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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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晗一早就到了禾水,打車過來的時候,恰好見到夏苒爸爸從樓裏出來,手裏抓著幾個紅色的方便袋。
他坐在車裏,一個遲疑是上去打招呼還是先別打草驚蛇的時候,夏父已經拐過小巷而去,不見蹤影。
林晗很快付了車費下來,豔陽高照,光線筆直,穿過這不高的樓房直射到他臉上。他微眯起眼睛抬頭,看到水泥本色的牆麵上水痕斑駁,生了鏽的鐵窗落下橘色的紋路,向陽的半扇牆壁爬滿了碧綠的爬山虎。
他以為此生再難踏上的一塊地方,如今近在咫尺地出現在眼前,封存的許多記憶便如潮水般一*湧來——這該是,久違了的,家。
林晗沿著記憶的樓梯拾級而上,時空和記憶的交織帶來了種種不可名狀的激動,卻又無可避免的,隨著樓層的逐漸臨近而越發讓他緊張。
與少小離家老大回的鄉情相比,這時候的他更在乎的是夏苒,走路時怯怯,上樓時怯怯,敲門的時候,一顆心提在嗓子眼。
再三確認沒人在家時,他那熬了幾晚沒睡,繃得過緊過直的神經幾乎快斷,幸好有個開對麵門的大媽這時候好心問:“你誰啊,來找人的嗎?”
房子已老,住戶不知易主幾次,林晗不認識這位大媽,這大媽也認不出他。
林晗說:“對,請問這是夏家吧。”
大媽熱情點頭:“是是,你是想找小夏還是老夏。”她忽地一拍手:“你來得不巧,這爺倆剛好都不在,小夏一早就出去有事了,老夏去買菜了,我剛剛還在巷子口遇見他。”
林晗一顆心立馬堅強有力地蹦了蹦,頭也不暈,腰也不酸了,一口氣能上五十層樓。他樂嗬嗬地說:“這就好,這就好。”
大媽很是關切:“好什麽呀,小夥子,人都不在家呀,不然你現在跑出去追,老夏那速度估計也走不太遠。”
林晗說:“沒事,我就在這外麵等——阿姨,您確認這家的小夏也在的吧?”
大媽眨巴眨巴眼:“在啊,這才剛剛回來沒幾天,說是以後都不走了,就留禾水這兒發展了……你不是這家朋友嗎,你不知道這事兒啊?”
林晗笑眯眯:“知道,知道,就是還沒敢相信,向你求證一下心裏舒坦。”
知道夏苒就在家裏,林晗終於放心大膽地做起了守株待兔的好工作,為了防止跟夏苒再次擦肩而過,他家明明就在高一層樓的地方,他都沒敢上去。
一會兒堵在夏家門口,一會兒堵在樓道口的必經之處,心裏還默背著來前跟蘇珊商量好的開場白,打定主意無論如何先為自己當天的不信任道歉,再為自己母親的言語道歉。
所謂曲線救國,先爭取過組織的寬大處理,換來了兩方新一輪的和平外交關係,再來想想秋後算賬的事情也不遲嘛。
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在林晗為她衣帶漸寬終不悔,從遙遠的國度幾次中轉飛到這裏,更是哪怕連一分鍾眼都沒闔過之後,她居然坐著另一個男人的車回來,還十分不講矜持的說要從長計議。
林晗腦仁子疼得快要炸開,一把抓上夏苒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的手腕,說:“夏苒,咱們才這幾天沒見你就要給別人機會,你問過我的意見,考慮過我的感受了嗎?”
夏苒一瞬的發怔過後,神智很快回溯,反手欲要掙開他,驚訝地說:“你怎麽在這兒!”
林晗咬著牙,又是不經大腦地胡說一通:“你當然不希望我在這兒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要跟誰從長計議。”
林晗說著便是殺氣騰騰地往下走,夏苒急忙跟著,說:“林晗!”
恰好侯勇聽到爭吵的聲音,以為夏苒跟誰發生了爭執,又中途折了回來,於是狹窄的樓道口,兩個不打不相識的男人再次重逢。
林晗眼中冒著火,侯勇不服氣地咬著牙,都時刻準備著要給對方一擊。
夏苒跑下來抓緊林晗胳膊,說:“林晗,你能不能別老這麽衝動!”
林晗已經認出侯勇,指著他發狠道:“夏苒,這不是挾持過你的渾蛋嗎,你怎麽跟他混到一起了。上次我手下留情讓你逃了,這次可不能這麽輕易讓你過關!”
侯勇那窩了一肚子的火也正愁沒處發,說:“行啊,想吵架說話,想打架奉陪,這次誰也別給誰找幫手,就這麽拳拳到肉地比一場。”
林晗:“比就比!”
夏苒一把抱著林晗窄腰,快急瘋了,求爺爺告奶奶:“侯勇,我求你別在這添亂了,你先走吧,廠的事情我答應你好好想辦法,我不做半途而廢的人,你也給我個麵子。”
條件誘人,侯勇不吃眼前虧,再次確認,複又得到她肯定的答複後,招呼不打便轉身走。急得林晗掰她手,說:“麵子不是給的,是掙的,苒苒,你等著,我一會就回來!”
夏苒看侯勇已經上車,自己也被這猴子弄得精疲力盡,手上力氣即刻一鬆,說:“林晗你沒救了!”
***
夏苒快步走上樓道,連個停頓的背影都不留,林晗追出去罵了幾句,想到夏苒一進家門就如同放虎歸山,這早上的等待即成泡影,連忙又轉身突奔而來。
在夏苒捅進鑰匙的一刹,他按住她手,連手帶鑰匙一起拽過來,死死捂進自己懷裏,說:“你這個小渾蛋不許跑。”
夏苒又氣又急,順著他力氣拿手推他,沒想鑰匙卡上他胸,尖銳的前端隻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刺在肉上。
林晗疼得直齜出白牙,還是沒肯鬆下這分力氣,夏苒看了不忍,隻好自己攥進鑰匙,硬是將手扭過來,拿拳背對著他。
夏苒說:“我手疼,你鬆了。”
林晗直直盯著她,眼裏能伸出鉤子一樣。
夏苒被紮得無處不疼,語氣終於弱了,說:“鬆開,真的手疼,你這是家暴。”
一句話終於說得麵前的男人繃不住,方才還因憤怒扭曲的一張臉,此刻別扭之極地笑出來,把她鬆開來,抓過她被鑰匙頂得通紅的手心,小聲埋怨:“哪有你這樣的傻子。”
夏苒將手從他手裏抽出來,退了一小步,拉開一段距離,問他:“你來這兒幹嘛?”
林晗說:“我還能來幹嘛?”他又一步追上去,她已貼到大門,再無路可退,整個身子便又被包裹進來。
他說:“我反悔了,現在你要我走,我也不走,就要跟大鼻涕一樣粘著你。”
夏苒立馬擰起眉,說:“我反對。”
林晗將頭往她胸前埋:“反對無效。”
夏苒憤憤:“你一大男人言而無信。”
林晗氣呼呼道:“你還撒謊成性呢,什麽叫搬回去跟杜希聲住了,什麽叫你要給他一個機會,你真要做回杜太太,一個人灰溜溜回禾水幹嘛?”
夏苒要辯解,林晗又接著補充:“你要想甩了我就直說,別整這些有的沒的,想讓我知難而退,徹底死心是不是?我告訴你沒門,我一回過神來天南海北也要找回你!你就真能忍得住惡心,跟你前夫在一起也不行,我當男小三也要把你一把搶過來!”
夏苒聽到小三這個詞就犯暈,嗆聲:“你別胡說八道的。”
林晗說:“行,不胡說八道,先說說你跟剛剛那個男的怎麽回事,什麽時候碰到的,又坐人車,又跟人眉來眼去的。”
夏苒簡直怕了他,說:“你能不能別一生氣就什麽話都亂說,我跟他在談事情呢,我還沒考慮好,當然要從長計議了。”
林晗說:“你有什麽事能跟他談,你不知道那人有多危險是吧,他以前還想在巷子裏那啥啥你呢!”
夏苒聽得直翻白眼,樓下忽然響起腳步聲,一人問:“這麽晚才回來啊。”
一人回道:“是啊,我女兒愛吃鱖魚,跑了好幾個菜場才買到。”
“做好要到下午嘍!”
“沒事,早飯吃得也晚!”
樓上兩人都是一怔,尤其是夏苒,出了一後背的冷汗。這種狀況下,林晗和夏父還不適合見麵,總不能一邊沒理清楚,一邊還要跟家長解釋。
林晗一瞬慌張後,眼中的光倒是異樣地堅定了起來,夏苒還沒琢磨出這意味,就見他往後一退要往樓下去。
夏苒嚇得魂都飛了,一把扣住他手,他扭頭嫌她煩:“別攔著我,我這就跟你爸爸說我們的事,看你還想怎麽逃!”
夏苒就是怕這個,死死抓著他是怎麽都不肯鬆手,連拉帶拽將人往樓上趕,邊催促:“我爸心髒不好!求你別再胡來了!咱們從長計議行不行!”
林晗哪肯乖乖就範,說:“你今天跟從長計議杠上了是不是,不行,除非你跟我分手的事就此算翻篇!”
腳步聲是越來越近,夏苒急得腦子都發暈,隻好說:“行行,你快跟我上來!”
林晗嘿嘿一笑,終於跟著她往樓上去。家裏的鑰匙他有,剛剛插到鑰匙眼要開門,夏苒一把按住他手。
樓下人正往上看,說:“哪兒來的聲音啊,咚咚咚的。”
夏苒輕聲道:“先別開。”
她氣息不穩,還要克製著緩慢而小聲的吸吐,更別提一隻手忽地按上她下巴,他掰過她臉,彼此湊近,她更是心跳砰然。
四目相對,鼻尖碰著鼻尖,危險的距離,卻是誰都沒舍得移開視線。
再吵再鬧,看到林晗的那一眼,吃驚之外,夏苒的心裏還是不由喟歎了一聲,有點意外,有點忐忑,當然也有點欣喜,有點不可與人言的滿足。
他能來找她,他能找得到她,原本就是書裏的情節。夜半無人,輾轉反側的時候,她怎麽可能沒有暗自想過這樣的一天?
隻是她吃準了他的心結,以為她拉出杜希聲的大旗,就能戳中他最脆弱的一點,要想分得幹淨,怎麽可以不用狠招……可他還是來了。
距離這樣近,他的身體,他的臉,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和唇舌……林晗吻下來的時候,她隻是瑟縮了一下,便隨即陷入這一汪深潭,而後甘心溺死。
他嘴唇滾燙,身體的溫度更甚,燒得她四肢百骸分散開來,化成細小的齏粉,隨著空氣飛騰翻轉,又聚合過來,緊緊攀附到他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這才停止下來,一隻手摩挲著她微微腫起的嘴唇,說:“你瞧瞧,怎麽都逃不過我的手掌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