提線木偶一樣,喜怒哀樂全牽在她手上……你就不能有點出息?”

    林晗笑得苦澀:“臉都不要了,還要什麽出息。”

    賀雅嵐一嗤:“又開始裝情聖了。”

    林晗磨牙,說:“雅嵐,她說我傻。”

    賀雅嵐扁嘴:“是不聰明。”

    林晗說:“她不讓我辭職,她說我傻,我知道她是不想影響我前途,可我這心裏怎麽就這麽涼嗖嗖的呢?你說她是不是……”

    是不是從來不把他當回事,是不是還和一開始似的拿他當消遣。

    是不是從來沒想過多個他的未來,是不是還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是不是一盤木瓜和他擺在麵前,她還是會目不斜視地端著那木瓜走……

    賀雅嵐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催促:“她到底怎麽你了!”

    林晗改主意了:“沒事!”

    賀雅嵐擰眉:“你這人什麽毛病。”

    林晗惡狠狠:“老子女人哪哪都好,幹嘛隨隨便便要跟你分享!”

    賀雅嵐現在有點幸災樂禍地想,不是哪哪都好嗎,怎麽你都出國了,她還不來送送你?

    賀雅嵐過去坐他身邊,偷偷一瞥,瞧見他正在手機上瀏覽相片,無一例外都是夏苒,正麵,側麵,背麵,或醒或睡,隻是無一例外都是偷拍。

    電量不夠,此刻跳出來一條提醒,林晗直接就將手機關了,往袋子裏一放,睨著旁邊一人:“看夠了沒?”

    賀雅嵐收回視線,裝得不經意,說:“該走了啊,這都幾點了。”

    林晗長長籲出口氣,說:“好。”

    飛機起飛那一刻,他看著窗外,側臉寂寥。

    賀雅嵐在旁邊拍了拍他手背,他突然扭過頭來看著她,在隆隆的飛機聲中說了句什麽。

    賀雅嵐沒聽清,湊近過去,聽到他一字一句重複——

    要是她說一句,哈哈,你留下,我就留下,再也不走了。

    ***

    大雨初歇,地麵濕滑,車速過快,幾次堪堪擦過其他車子。夏苒係著安全帶,抓著車裏的把手,心跳一直沒下過一百。

    夏苒心裏還念著要快一點,再快一點,最好再來一場大風大雨,能讓飛機走得更晚一點。

    她看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好久沒覺得心裏這麽慌張過。

    她在畢業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夢見過學生時代的事情,上學遲到,上課沒帶課本,作業沒做好,考試不會題……

    有一次終於沒再夢見那些狼狽的場景,隻有夏季炎炎的夜晚,吊扇呼呼的風聲,她坐在教室裏,一回頭杜希聲就在身後。

    多美的夢啊,杜希聲向她微微一笑,便是心花怒放,有白色的紙條從他手上傳遞過來,一人一人接力,最後終於落到她手上。

    她滿懷欣喜的打開,卻看到紙上一行熟悉得幾乎驚悚的字跡:看窗外。她硬著頭皮去看,林晗黑著臉站在窗戶外。

    緊張啊,驚嚇啊,她大喊著坐起來,心裏恨恨在想,這哪是什麽青梅竹馬,分明是洪水猛獸,是夢魘,是魔鬼。

    現在再想起來,驚訝他原來有這樣深的紮根在她心裏——盡管麵目每每猙獰,是她平靜生活裏不多的攪局者。

    司機這時候問:“小姐,你去機場是接人還是送人啊,不過這人肯定是你喜歡的那個吧。”

    夏苒不解,他說:“你看你笑得啊。”她一摸臉,看著窗外的後視鏡,絲毫沒發現自己笑得這樣燦爛。

    夏苒總覺得心裏氳著一股氣,散不開咽不下,一直這樣盈盈充實著,讓她整個人都處在一種奇異的亢奮中。

    見麵了該說什麽,是笑還是鬧,他會不會和個孩子見了媽一樣,兩隻手舞得像蝴蝶翅膀,一溜小跑地衝過來。

    不行,怎麽越想越要笑。

    司機問:“幾點的飛機啊。”

    夏苒說:“三點。”

    司機說:“還來得及嗎?”

    夏苒說:“可能會晚點。”

    司機說:“你趕緊打個電話告訴他。”

    打過了,有個女人告訴她,機主已關機。

    司機歎氣:“太趕了,你就是打通了,他也不一定會等你。”

    夏苒卻擰起了眉,說:“不可能,隻要我讓他等,他就一定會等我的,哪怕趕不上飛機,他也一定會等我。”

    可如果她不說呢?

    偌大的飛機場,夏苒找不到林晗。

    上服務台詢問的時候,打扮精致的前台告訴她那一班飛往美國的飛機已經起飛。

    夏苒心裏那團聚的細密的氣一下子破了。

    從機場走出來的時候她還在想,林晗會不會躲在某個角落和她玩捉迷藏,他就是要看看他在她心裏到底有多重的分量,她會不會來,會不會讓他不要走。

    她此刻一個不經意的回眸,他就嬉皮笑臉地湊過來,臭不要臉地當眾給她一個深吻,然後說:“苒苒,你還是舍不得人見人愛的我吧。”

    夏苒一連回頭幾次,卻隻有形形□□的人群,來來往往的陌生人。

    蘇珊給她打電話,問要不要接她下班:“天又暗下來了啊,估計你走那會兒就有大雨。”

    夏苒心不在焉:“無事獻殷勤。”

    蘇珊大怒:“我還不是看在林哈哈走了,你又成了可憐兮兮的一個人?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夏苒耳膜都被震得疼,說:“行行,那你來接我吧,不過我不在單位。”

    蘇珊問:“那你在哪浪呢?”

    夏苒說:“我在機場呢。”

    “……”蘇珊尖聲:“中午問你,你還說沒空去送的呢!”

    夏苒掛了電話。

    她在靠近機場門的一張椅子上坐下,自動門,人來人往中幾乎從沒闔上過。果然是又起了風,一股股從門外吹進來,把人凍得渾身發顫。

    手機又響起來,上頭一連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號碼,夏苒心一窒,立刻接過來,說:“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