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寒潭之水。

    林錚端坐在母後麵前，麵沉如水，死水之水。

    “一直不說話，是猜到那個蒙麵人的身份了嗎？”容若皇後從袖口處拿出一個鎏金香球，輕輕的，她將香球放到一旁的梳妝台上，眼角泛起期待的笑意。

    林錚殿下依舊默不作聲，他低頭把玩著掌中的茶杯，某種似是閃爍著淚光。

    “真有趣。。。”林錚的臉色古怪，皇後娘娘驚詫的望了過來，不解的發問道：“在講什麽？莫名其妙的。”“難道不是嗎？母後僅僅用三言兩語描述出的故事便為一段曆史翻了案？”林錚抬眸的刹那，澄澈的淚滴悄然滑落，那淚花泛著月亮的幽冷光，打濕了殿下華貴的衣衫。

    皇後微微蹙起眉頭，“你不信任母後？”

    “不，其實很早以前孤便隱隱對著真相有所察覺了。。。隻是感到荒謬罷了，曆史不如故事，信仰不如現實。。。”林錚歎了口氣，的確，這種真相著實令他難以接受。他曾經是整個帝國唯一的合法繼承人，他曾經是禹州當之無愧的未來君王。他有千千萬萬信任自己的民眾，他有**一般的文臣武將，他有華麗的服侍，得體的禮儀，柔美的樂章以及一個卓越的堪稱典範的父皇。

    兒子天然的崇拜著自己的父親，這點兒放之天下皆準。

    毫無疑問，林錚不是個逆來順受的孩子，他叛逆的超出任何人的相像，但這並不妨礙他心中那份對父親信仰的虔誠：他是我的父親，我的王；我終將成為向父親那樣偉大的君主，統禦四極。

    這是血脈，是宗法，更是堅定不移的信仰。

    王是仁慈的，博愛的，是為萬民敬仰的，所以，王怎麽會錯呢？

    連犯錯都不會，王又怎麽可能是卑鄙的，陰險的，和罪惡滔天的呢？

    到底誰在說謊？

    林錚不得而知，甚至連期待的勇氣也沒有。他怕。。。他怕那真相後的真相，再次令其大失所望。

    有那麽一刹那，年僅十六歲的林錚忽然生出了一股荒謬的滄桑感，他有些累了，不，更確切的來講，他此時此刻精疲力竭，血耗神枯！

    “師父他。。。呃~與父皇勢同水火，想必不久便要刀兵相向啦，母後您。。。站在哪一邊？”期期艾艾地，林錚殿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陽穴，開口問道。

    “這很重要嗎？你們男人之間的爭鬥自始至終都對我們女人的感受不管不顧，為了那至高無上的權力，你們男人可以變的比誰都自私！”

    容若皇後嗤之以鼻。

    “可對孤很重要啊~”

    林錚覺得自己有些委屈，他不知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從五歲開始，便提前過上了無父無母的軟禁生活，沒爹疼沒娘愛的煎熬到十六歲，再然後，他以為人生的冬天該到了春暖花開的時刻，但誰曾想卻是有一個乍暖還寒的開始！他被迫卷入了一場更混亂，更複雜也更冷漠的恩怨糾葛之中。

    生父與養父之間的對決！

    林錚才不管這關乎什麽禹州千萬黎民的生死，他在意的是整個家族，整個家庭。

    “母後您。。。恨父皇？”

    最終林錚還是不得不脫口而出，他明白這是回避不了的話題。

    聞言，皇後娘娘的臉色明顯沉了下去。

    林錚繼續開口道：“師父他策劃反叛父皇，暗中糾集了不少當年的軍中勢力，您不可能沒有察覺，但自始至終您都三緘其口，一言不發。。。外公明顯是中州浩蕩門內支持父皇一派的領袖和中堅，但您卻聯手外人把他打倒了。。。我大楚的軍官半數出自中州浩蕩門，一旦外公倒台，父皇便失去了大部分軍隊高級軍官的支持；北地有和大燕打的難分難舍，糾集了帝國百分之八十的精銳部隊。。。雷師傅大該已經掌握了充足的力量了吧？可為什麽遲遲不肯南下大梁，報仇雪恨呢？還在等什麽？”

    “當然是這次你欽命北上所率領的皇帝最後的部隊嘍！隻要這隻部隊全軍覆滅，或是在某種程度上棄暗投明，那麽通往大梁城的路上將是不設防的，而皇位便是唾手可得的獎賞！”容若皇後笑了笑，有那麽一瞬間，一股俾睨天下的氣勢自然地流露而出，但林錚的臉上並無多少意外之色。

    母後的笑容凝固了，她稍微有些驚詫，問道：“錚兒，你看起來鎮定自若，是還未反應過來嗎？”

    “哦？指的是什麽？是孤中了雷海宗精心設計的圈套？不該舍棄大軍貿然支身來到這嵩山中州浩蕩門，給了他趁虛而入，毀我軍心，多我軍權的機會嘛？”

    這一刻，林錚陰慘慘的笑了起來，露出了滿嘴荊棘般的利齒，這並不猙獰，可卻給了容若皇後一毛骨悚然的感覺。“你。。。”皇後愣住了，她望向林錚慘白但堅定的臉色，哦，這位母親終於發覺了嗎？這麽些年過去了，兒子早已不是那個她可以輕易便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小棋子了。

    “哼！”

    容若皇後冷笑一聲，搖了搖頭，“即便早有準備又有何妨？你未必太過小覷了這天下的英豪了吧？他苦心經營了整整十九年啦，又豈是你一個乳臭未幹的說攪亂就攪亂的？看來少年時在武道上的春風得意，給你帶來了太多強大的虛假影子啦！“

    母後聽說過那些個大楚百姓耳熟能詳的有關林錚的傳說：五歲時衝冠一怒為紅顏，怒斬尚書侄孫；五年後，折辱不知天高地厚的燕國四皇子陳鷹。當然，她更聽聞那些個平頭老百姓所不得而知的，例如十歲時在玉台斬殺了皇帝下派的錦衣衛司馬賀雨，同一年，在擊殺陳鷹後接連戰敗左賢王陳恭和帝師雷海宗。

    不久前，林錚更是一夜之間連殺三名在禹州地榜排名不低的地榜強者！

    但又能怎樣？畢竟底蘊尚淺，幼獅安能搏豹？

    聞言，林錚沒有開口辯解，正如同天下間所有被母親質疑的孩子一樣，林錚的心中憋著一股氣，他暗自笑了笑，”好啊，既然尚存狐疑，那便較量一下吧，反正從小到大，奇跡總發生在孤這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