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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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濱宇是鮫綃織造廠裏的一個鮫人,克裏斯島土生土長,十六歲的時候引靈入體,同年進入工作區,到現在已經整整五年。

    二十一年的生命裏,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的生活有什麽不妥,能夠離開那個曾經那個地方,他已經足夠幸運。

    直到他遇見一個叫做濱蘭的姑娘。

    姑娘很喜歡笑,笑起來眼睛會眯成兩條彎彎的線。不管是她燦爛的笑容,還是她清脆的笑聲,都是濱宇的生命裏從來沒出現過的東西,它們和死氣沉沉的工廠如此不同,濱宇甚至想不到任何詞語來形容。

    姑娘很喜歡給大家講故事,大家也都很喜歡聽。

    故事裏有一座美麗的島嶼,那裏有五彩斑斕、像海浪一樣的魚群,有喜歡到海麵上吹風的老人,有喜歡偷吃的孩子,有很多熱情如火的少年,也有許多比她更加美麗的姑娘。

    濱宇不相信,因為不會有比她更美麗的姑娘。

    姑娘說每個人都應該有名字,名字要用故鄉作為第一個字。

    所以他叫自己濱宇,他覺得故事裏的那個地方就是他的故鄉。

    姑娘讓他明白,生命應該像高處最激烈的急流,而不是冰冷的深淵。所以她編織出來的鮫綃也具有生命,流光溢彩,川流不息。

    監工讚不絕口,讓她把秘訣交給大家。

    她卻說,一個沒有真正活過的鮫人永遠無法學會,所以他需要給所有工人放假,直到他們發現生命的意義。

    監工拒絕了,他說鮫人的生命是卑賤的,鮫人隻是機器和原料,一個技藝高超的奴隸仍舊是奴隸。

    濱蘭很生氣,眼睛瞪得溜圓。

    她說監工才是卑鄙的渣滓。

    監工抬手在她嬌嫩的臉上留下了一個通紅的掌印。

    姑娘溜圓的眼睛漸漸紅了。

    濱宇的眼睛也紅了。

    幾百個濱宇變成了最激烈的水流,衝向那個有些像蛤蟆又有些像烏龜的監工。

    ……

    暴動發生的很突然,伍起毫無準備。

    他的本意主要是訓練這些近海來的鮫人,鍛煉他們的法術能力。

    麵對別人經營了幾十年的地盤,他根本沒有信心對這些工人產生影響,甚至還要擔心自己的人不要被針對。

    他低估了生命的本能。

    伍起趕到現場的時候,隻看到一件空蕩蕩的廠房。

    監工頭目親自出手,整五百名工人被全部擊殺,屍體和血跡的清理隻花了一頓飯功夫。

    因為頭目說這裏要盡快開工。

    跟這件事的悲慘相比,伍起現在麵臨著更加嚴峻的問題。

    所有矛盾都提前爆發了,包括他們團隊內部的矛盾。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會發生這種事了?你到底想幹什麽?我知道你站在鮫人那邊,我也希望他們過得好一點,但如果他們全都起來反抗甚至逃跑,那麽克裏斯島也會崩潰的,到時候我當不當島主還有什麽區別?”

    賽萬緹很生氣,她覺得伍起可能從來沒有為她著想過,甚至可能一直在利用她。

    拉彌狄在一旁眯著眼睛,有些挑撥離間地說道:“伍起可是人類,為什麽要替你們水妖著想,要我說,現在的問題在於,這件事有可能引起你老爹的注意,到時候被查出來咱們是罪魁禍首,一首塞壬之歌,咱們誰都跑不了。所以咱們還是先跑路吧。”

    “你什麽意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告訴你,伍起永遠不會跟你走的!”

    頭疼,伍起看著糾纏不休的兩人,第一次有些後悔當初選擇到這裏來。

    她們說的都沒錯,但形勢其實沒有她們想得那麽嚴重。

    鮫人在這裏的生存狀況可不是什麽意識決定的,而是實力對比決定的!

    暴亂可能還會發生,但在這樣的血腥鎮壓之下,最多再有一兩次就會消失。

    問題是伍起在這件事裏嗅到了一絲陰謀的氣息。

    以河童一族的實力絕不至於被一幫普通工人瞬間殺掉,如果監工頭目早一些出手,他可能就不會死。而且鎮壓叛亂絕不至於殺得一個不剩,死到四分之一的時候,其他人應該就已經被恐懼支配了。

    這兩個反常的情況會導致同一個結果——增加這件事的嚴重程度。

    至少賽萬緹和拉彌狄都已經相信,工人的暴動繼續發展下去將會影響到克裏斯島的統治結構。

    那麽到底是誰在有意營造這種效果?

    “小心來自身邊的危險。”

    伍起忽然想起神秘人的話。

    本來以為隻是一個居心叵測的人試圖挑撥離間,現在看來有可能早就有別人察覺到了端倪?

    不過既然已經晚了一步,對手就不會再給伍起留下充分考慮和準備的時間。

    第二天就有人登門拜訪。

    不過不是克裏斯島首領那個級別的人物,隻是塞萬緹的另一個哥哥,塞千羽。

    親自登門的是他的手下,一個四肢奇長的河童。

    即便是蹲著跟塞萬緹講話,他還是要比塞萬緹高出一個頭。

    “好的,我知道了,我會安排好的,三天以後就去拜訪千羽大哥,麻煩您了。”

    剛剛恭恭敬敬地送走客人,塞萬緹立馬黑著臉看向伍起,沒好氣地說:“讓那些鮫人這些天都給我老實點,最好一句話都別說,老老實實幹活。”

    不知道出於什麽想法,對於這次的事情,伍起並沒有做出任何解釋,這也導致了塞萬緹對他的極其不滿。

    “就這樣?沒有別的事嗎?”

    伍起不鹹不淡地問道。

    塞萬緹一瞪眼,伍起已經很久沒用這種態度跟她說話了,難不成他真得想扔下自己,跟拉彌狄那個小賤人逃走?

    想到這兒,塞萬緹頓時變得淚眼涔涔。

    “你什麽態度!我昨天隻是那麽一說,你一點都沒替我考慮過!你就不知道求求我,我好歹是克裏斯島的繼承人,是個水妖,難道你要我主動求你帶我走嗎?”

    這下伍起傻眼了,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

    偏偏現在也不是解釋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此時此刻都盯著他們。

    “好了,哭什麽,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走,你先把剛才的事情說清楚。”

    塞萬緹盯了伍起半天,最後才定了定神,冷冰冰地說道:“從今天開始,所有工廠會連續五天不休息,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正他們都是你阿媽的心頭肉,多死一個你都不好跟你阿媽交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