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中，無語樓四層燈火通明，這是堪比樊樓的頂級酒樓。

    今天，有位達官顯貴一擲千金，包下了整個四樓，此刻，整個四樓戒備森嚴，看得出，那位大人物的侍衛應該都是軍中好手，身上盡皆流露出凶悍的煞氣，令無語樓中的小二和伶人們噤若寒蟬。

    大人物似乎在等候某個神秘人物赴宴，一場沉默的等候。酒樓的老板在一旁陪侍，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下。

    忽然，樓梯上傳來不急不緩的腳步聲。

    大人物了然，他朝老板擺擺手，後者會意，帶著酒樓裏的小兒和伶人們退了出去。當整個樓層隻剩下大人物一個的時候，那個神秘人物才施施然步入無語樓。

    “你這是在玩火！”

    神秘人物裹在一張寬大的袍子裏頭，聲音柔和。

    “玩火？哼哼，十幾年來，我又有那一刻不是過著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每一天都在他們父子的陰影下惶恐不安，戰戰兢兢？這種日子我受夠了！與其如此痛苦下去，不如就讓我接引下一道雷霆，試一試，在這道燃燒的閃電裏，那些人會化作灰燼，而又是那些人將會浴火涅槃！”大人物目光炯炯，口吻森然。

    “他們父子？”

    神秘人物蹙眉，似乎頗為反感這種稱呼，“他也是你父親！”

    “是啊，我多希望他也這麽認為！”大人物忽然怒不可遏的喝罵道：“我又何嚐不想做一個忠臣孝子？可是正如那個獨夫所言，我是裹挾著不詳降生的，死亡才是我天然的屬性！十幾年來，他又何嚐盡到過一個父親的責任？”

    神秘人物沉默了，似乎大人物的抱怨並非空穴來風。

    “對付老大的話，我義不容辭！可若是你連父皇也要一起背叛，那麽就別怪二哥大義滅親了。”

    神秘人物冷喝道。

    “哼~迂腐！”

    大人物似乎壓根沒打算說服此人，他頓了頓，又道：“在整個計劃中，你隻需要頂住老大的壓力即可！讓他們父子反目成仇的具體步驟，我會安排妥當，你隻要別添亂就好。”

    那一夜，神秘人物同這個大人物喝了一杯，後者原是不願意的，“大事當前，必要時刻保持清醒！這酒，還是等到大功告成之後吧。”

    神秘人物卻執意如此，“喝吧，興許以後就沒機會了。若大事可成，這便是慶功酒，住你我旗開得勝；若大事不可為，這便是你我的祭酒！沒人比你我更清楚老大對待背叛者會使用怎樣陰毒的手段了。”

    他把話說的漂漂亮亮，但大人物此刻心裏明白，這杯酒，恐怕是他同自己恩斷義絕的斷交酒！

    自己恨父皇，甚至連同整個帝國也一柄憎恨了。

    可他不一樣！

    他有著治國理政的報複，有著“大濟蒼生”的理想，他敬愛那個獨夫皇帝，他渴望得到帝國最高的權柄！

    這兩個人，有著截然相反的心胸，注定成不了誌同道合者。

    “好！”

    大人物起身，執杯，仰脖，空杯落下。

    電閃雷鳴中，神秘人物默默注視著大人物消失在大梁城的陰暗小巷之中。

    “別了！弟弟。”

    良久，那個神秘人物在無語樓的頂層，望著蒙蒙細雨，喃喃低吟了句，像是在夢囈，也像是一曲挽歌。

    淑妃為宣德皇帝誕下兩子，二皇子林野和四皇子林政。皇後是國內宗親之女，勢力盤根錯節，娶皇後更多的是政治上的考量，事實也同樣證明，正是借助於皇後那邊的外戚勢力，宣德皇帝才得以登上皇位。而淑妃不同，她是皇帝陛下的摯愛，兩個人情真意切，你儂我儂。可惜，紅顏薄命，淑妃在生產四皇子林政的時候，死掉了。

    皇帝陛下因愛生恨，從此厭惡上了林政，固執的認為是這個孩子奪去了愛妃的性命和青春年華，他甚至因此囚禁了四皇子林政十年之久，囚禁林政之時，小皇子還不足六歲。

    雖然厭惡四皇子，可是皇帝陛下卻出奇的對同出一源的二皇子恩寵有加，皇帝常常言道：“你母妃去的早，朕對你有愧在心啊。”也正是由於深的陛下寵信，二皇子才能夠成為天縱之才的林青皇位的有力競爭者！

    這是皇室的苟且秘辛，也是某些置身其中的皇子皇孫的心病所在。

    “你的計劃是什麽？”

    那年夏天，林政忽然出現，並且唐突的許諾道：“我將會為你爭奪那個位置。”

    林野有些好笑，就憑你？一個遭受今上厭惡和記恨的皇子？

    林政不以為意的看著林野眸光中的不屑和質疑，他固執的講道：“林青選中了我！他許諾我將會在今年開春，讓我隨軍北伐！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都會成為林青麾下最聽話，最順從的軍犬。我會隱忍到他鬆懈的那一刻，當他逐漸信任我以後，軍犬就變化成了毒蛇！”

    為了fù chóu，不！林野想到：是為了發泄心中的怨恨！由於憤恨，林政有些變態的製訂了某種陰損的計劃，然後近乎偏執的一步步將計劃落實，林野不清楚為了這個fù chóu計劃，這些年林政都經曆了什麽，但隻有一點他記憶猶新——林政在談及自己計劃時的那種眼神。

    一種嫖客麵對**的眼神！

    一種喪心病狂的眼神！

    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眼神！

    林野勉強答應了他的懇求，參與了這個計劃，但林野時刻提醒自己，這是與虎謀皮！

    “計劃是這樣的！”

    林政興奮的麵色潮紅。

    “他們將會同時愛上一個女人，想想吧，這是怎樣的一種皇室醜聞？禹州林氏會因此顏麵掃地，皇帝也將英明不在，朝野上下都會沸沸揚揚，為了平息這種議論，和對於兒子膽敢調戲父皇妃子的謀大逆的行為，林青將徹底失掉皇帝的恩寵。而你！林野！皇帝陛下第二寵信的皇子，隻要在這一進程中輕描淡寫的講幾句添油加醋的話。。。哈哈哈，想想吧，怒火中燒的皇帝和一個心懷奪妻之恨的皇太子之間會引爆怎樣的sāo luàn？”

    幼稚的計劃！

    真是瘋了！簡直浪費時間！

    林野不屑一顧。誠然，他從未相信過皇家父子之間的血脈親情！讓他覺得林政是在異想天開的地方——同時愛上一個女人？這種事也談得上十足的把握嗎？既然不能，這種計劃便無足輕重。

    無語樓。

    神秘人物搖了搖頭，從沉思中清醒過來。

    “看來當年自己的確想錯了，倒不是錯在對那份計劃的判斷上，而是低估了一個瘋子對於fù chóu和泄憤的執著。墮落如仇恨和憤怒的苦海中的皇子已經再沒了半分往日的尊貴，隻剩下點點滴滴的可憐、卑微和孤獨。”神秘人物心情大好，原來自己的對手們竟然都如此的不堪一擊！

    好色昏庸的父皇；沉溺於男歡女愛，小情小愛中的太子以及一個瘋掉了的皇四子。。。一個一奶同胞的弟弟。。。

    想著那個瘋掉了的弟弟，神秘人物竟然毫無悲憫，而是低聲笑了笑：“還是在這道雷霆中化為灰燼的好，畢竟，你的心如此陰暗，實在難以承受正大光明的雷霆一擊。就這麽死掉也好。。。好過偽善的活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