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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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希聲笑著,聲音卻冷得像是飄起雪:“這麽多年了,你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林晗一怔,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氣惱之中,連著腦後的幾根毛也直立起來。
他一步跨到地上站立起來,說:“希聲?你這空子鑽的還真是到位,我前腳剛離開隋興,你就迫不及待來挖牆角。什麽這麽多年,什麽長進,是說的我嗎,我年紀還輕著呢,聽不懂啊。”
杜希聲很閑適地靠到病房外的那麵牆上,說:“我是感慨你泡了這麽多年妞,還是嫩得不行,就你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怪不得到現在還沒定下來。”
林晗也不生氣,說:“沒辦法,有些東西是天生的,論玩女人這一點,我當年也算是個中強手了,和你杜希聲相比還是挺有差距的。”
杜希聲說:“是不是找時間切磋切磋,要不要我教教你。”
林晗說:“沒什麽必要,以前年紀輕不懂事,玩就玩了,現在定下心來隻想對一個人好,哪怕再笨拙再傻帽,隻要盡心盡力,一心一意,人家總能看得到我身上的閃光點。”
他把那四字成語念得一字一頓,杜希聲沒被困擾,語氣反而更加慵懶:“是嗎,那我怎麽還能用‘人家’的手機來接你的電話。”
一句話切中命門,林晗身上沒有哪怕一寸肌肉不緊繃,兩隻手攥得緊緊,手機堅硬的壁殼刺得手指一陣疼痛。
他是忘了,這世上除了一個青梅竹馬的夏苒,還有知根知底的杜希聲能讓他發瘋。他刻意忍下的脾氣已麵臨崩潰,此刻吼道:“你讓夏苒接電話。”
杜希聲幾乎打了個哈欠:“她還在睡著呢。”
林晗牙齒咬得哢哢響,說:“那就麻煩你把她喊醒,告訴她,她男朋友現在有話要跟她說!”
杜希聲一陣笑:“男朋友?哈哈,不得不說你臉皮厚度倒是一點都沒減。我不喊,她昨天累了一整晚,剛剛才睡下,我舍不得喊她起來。”
稀鬆平常的一句話,杜希聲偏偏拿腔拿調說得曖昧十足,林晗呼吸都重了,快要爆發,他還不慌不忙的火上澆油:“哈哈,看來你下麵那點本事也不過如此嘛。”
林晗咬牙切齒:“杜希聲,你現在怎麽這麽讓我瞧不起呢,怪不得夏苒拚了命都要和你離婚,你這種人到底懂不懂什麽是尊重,什麽是愛情?”
林晗先掛了電話。
若不是杜希聲猛然想到這是夏苒的手機,大概此刻這個冰冷怪物已經被一把甩到牆麵,繼而碎得四分五裂了。
一仗打完,表麵上他占盡上風,讓林晗喪失冷靜,可他在惡心到別人的時候,第一個惡心到的其實是他自己。
他緊緊貼牆而站,用後腦輕撞牆麵,試圖讓自己更加清醒……尊重?愛情?他不懂嗎,他……難道真的不懂?
擱在兜裏的他的手機在響。
杜希聲掏出來,一看名字就掐了,對方持之以恒,又追撥回來,反複幾次,杜希聲都倦了,接過來,問:“什麽事?”
嚴熙婷笑得促狹:“喲,是開會了?我都急得沒辦法,想順著光波爬過去了,你好歹是接了,解救我於水火。”
杜希聲還是冷冰冰的那一句:“什麽事?”
這種關卡,調侃幾句,他可能直接就會掛斷,嚴熙婷舍不得將時間浪費在機械勞動上,索性開門見山:“我聽說你去禾水了?和夏苒在一起?”
杜希聲冷嗤:“你消息倒挺靈通的。”
嚴熙婷擰眉:“希聲,你對我怎麽這麽冷淡?我自己名正言順的男朋友,陪著前妻回家鄉,我這個正牌女朋友打個電話問問,你就這個態度?”
杜希聲一時沒說話。
嚴熙婷動了氣:“希聲,你現在是把我當什麽了,你以為我愛你,處處地方都能包容你,就可以讓你這樣欺負我,一次又一次?”
杜希聲打斷:“熙婷——”
“你先聽我說。”嚴熙婷質問:“希聲,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又對你前妻死灰複燃,想跟她重溫舊夢了?”
杜希聲想也沒想:“沒有。”
嚴熙婷立刻把心放一放。
杜希聲說:“我心裏一直都沒放下她,一直都沒有。”
嚴熙婷:“……”
嚴熙婷立馬慌了:“希聲,你說什麽呢?”
杜希聲正翻著夏苒的手機,剛一點開相冊,置頂的第一張便是她和林晗的合照。光線不好,有陰影阻擋,林晗帶著酒醉的紅暈將頭靠上雪白的胸脯,夏苒大大方方地將下巴磕在他頭上,露出半張饜足的笑臉。
他心一顫,是如此劇烈又起伏的一顫,腦子裏嗡嗡著一時聽不到任何聲音,想她在他麵前是何時何地才有過這樣的一副笑容,甜蜜的,性感的,迷醉中又帶著一點羞怯的,笑容。
這幾乎比他親耳聽見林晗向他宣誓主權、夏苒對他百般避讓來得更為讓他吃驚,仿佛無意裏闖入秘密花園,他能親眼看到他們癡纏的身軀,他們滾成一團,他們如兩條相纏的靈蛇,她在他懷裏顫抖呻`吟。
疼痛重錘心髒,杜希聲幾乎弓起身子抵禦這重創,耳邊忽然轟地炸開,現實對流,嚴熙婷喊他的聲音急切又焦躁,他長長的呼吸了好幾口,這才自方才的失魂落魄裏收回神思。
嚴熙婷說:“希聲!”
杜希聲說:“算了吧,熙婷。”
嚴熙婷:“……你說什麽算了?”
杜希聲一字一頓說:“咱們分手吧。”
嚴熙婷勃然大怒:“我幫你度過危機了,你就立馬過河拆橋,杜希聲你這個渾蛋,你怎麽敢甩我!”
***
夏苒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稍稍一動,身上原本披著的一件衣服落下去,她剛要伸手去拿,脖子連著脊柱尖銳萬分的疼痛起來。
一隻手此刻伸到麵前,將衣服拿起來。杜希聲的聲音懸在頭頂:“你這是趴太久了,先別亂動,坐著稍微緩一緩。”
他將那件西服外套重新穿上,想去幫忙按摩,兩隻手剛一放到她肩頭,她立馬不管不顧地跳起來。
哪怕身上疼得直抽抽,還是耗子見了貓一樣的躲開。杜希聲心中唏噓,看到病床上的人此刻亦動了動,說:“爸。”
夏苒循聲去看,父親果然已經睜了眼,他因為大量出血輸了好幾百毫升的血,哪怕一時度過危險,此刻一張臉上仍舊毫無血色。
她撲到床邊,去抓他的手,說:“爸,我回來了!”
夏父兩隻眼睛渾濁,盯了杜希聲好一會兒,這才慢慢悠悠轉到夏苒臉上,不過一眼,他闔上眼簾,將手慢慢抽走。
夏苒如被雷擊,心裏的痛更甚身體,猶豫中又去牽他,說:“爸爸,對不起,我回來晚了,爸爸,你現在覺得怎麽樣,有沒有好一點——”
夏父嘴唇抖動,但沒發出一個詞來,死一般的靜謐裏,隻有窸窸窣窣的布料聲響。
他又將手抽開了。
杜希聲去安慰夏苒,說:“苒苒,我請的幾個專家都在外麵等著了,剛剛你睡著了,怕他們打擾到你就一直沒喊進來。你現在呆在這裏沒什麽事,不如出去轉會吧,也好讓專家們進來給爸診斷診斷。”
夏苒不肯走:“不要,你讓他們過來好了,我不走,我要留在這兒陪他。”
床上的人眼珠子轉動,半晌,吐出兩個字,發不出聲音,但口型教人看得清清楚楚,夏苒見他分明說的是:出去。
杜希聲拍拍她肩膀,說:“走吧,苒苒,你從昨晚到現在還一點東西都沒吃過呢。”
可夏苒吃不下東西,坐在醫院公共食堂油膩膩的餐桌邊,剛喝了幾口粥湯就放下筷子,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桌麵。
杜希聲剛剛吃過一個包子,喝過兩口豆漿,將一碟小菜推到她麵前,說:“多少再吃一點。”
夏苒搖頭,說:“我夠了。”
杜希聲將麵前的那碗粥三兩口喝了,拿紙抹了抹嘴,說:“你別先走,在這兒稍微等我一會兒。”
杜希聲急匆匆又去窗口買了一袋豆漿,兩個包子,看到有新煮出來的玉米,挑了一根米粒飽滿的,拿幹淨袋子裝好了。回來的時候,夏苒卻不在位置上。
食堂裏人不多,一眼下去就望得清清楚楚,他拔腿往外走,在食堂外的台階上看到這女人。
天上下起了雨,她伸手抓了一捧,頑皮地任憑冰冷的雨水流進袖口,臉上卻是落寞又沉鬱的,壓著唇角,麵容疲憊。
大雨傾盆前,氣壓走低,杜希聲覺得胸悶,與她並肩站了一會兒,投其所好地說:“苒苒,我準備等爸——”
“我爸。”夏苒眨了眨眼,抖落飛在睫毛上的細雨:“那是我爸爸。”
杜希聲怔了怔,說:“我準備等他情況穩定,接他回隋興治療修養。”
夏苒眼中的光立馬亮了亮,隨即又很快熄滅:“他不會跟我走的。”
杜希聲安慰:“會的,他隻是一時沒想得明白。”
夏苒搖頭:“不,很久了,他討厭我,憎惡我,他很久之前就已經不要我這個女兒了。”
伸出去的一隻手收回來,她更是疲憊無比地垂下頭,杜希聲試圖去將她摟進懷裏,輕聲說:“別難過,我還在你身邊。”
她一雙眼睛猛然抬起來,毫無阻攔地看到他臉上,像是很認真地看了會,倏忽笑出來,說:“不,杜希聲,你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