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灣聞聲猛地回頭，眼中露出不加掩飾的驚喜。

    “伍起哥哥！你終於來找我了！”

    沅灣再也忍不住兩天來心中積攢的委屈、害怕和擔心，山崩地裂地哭了起來。

    伍起輕輕撫摸著自己肩膀上的小腦袋，一路上如同行屍走肉般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他覺得自己已經變成灰色的心髒終於又開始重新跳動。

    自己終於不再是孤零零的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兩人身上，不過並不是因為什麽讓人感動的兄弟情，而是因為伍起身下的——那雙腳。隻有譙勇看著抱頭痛哭的兄弟倆，在一旁陪著抹了抹眼睛。

    “人類？”瑚喬下意識地發出一聲驚咦。

    譙盛揉了揉眉頭，詢問的目光投向追著伍起過來的譙定一行人。

    “稟告首領，我們奉命前去沅江口查看情況，卻發現沅江口已經消失不見了。”

    “不見了？”譙盛瞥了一眼瑚喬，發現他仍舊一副莫名的微笑掛在臉上，忍不住又抬手揉了揉眉頭。

    “對，以前沅江口所在的地方，現在隻有一麵高出水麵數十丈的石壁，而且石壁往南北兩側延伸，無窮無盡。在石壁下發現了堆積如山的沙土，可以確認是曾經的沅江口無誤。這個人類少年是我們在石壁附近勘查時從崖壁上麵掉下來的，因為覺得他可能知道沅江發生了什麽，所以把他帶回來，讓首領親自審問。對了，還有一點。”

    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譙定又裝模做樣地挺了挺胸抬了抬起頭，看得旁邊的譙連一陣腹誹，明明人是他救的，怎麽風頭全被叔叔出了。

    一邊想，他又看了一眼那個人類少年，驚奇地發現少年似乎變得不一樣了。自打醒過來，少年就一直一言不發，不管怎麽勸怎麽威脅都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雖然活著卻感覺跟死了一樣。而現在，雖然隻看到一個背影，譙連卻感覺到他好像重新活了過來。

    “還有一點，這個人類得到水靈承認了！”

    眾人：“……”

    譙連實在無力吐槽，譙定叔你是覺得大家看不出來嗎，為什麽要這麽鄭重地講這種事，一個人類沒有任何事情得站在海底，怎麽可能沒有得到水靈承認。

    不過，難道真得沒有其他可能了嗎？譙盛想到一件很久以前聽過的事情，心裏的擔憂更重了。

    除了人類，海中生有雙足的種族還有很多，不過大都出生在深海。最有名的一個種族據說天生靈體，通體由密度極高的水靈凝聚而成，對水靈具有難以想象的控製能力。雖然這個少年身上感受不到那種天生靈體的威壓，但同樣也沒有人類那種讓人厭惡的土腥味，說不定是某種等級低一些的靈體體質？

    如果沒有其他可能，那麽不管剩下的那種可能多麽不可思議，它也一定是真相。加上那個不到十歲就引靈入體的鮫人，譙盛覺得情況可能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糟糕。

    “好了，團聚的時間固然值得珍惜，但該處理的正事還是要處理。”譙盛見大家都看向自己，又接著說道：“不管這位伍起和沅灣小朋友從哪裏來，他們兩人的命都是我們譙島部落的人所救的，沅灣現在又是譙勇的俘虜，按照近海鮫人部落的規矩，我譙島擁有對他們兩人的處置權，這點沒人有異議吧？”

    雖然麵朝瑚喬發問，譙盛的眼睛卻緊緊盯著地上的兄弟倆。伍起抬起頭，皺著眉頭慢慢打量了一圈周圍的人，雖然不太明白具體情況，但他能感覺到這些人似乎都對自己倆兄弟不懷好意。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不過我們還有要緊事情要做，這就要走了，多謝你們這兩天對沅灣的照顧，有機會我會報答你們的。”說著，他從地上把沅灣拉起來，朝譙盛鞠了一躬，便要轉身離開。

    “你以為我這裏是想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嗎！”一直看起來沒精打采的譙盛突然一聲喝道，眉間蕩漾起一道淡藍色的波紋，並迅速向四周擴散出去，所過之處，萬物靜止，寂然無聲。

    伍起覺得身邊的水靈突然變得堅硬無比，而且還在用力朝他擠壓，讓他連眨一眨眼睛都沒法做到。又一次，他體會到了那種身不由己的恐懼，又一次，他爆發出了那種野獸臨死前的不甘和瘋狂。

    “啊！……哢嚓”。

    瑚喬仿佛聽到一聲石頭碎裂的身影，下意識地轉頭看去，發現伍起正滿身汗水地站在原地喘息著，雙眼警惕地盯著一臉驚訝的譙盛。

    咦？自己竟然又可以動了，譙盛的空間凍結被破了？難道是這個人類少年？瑚喬飛快地轉著心思。

    “事到如今，你還說自己是從沅江來的人類嗎？”譙盛很快調整了下心情，雖然對方比自己意料中的要強，但也不是完全沒辦法，而且敵人不管再強大，隻要暴露出來的，就比隱藏在暗處好對付得多。

    伍起皺了皺眉頭，沒說話，倒是旁邊的沅灣又氣呼呼地解釋了一遍：“我們真是沅江來的，伍起哥哥不是人類還能是什麽，你看這雙腳，這麽明顯，你是不是瞎啊！你這麽厲害，卻不肯去救譙秀姐，你不是好人！伍起哥哥，我們走。”

    “我剛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譙島擁有對你們的處置權，這是近海所有鮫人部落共同的規矩，如果你們今天離開這裏，我保證你們將會受到近海所有部落的追殺。”

    伍起看著石台上滿麵皺紋的鮫人，心裏不停地猜測他如此針對自己兄弟的原因，他知道這個原因才是問題關鍵。

    “譙盛首領，我有句話說”，瑚喬也想不明白為什麽譙盛如此重視這兩兄弟，不過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另一個問題，他的任務隻是把沅灣帶回去，其他的事情隻要交給首領去解決就行了，跟他沒關係。

    於是他又一次笑容滿麵地發言了，“譙盛首領，俘虜是部落的私有財產，這一點我也認可，但是救了別人的命就擁有對他的處置權，好像哪個部落都沒有這一條吧。救人是你情我願的事，總不能說我救了一個重傷的人，我就有權殺掉他吧？這樣好像不對？”

    “那又如何。”譙盛有些不耐煩。

    “這樣的話便隻有沅灣小友作為俘虜歸譙勇私人所有。所以……譙勇！”瑚喬突然從譙勇大喝一聲。

    譙勇有些茫然地抬起頭，這些人的對話把他繞得有些暈，到現在都還明白過來形勢。

    “我向你挑戰！贏了你就把你的俘虜送給我，如何？”

    “行啊！來吧！”譙勇興衝衝地答應道。

    “挑戰”是他腦子裏不論何時都能接收到的幾個敏感詞之一。

    “來吧！你譙勇大爺一定把你揍得滿地找牙。”

    瑚喬：“……你能不能不提大爺這回事。”

    譙勇正得意地擺弄著自己的肱二頭肌，沉浸在血虐對方的幻想裏，瑚喬突然從腰間掣出一把青灰色石刀來，雙手持刀，猛地縱身朝譙勇胸口捅去。

    水流沿著刀身上波浪狀的花紋平滑的分開，刀尖極快而且無聲地劃向譙盛胸口，等譙盛反應過來地時候，刀尖已經離他身體不足盈尺。

    “呔！”譙勇猛地一聲大喝，粗壯的魚尾上爆發起一股刺眼的碧藍色光幕，擋住了石刀的去路，同時，他抬起足足有瑚喬腰身粗細的右臂，朝瑚喬的腦袋直擊而下。

    瑚喬被強烈的光芒刺得眯起了眼，不過眯起眼睛的他看上去笑意更濃了幾分，麵對譙勇的拳頭不擋不閃，反倒手上石刀的速度更快了幾分，竟擺出一副要同歸於盡的樣子。

    見狀，譙勇臉上也愈發凶狠起來，論打架拚命他還從來沒怕過誰，而且他對自己的防禦力很有信心，自己絕對不會死在一柄石刀下。

    “砰”，一股渾濁的水流從兩人交手之處炸開，把伍起等人卷出去翻了好些個跟頭，隻有譙盛首領穩穩地坐在原地。

    待到眾人穩住身體，四處滌蕩的沙石裏，一個足有丈許方圓的深坑漸漸出現在眾人眼前，譙勇如同小山一般的身影正半跪在坑底，右手深深地陷在水沙石裏，直沒至肘，旁邊地上插著剛剛那把石刀，半截刀身同樣埋在土裏，波浪形地花紋隻露出一點點尾巴。

    “還要繼續嗎？”瑚喬筆直的身影出現在土坑旁邊，臉上笑容如故。

    譙勇沉重地喘息著，抬頭看了一眼瑚喬，猛地躍起，尾巴上又是光芒一閃，一道若隱若現的藍色網影朝瑚喬兜頭罩下。

    半空中的譙勇跟著網影朝瑚喬團身撲去，嘴裏哈哈大笑道：“繼續！為什麽不繼續！打架我從來就沒慫過。”

    “噗”，剛剛接觸到網影，瑚喬竟然像個泡泡那樣炸裂開來，瞬間消失在眾人眼前。

    見狀，譙勇心下暗道不妙，上一次他的拳頭砸在瑚喬腦袋上就是這樣，明顯是種障眼法。於是他呲牙咧嘴地落地後，便急忙朝身後看去。

    果不其然，瑚喬正笑盈盈地站在坑底，手裏把玩著那把剛剛插在地上的石刀。

    “現在還來嗎？”

    譙勇瞪著一雙銅鈴似的眼睛，半晌才種種地哼了一聲：“哼！不來了，你小子跟瑚璉那個臭不要臉的一樣，老是整這些虛虛實實的東西打起來一點都不爽快。”

    瑚喬拱了拱手：“承讓了，譙勇大哥天生神力，正麵對戰小弟萬萬不是對手，所以隻能用些上不了台麵的東西了。”

    “別廢話，贏了就是贏了，少在這給我唧唧歪歪，再說了，你有那把刀，我一不小心連命都沒了，傻子才跟你打呢。”說完一個勁兒拿眼瞅譙盛，分明是說，你看，別人首領這麽大方，你什麽時候能給我一把這樣的神兵利器。

    譙盛被他幽怨的眼神看得有些無語，這把石刀之犀利，便是他也從未見過，上麵的花紋似乎對水靈有種天然的破壞力，那個臭不要臉的可沒本事弄到這種東西。

    譙盛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立於場中的瑚喬，說道“行了，人你可以帶走，不過要把這把刀留下。”

    聞言，瑚喬一把把石刀塞進了腰帶，耍起無賴來：“這可不行，部落規矩裏可沒有這條，譙盛首領該不會是想以大欺小吧，這樣的話，我譙島也不是隨便讓人欺負的，首領他老人家一定會帶著全部落的勇士來為我報仇！”

    “你在威脅我？”屢次受到忤逆，譙盛似乎真得動怒了，須發皆張，眉心一團藍色光芒伸縮跳動不止。一旁的伍起和沅灣兩兄弟看得緊張不已，偷偷開始打量一會兒要從哪撤退。

    許久，譙盛卻又重新耷拉起雙眼：“好你個牙尖嘴利的瑚喬，還真是跟瑚璉那個老不死的一樣一毛不拔，還有什麽事，沒事就快滾吧。”

    瑚喬嘿嘿笑了兩聲，突然嚴肅起來，說：“還真的有件正事，這次靈力突然暴動，附近幾個部落都損失慘重，首領打算在下個海水大漲的時候辦個宴會，請各位首領過去商量商量以後部落發展的事情，還望譙盛首領到時候賞臉。”

    “哼，宴會？他也不怕去得人太多，打起來把他老窩拆了！算了，賞不賞臉的，到時候再說吧，趕緊帶人滾，看到你們珊瑚島的人我就頭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