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2

    光影在空氣中破碎開來，宛如盛夏夜的流螢，紛飛與花叢枝葉之間，如星光般明滅閃耀，似星塵般灑落人間。

    零碎光芒落在葉愔裸露的皮膚上，顏色沿著毛孔傳輸，畫麵在神經衝突之間，變得立體全麵起來。

    他輕抬手臂，指尖拈著這些存在不過片刻的熒光碎片，煩躁的心情頓時好轉，緊繃著的眉頭也隨之舒展。

    這恐怕是真的。

    金絲雀心裏對男人所說的話下了判斷，她是一個很會分辨人類是否說謊的女人，她厭倦這個滿是謊言的世界，她想要人生重新來過。

    而就在這時，一封信送到了她手上，等她看完信，思考還停滯在對信內容的考究之時，空間轉換，她便被帶來了這裏。

    也許是真的？她如此想，然後，視線變換間，她看到了那一對少年少女。

    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少年少女，透明純白清澈的少女，有一種莫名吸引力的少女，不應該出現在這世間，宛如幻想中才存在的少女。

    鬼使神差的，她上前打了招呼，沉浸在塵世汙穢中太久的人，總是渴望尋找到屬於自己的光明，看到少女的那一刻，她真以為看到了一束純白的光。

    那樣的溫暖，那樣的令人向往，那樣的……遙不可及。

    她伸出手，想要近距離接觸少女，但是手停在半空之中又縮了回去，她輕聲開口問了一個近乎於白癡的問題。

    你好，冒昧打擾您一下。我是金絲雀，很高興認識你，你也是收到信來到這裏的嗎？

    這樣的問題，簡直就像是在餐廳一起吃著飯，然後問對方你吃飯沒？

    但，話已出口，不論如何，是一個好的搭訕開始，那些男人不都經常用這種低幼的問題來打開話茬嗎？

    你在問我嗎？

    聲音如林間清泉般，清澈空靈，聲音順著耳朵直入內心。

    這束光若真是神的代行者，那麽，她所代表的神明一定是最為純潔高尚的大天使長，她忽然間閉口不言了，自己之後的每一句話都是在玷汙這份純真。

    她本就是那世間最為肮髒之人，談不上拯救，談不上淨化，她所謂的重生，隻是一廂情願罷了。

    她點頭，輕嗯一聲，聲音盡可能的小。她和麵前之人簡直就是一麵鏡子所映照出來的，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生。

    “那個，我叫小白，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小白伸出手，她展露出世間最為純淨的笑容，極其符合這地名的笑。

    傳說迦南是流著奶和蜜汁的土地，那麽，她的笑便比所有的奶還要香醇，比所有的蜜汁還要甜美。

    金絲雀握緊了她柔弱無骨的小手，恍惚間，她再次用力，她的手仿若絲綢一般，又好像是一塊軟軟的布丁。

    世間，怎麽會有，這樣的少女。

    金絲雀發出這樣的感歎，她閉著眼睛，細細的品味著小白這雙白嫩的小手。

    小白呆若木雞，她怔在當場，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想要抽出手來，但是這樣做是不是不太禮貌啊？

    話說把別人的手往臉上蹭，這也是一種打招呼的方式嗎？為什麽她所接受的現世記憶之中沒有呢？

    她以目光向葉愔求助，master，你得幫幫我啊。

    視線在空氣中穿行，落在葉愔的皮膚上，龐大的信息分類處理係統，立刻分門別類的將之區別開來，視線轉化成聲音信號來到葉愔的神經係統之中。

    “master，幫我擺脫開這個女人啊，她一直抓著我的手不放，好討厭啊。而且，小白不喜歡她身上那種，不好聞的味道。”

    如果不是十分必要的話，葉愔盡可能的避免開口，他的聲音，不是什麽好東西。或者說，他的一切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葉愔不認為這是必須要開口的局麵，他拉住小白的另一條胳膊，稍稍用力，小白便從這個腦子氣味都不正常的女人手中，奪了回來。

    小白趕忙跑到葉愔背後，她半個身子被葉愔擋住，隻露出小小的腦袋繼續偷看其他人。

    “你，是她哥哥嗎？”

    等到認真看向葉愔的時候，金絲雀才發現，葉愔兜帽下的齊肩短發也是銀白色的，但與小白那種柔順的長發不同，他的發質更為幹枯，更像是，染過好多次，非天然的白發。

    葉愔沒有回答，這些非必要對話在他看來都沒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一些問題顯而易見，另一些則問也不知。

    他拉著小白向著光逐漸變淡的地方走去，這裏太嘈雜了，他不喜歡。

    對於笑臉麵具的話，他全然沒有放在心上，夢想？這種東西要是那麽容易實現，那為什麽還有這麽多人倒在了路上。

    幾個人的命能夠換來一個實現任何願望的機會？在他看來，沒有什麽比這更好笑的笑話了。那樣的話，在恐怖割裂軍閥匯聚的地方，那裏的那些人豈不各個都要成神了嗎？

    世界就此為之一統，人民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敬神者估計會哭泣吧？她們信仰的神墮落成了惡魔的模樣。

    不遠處，空氣中仍彌漫著惡心，令人倒胃口的喧囂氣味。葉愔加快了遠離他們的腳步，與其說他向往著孤獨，不如說，他過於看低他們，不屑與之為伍。

    金絲雀從幻想中蘇醒過來，天知道她剛剛做了什麽。她看著葉愔與小白一步一步步入黑暗之中，她看著那些期望人生重來一次的人們，露出的對這裏滿意的笑容。

    和她一樣，那般的醜陋，那般的不堪入目，視線再次轉換，白色的兄妹緩緩與黑夜沒入一體。

    權衡片刻，她跟在葉愔身後，向著光逐漸與黑暗同化的方向走去，身上厚重的玫瑰香水味刺激到了食蜜嘻戲的蝴蝶，它們表現出強烈的厭惡情緒，繼而跟在金絲雀身邊，隨著她金色的長發而舞動。

    看，蝴蝶還是喜歡我的。

    內心稍稍升起了些自信，她與小白之間的差距又減少了些許。

    金絲雀也輕輕張開她小小的嘴巴，任由帶著花香的空氣侵襲入口腔，溫柔的味道刺激著舌頭，臉部肌肉因此而緩緩放鬆，眼睛也被蝴蝶舞動的繚亂起來，變得神采奕奕。

    笑容不自覺為環境美好而綻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