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曲譜·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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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現同找到寶爺的時候,東方的天空已微微泛起魚肚白。
寶爺背靠著牆壁坐在寂靜無人的巷道,身上的被單早被露水打得透濕。
他瞪著一雙明亮的神采奕奕的眼睛,嘴唇上還沾著一片柳葉。
寶爺坐著一動不動,雙手雙腳軟綿綿的癱軟在身側。
不是他不想動,是因為穴道不通強行活動後,身體四肢都酸軟麻木,想動也動不了了。
方現同看著寶爺木然的一張臉上,一對神采飛揚的眼睛,半晌無語。
一宿沒睡跑到這兒來吹柳笛,還能這麽精神?
心可真夠大的。
……”方現同抬起頭,正看到院牆內,一葉變黃的梧桐葉迎著晨風微微搖擺,上麵懸著的一顆露珠晶瑩剔透。
他低下頭,看著寶爺,“現在是不是感覺渾身又酸又痛又麻?”
……”
寶爺說不了話,隻快速的眨眨眼睛,眼睛晶晶亮的。
方現同一口老血直竄腦瓜頂,破口罵道,“活該!!!!!!”
……
……
……
姚玥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起來後精神頭十足,心情似乎也十分愉悅。
以至於來請脈的方現同錯愕不已,眼睛一直盯著姚玥唇角帶笑明媚的臉龐,幾度懷疑自己是不是開錯藥了。
方大夫。”
姚玥眼帶笑意,聲音也明亮許多,方現同感受得到指腹傳來的脈搏比前幾日有力許多。
你聽過柳葉笛嗎?”
……”
方現同抿起嘴唇,不知道該哭該笑,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的腦海裏頓時浮現出古宅內院,那個因為經脈不通,已經被自己針灸紮成刺蝟的猴崽子……
嗯……沒聽過……”
你可以聽聽,還不錯……”
姚公子主動談話已實屬不易了,眼下居然還好意推薦……方現同拿起自己新開的藥方,反複核對了好幾遍。
確認無誤後,老爺子拎著藥箱,擦著腦門上的汗,低頭急匆匆離開了姚府。
再不走,他怕是要折壽十年,心悸猝死了。
什麽破柳破葉破笛的,一個兩個,全特麽不正常了!
……
方現同離開姚府後,姚玥坐在臨窗書案前,翻看一本《碎玉鳴》,這是一本笛譜,裏麵記錄了不少名曲散調。
姚玥偶爾翻看,隻是他素來對這個不甚喜好,隻把自己喜歡的琢磨一段,便一直放在一旁了。今日突然翻出來,命竹棋焚香研墨,在《碎玉鳴》後加了白頁,寫寫畫畫、勾勾點點。
公子在做曲譜?”
竹棋一旁看著,覺得新鮮。
嗯……”姚玥畫了一段笛譜,突然又想到什麽,毛筆蘸墨,在另一頁畫畫點點。
這是什麽?奴婢瞧著眼熟……”
竹棋看著紙頁上一個一個荷包形狀的圖案,有些茫然……公子還在那圖案上點了許多墨點。
這也是樂器,雖然吹奏起來不如笛聲清亮,可是音色舒緩,意蘊纏綿……”
……”
竹棋聽不懂,隻好悶聲研墨。
姚玥知道自己解釋的有些多了,遂隨和一笑,“就是聽著舒心。”
奴婢懂了。”竹棋感激的一笑,順著公子的話往下說,“就跟昨晚聽到的柳葉笛一樣。”
嗯……”
姚玥不清不楚的哼了一聲,竹棋以為自己聽岔了,換了個問題問道,“那這個樂器叫什麽?”
……”
姚玥唇角一勾,“塤。”
……”
竹棋沒聽過,卻不想拂了公子的興致,於是恍然大悟一般,“哦——”
……”
姚玥圈畫完最後一個,擱下筆,仔細吹了吹書頁上的墨汁。
竹棋一旁瞧著,知道公子今日心情好,所以忍不住湊趣多說幾句,“公子,我看人家做個曲子都要有個名,這首曲子,想到叫什麽了嗎?”
這個問題姚玥還真沒想過,竹棋這一問,倒把他問住了。
姚玥放下手中的笛譜,轉移視線,透過窗子,正看到院中那棵高大的梧桐樹。
枝繁葉茂,金葉重重,光影斑駁。
月桐柳音。”
四個字,仿佛又回到了昨天晚上,半塊碧月掛在夜空,一樹梧桐寂寥無聲,此時院外悠悠柳葉笛音,那種夜靜人閑,歲月靜好的畫麵再次浮現在眼前。
姚玥笑了笑,提筆就寫在了書頁上。
絲竹之曲,文人雅士慣愛詩詞古句題名,喜歡劍走偏鋒。
姚玥卻覺得這四個平實普通的字再好不過,簡單的,卻每一個字,都是他的回憶。
……
……
……
進了八月,天氣逐漸開始轉涼。
姚府上下已經開始剪裁做加棉的衣裳了,姚玥院裏也不例外。
這個料子好,我要做件夾襖。”
我就選一條水青色的裙子吧……”
梨子你不能穿水青色,公子今年入秋以後的衣裳好多都是水青色!”
那就淡墨色……”
你個丫頭片子,天天穿的這麽老氣橫秋!”
花剪,今年過年你是不想要吉祥絡子了……”
臭丫頭,威脅我!!!!!好吧……我錯了……”
……”
竹棋練著繡活,一臉哭笑不得的看著花剪和梨子吵吵鬧鬧。
從今年開始,他們屋裏所有的丫頭都要開始學繡工了,不僅是伺候公子,也是將來為她們自己的出路做打算。
可以跟著繡娘學繡活,一般的丫頭哪有這樣的機會?
倘若學得好了,最差也能繡繡補補自己賺點貼己。最好的,有了本事,也就有了臉麵,說媒也能說到好人家。日後成親過日子,還可以到豪門貴府上做繡娘,接一些縫補刺繡的活計,一輩子都吃穿不愁了。
不過我就是不服氣……憑什麽我們學這些針針線線才能嫁出去,你看青禾他們,什麽都不用學!”
姑奶奶,你這話說的忒沒理了!”
趕巧青禾和竹風正指揮底下人往廚房裏搬柴火和新煤,聽到屋裏花剪的大嗓門,青禾立刻還嘴。
我們怎麽不用學,等公子請了西席,我們是要跟著學字的,竹風還特意請示老爺,要跟著管家學管賬呢!那可是算銀子的,多難!!!!!!”
拉倒吧!”花剪推開窗子,在屋裏叉腰就對著院子中的青禾喊,“算銀子還叫難事,若讓你去常和打仗,豈不要難成登天了?!”
嘿嘿嘿……”青禾一咧嘴,正午炫目的陽光正照進他嘴裏豁口的兩個門牙,笑的山高皇帝遠的,“你懂什麽,打仗?離我們還遠著呢!”
此時,坐在書房中看書的姚玥聞言抬起頭來,看著院子中笑的沒心沒肺的青禾,眉頭輕輕一皺,常和……打仗了?
公子還不知道?”
行根兒正在書房整理書架。
老爺托人買回許多新書,都是些晦澀難懂的書籍。以後公子不去學堂了,那些裝裝樣子做給夫人看的簡單書籍也該收拾起來,換上真正適合公子看的書了。
帽兒壺的說書先生這幾日都在說常和的事,聽說那邊和汕國的兵丁起了衝突,這幾日正在想方設法和解呢……說到底,還不是想要借此在邊境鬧事,找個由頭往宑國的地界去……”
……”
姚玥的眉頭越皺越深,他發現自己對這樣的事情,竟還不如行根兒知道的多。
為何要往宑國去?”
?!!!”
行根兒一愣,正往書架上放書的手僵在半空,腦袋裏努力了半天,才結結巴巴解釋道,“奴才知道的也不多,但是據說,汕國、旒國以及我們薊國,這麽多年,一直想爭下宑國。可是一直沒能得逞……”
這是為何?”
姚玥更糊塗了。
行根兒這下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突然腦中閃現一道靈光。
對了,書!老爺買回的書裏,有一張地圖!”
行根兒鑽進書堆裏一頓翻找,從幾摞書中抽出來一塊疊的整整齊齊的牛皮布。
就是這個!”
行根兒捏著牛皮布的兩個角,一揮胳膊使勁一抖!
啪!”
牛皮布整張騰起,緩緩落在姚玥麵前的桌案上,蓋住了整張桌子。
牛皮布上,無數線條、輪廓、三角……勾勒出一幅幅奇奇怪怪的圖案。
在圖案上,還有許多標注的小字。
行根兒認得的字不多,所以看不懂,隻左右瞅瞅,“這都畫得哪是哪啊……”
!!!!!!!”
姚玥卻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他看到牛皮紙的時候,已然驚訝不已,待看到圖案正上方古樸端正的四個大字“列國圖誌”時,猶如遭了一個霹靂!!!!!!
列國圖誌!!!!!
家裏怎麽會有這個?!!!!!
要知道,地圖這種東西,對於行軍打仗的人來說,猶如至寶,在一個國家朝政當中,更屬於絕密文件。
能夠畫出本國的圖誌,已實屬不易,更何況……是這五海二十七國的圖誌!!!!!!!!
得此圖,簡直是將各國之間的利害關係全部覽於眼底,行軍布陣調兵遣將更是遊刃有餘!!!!!
……”
姚玥在圖上迅速找到了薊國,找到了皇城興穀,找到了七香鎮……他順著方向繼續找,立刻看到了常和城以及汕國,自然還有宑國。
隻一眼,姚玥對行根兒方才說的話便了然了。
宑國地界狹小,位於旒國、汕國、薊國三國夾縫之中,怪不得,是三國必爭之地,又是製衡三個國家的絕佳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