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風起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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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像在漫天飛雪中看到了幾年前和楚紅綾在雪地裏嬉鬧的場景,那樣的清晰,仿佛曆曆在目,少女嬌顏,笑若銀鈴,拉著自己的手,在雪地裏歡笑追逐,天地裏的寂寞和寒冷,也都在她的笑聲中消融了,她就像雪一般純潔,像雪一般可愛。



    楚風臉上的笑意更濃,他的耳邊仿佛又回響起少女的清脆笑聲。



    這一幕恰好被人瞥見,有人冷聲喝道,“這位小兄弟,你莫隻顧貪玩,砸壞了奪命荊花啊,否則你有十條命也賠不起!”



    放在往常,如此心境被人擾亂,楚風多半會生氣,但他此時卻隻搖頭笑了笑,也不去理會。



    在他前方,不遠處的山坡上,有幾塊凸兀的岩石,其中一個岩石上麵,有著一朵鮮豔的花兒正待綻放,顏色極紅,紅得就像鮮血。



    據說之前有許多的無知之人,以為那是平常花朵,見它好看,便伸手去采,沒想到卻被它吸幹了精血,是以它的顏色才會這般的紅豔。



    它本是花苞,眼下就要完全的綻放了,當它完全的綻放,就意味著它的藥力和功效已達到極點,正是采頡的最佳時刻。



    所有人都在等著這個時刻的到來。



    這時候,遠處又有一群人結伴走來,個個光著腦袋,穿著僧衣,為首幾人則披著袈裟,其中一個正是在林中與楚風起了爭執的僧人。



    他們來到這裏,一眼就看到前方山坡上的奪命荊花,隻見為首的老和尚對身旁諸人交代了幾句,然後眾人也像其他人一樣,就地坐了下去。



    有人笑道,“我以為出家人超脫俗世,沒想到也要來趟這趟渾水啊?哈哈哈哈!”



    為首的老和尚慈眉祥目,施了一禮,淡淡道,“阿彌陀佛,並非我輩貪戀寶物,隻是寺內師叔他老人家身體有恙,需這奪命荊花做藥引。”



    那人道,“請問大師的師叔是?”



    老和尚道,“法號守虛。”



    那人大笑道,“原來是落霞寺的守虛大師,久仰,久仰啊!不知是誰傷得了他老人家?”



    老和尚道,“說來話長,師叔在外遊曆時,遭遇一夥人偷襲,那些人皆是黑衣蒙麵,不知身份,不過從手段來看,像是魔道中人。”



    聞言,眾皆大驚,紛紛看了過來,楚風坐在遠處,也是默默聽著。



    先前那人訝道,“魔道中人?”



    老和尚緩緩點頭,道,“沒錯,他們手段歹毒陰狠,所使用的兵器也是詭異莫測,師叔不幸身上中了一刀,結果血肉敗壞,若非我寺長老們聯手施功,將傷勢鎮壓,恐怕師叔他早已化為血沫,哎……”



    說到此處,他老眉緊皺,低頭歎了口氣,不忍繼續說下去。



    另一人冷笑一聲,道,“魔教惡徒早就被鏟除幹淨了,怎麽可能出現魔道中人?”



    老和尚身旁的一名濃眉大眼的僧人,也就是與楚風爭執的那位,厲聲道,“你這麽說難道是指我師父說謊不成?”



    那人冷哼一聲,偏過腦袋不說話,看樣子似乎正有此意。



    老和尚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十幾年前,隨著赤月教的隕落,魔教的確根基損毀,從此再無動靜,不過也並未被徹底消滅幹淨,如今再生枝節,卷土重來,也未必不可能。”



    楚風一聽赤月教三字,心神驀地一凜,他曾聽笑兒提及過,赤月教當年因東門洛風而盛極一時,隨著東門洛風死去,赤月教也被人趕緊殺絕了,過了這麽多年,莫非真的重出江湖了?



    那人聽老和尚這麽說,皺眉沉思著,卻沒有開口反駁。



    又有人道,“魔教又不是隻有赤月教一個,天下之大,江湖之廣,魔道中人數不勝數,偶爾冒出幾個,又有什麽好奇怪的?”



    眾人皆是交頭接耳,紛紛點頭,對此深以為然。



    另一人道,“的確如此,不過魔道中人,人人得而誅之,來一個,咱們便殺一個,來兩個,咱們便殺一雙!”



    有人接著道,“沒錯,來多少就咱們殺多少!”



    楚風心中不由冷笑,這些人本是來爭搶奪命荊花的,此時說到魔道中人,倒卻像是站在了同一陣營,頗有同仇敵愾的意味。



    老和尚歎道,“隻可惜那幾人身手非凡,師叔他老人家雖然僥幸活命,卻也無法將他們捉拿!”



    眾人一時無言,各自想起魔教詭術,又默然心驚起來。



    遠處又走來一群人,為首的是個身材很胖,神情卻不怒自威的中年人,朗聲笑著走來。



    楚風循聲望去,卻是吃了一驚,來者正是江小樓,此刻他手提一柄長劍,身後跟著個高挑玲瓏的美婦,身姿豐腴動人,眉眼帶魅,柔唇輕抿,左手抱著小女兒,右手牽著江小豪。



    眾人也已聞聲望去,一個虯髯大漢率先站了起來,抱拳道,“原來是狂神府主,有禮了!”



    江小樓在人群中站定,心中狐疑,卻仍保持著笑容道,“敢問閣下是哪位高人?”



    大漢似是刻意抖了抖手臂上的鐵鏈,高聲道,“在下胡鐵山,江湖人稱的鐵手索魂,就是在下了。”



    他這句話不僅是說給江小樓聽的,也是說給在場的眾人聽的,眾人凝神注視著他,上下打量,目中頓時有了尊敬和忌憚之色,鐵手索魂,這響當當的名號,江湖中又有幾人沒有聽過。



    江小樓也是吃了一驚,看了眼他手臂上纏著的粗大鐵索,隨即抱拳笑道,“原來是胡老弟,幸會幸會,你我可曾見過麵麽?”



    胡鐵山道,“麵倒是沒有見過,不過狂神府主的威名在夙州可謂是婦孺皆知,我方才來到這裏沒幾天,就已經聽見了許多關於府主的傳聞,此時一見來者威儀,也就猜想到是府主來了。”



    江小樓拍了拍胡鐵山肩膀,笑道,“胡老弟當真是太過抬舉了,江湖傳言,不可盡信,嗬嗬。”



    一個手持長劍的健壯青年直身而立,劍眉倒豎,厲聲道,“我聽說狂神府主劍法了得,當年以一人一劍之力,在十幾名用劍高手的圍剿下全身而退,自此人人敬畏,他自己也自命劍神,我這番有幸碰見,倒很想討教討教!”



    胡鐵山喝道,“放肆,你這小子會不會說話!”



    江小樓目中怒光一閃而逝,抬手阻止了胡鐵山,隨即轉身淡淡看著青年,淡笑道,“不知這位小兄弟師承何門,你若要與江某切磋劍法,大可擇日而戰,江某定當奉陪!”



    青年斜視道,“不必擇日這麽隆重了,我此刻就想見識一下!”



    話音未落,他人已高高躍起,身形矯健,速度敏捷,在半空中哐的一聲拔出了長劍,向江小樓的所在刺去。



    眾人皆是一驚,本以為他是不知哪裏冒出來的愣頭青,見這淩厲劍勢,卻是果真有兩把刷子。



    然而江小樓瞧也未瞧青年一眼,臉上依舊是淡淡而笑,隻不過他的手腕一抖,隻聽見哐的響聲,他已拔出了自己手中的劍。



    眾人循著聲音望向他的手和他手中的長劍,卻見他的手一動不動,劍也猶在鞘中,隻是他的身側忽然多了一道劍氣,飛速向青年斬去。



    眾皆倒吸涼氣,驚訝不已,原來就在一瞬間的工夫,大家尚且未看清楚,江小樓已然拔劍斬出了一道劍氣,並且已經收劍。



    那青年剛飛起半空,又立馬被劍氣斬落下去,身體倒飛,重重砸在了石岩上,衣裳破碎,長發淩亂,而他手中的長劍已在劍氣中化為了銀白的粉末,隨著大雪一起飄飄墜地,隻剩下劍柄還被他緊握在手裏。



    在場的眾人大驚失色,無一不被江小樓隨意斬出的這一道劍氣所震撼。



    楚風坐在遠處,看了看倒地不起的狼狽青年,又看了看江小樓手中的長劍,心裏兀自震驚,三天前的晚上,他與江小樓在月下暢飲,江小樓口口聲聲說自己已老了,可現在看來,江小樓非但人沒有老,他的劍也沒有老!



    那他為何要說自己老了呢?楚風好奇著,瞥了眼江小樓身後的美婦,驟然想到什麽,隨即無奈的啞然失笑。



    老和尚道,“阿彌陀佛,檀越的劍術造詣實在了得,的確不愧劍神二字。”



    江小樓笑了笑,對著老和尚俯首行禮,道,“原來是靜善大師,慚愧慚愧。”



    楚風心裏暗覺可笑,劍法高強又如何,受人敬仰又如何,到頭來,連自己的妻子都管不住。



    這時候,江小樓卻轉身向楚風走來,他的妻子也徐步跟上,楚風頓時一驚,沒料到江小樓發現了自己。



    江小樓走到楚風身前,眉頭微皺的道,“楚公子,前幾日你為何不辭而別,莫非是在下招待不周,令公子有所不滿?”



    楚風隻好站了起來,抖了抖身子,將身上的積雪抖落,笑道,“府主此言差矣,我之所以不辭而別,是因為當晚有急事突發,又不便打擾府主美夢,所以隻好自己離開,此番府主前來,難道也是為了這奪命荊花?”



    他一麵說著,一麵不經意的看了眼江小樓身後的美婦,卻見對方正頗有曖昧意味的瞧著自己,心頭一驚,趕緊收回了目光。



    江小樓道,“非也,我對其本無半點興趣,不過賤內倒是十分喜歡,我便帶著她來看看。”



    說完,他轉頭溫柔的看了看身後的美婦,後者也是回以溫柔一笑,隻不過,那美婦最終又看向了楚風,白皙的臉上似乎有淡淡的紅暈,柔聲道,“公子若不嫌棄,他日再來府上做客,小女子一定好好招待。”



    楚風眼皮一跳,心想你的招待隻怕是難以消受得起,正要謝絕,江小樓已開口笑道,“不錯,我與楚公子一見如故,前幾晚把酒言歡,意猶未盡,楚公子定要給江某這個麵子!”



    楚風隻好強顏笑道,“好,有機會一定再登門拜訪。”



    這時,對麵的一個僧人突然站起,指著楚風厲聲喝道,“是你!”



    楚風走上前去,盯著僧人上下打量了幾眼,指著他道,“哦,原來是你啊!”



    江小樓狐疑道,“楚公子認識他?”



    楚風雙手一攤,道,“不認識!”



    僧人怒目圓睜,道,“胡說,那天明明就是你在林子裏,是你殺死了我師弟!”



    靜善訝道,“慧空,你說什麽?”



    慧空跪在他身前道,“師父,他就是我跟你說的凶手,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了,我方才認出他來,請師父為師弟做主!”



    楚風笑道,“我看你法號慧空,當真是一點智慧也沒有,我早跟你說過了,你師弟不是我殺的,你卻非要栽贓於我,佛祖有靈,準會懲罰你這不肖弟子。”



    慧空怒道,“你胡說,那天林子裏就隻有你一人,不是你是誰!”



    楚風道,“你也不想一想,你那師弟明顯死於劍傷,我手裏又沒有劍,怎麽可能是我殺的?”



    慧空嘴唇翻動,卻說不出話來反駁。



    楚風又道,“再說,那天林子裏也不止我一人,不是還有你麽?你怎麽不說是你將你師弟殺死的?”



    眾人不明真相,聽他兩人辯論,皆是凝神沉思著。



    慧空愣了半晌,望了眼靜善,生怕靜善誤會,吃吃道,“我……我手裏也沒有劍!”



    楚風笑道,“你手裏的確沒有劍,所以凶手不是你,但也不是我。”



    這時,一道朗笑聲在上空回響起來,聲音綿延不絕,似在天邊,又似在身前,眾人聞聲而驚,仰麵望去,卻看不到任何人影,隻是見到那天穹上忽然朝著眾人的所在斬下一道青色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