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見孟姑氣得雙頰通紅，粗氣也喘了起來，知道搶奪天一烘爐還要借力八小奴與旁人周旋，不宜在此時鬧得太僵，否則孟姑真地開罪他們，他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會把這筆賬記在自己頭上，遂出言解圍道：“孟姑，算了吧。範兄心中有所憂慮是人之常情，換作是我，隻怕也與他一般行事。何苦因著在下，生分了你們主仆之義。”

    孟姑此次竟不聽他的話，素手一揮，說：“公子不必為這兩個狗奴才求情！公子當他們是憂心妾身才算計公子，卻是不知，妾身聖女之位懸空兩百年，他們各個呼風喚雨慣了，這是借著公子，來跟妾身發作呢！”

    黃泉當即語噎。若隻是因為他的事情，他還能相勸一二，可孟姑兩句話，將此事變作無常教內務，他一個外人，便好置喙了。本來他求情便是不情不願，僅僅是以大局為重，見孟姑有意借此事敲打八人，便就勢住口了。

    黃泉心中了然，孟姑在外曆練兩百年，教中徒眾多半已經忘記了聖女尊榮。而這八人名為奴仆，實際與掌教親傳的徒弟無異，在無常教中的地位權柄，可能還要大過“神武四子”。而孟姑橫空出世，曆練而歸，他們當即便要屈居人下，心中有些不甘，也很正常。那無常掌教一次將八人一起派出來尋找孟姑，未嚐不是在給她機會施為，早早降服八人，免得八人回到教中以後，黨羽具在，底氣更足，對她的命令陽奉陰違，為日後禍患。

    更何況，除去七奴、八奴，其他六人對黃泉明麵上客氣，背地裏不無輕視之意，早已惹其不快，囿於孟姑的麵子才不曾發作。眼下那一奴、二奴竟蹬鼻子上臉，私自測算他的命數，更是令其大為光火。修仙之士的命格是各自的私密，便是連師尊長輩、同門好友都不會妄自推算，更何況是立場相對的來日對頭？心齋之法，是煉虛合道的半仙之輩用以推算過去未來，演化天道以完固道心的法門。心齋之法一旦大成，證道法器必隨之而成。有的修仙之士在煉神之境便能成就證道法器，既是因為他們天資縱橫，道心早成而堅固，也是因為他們早早便涉獵了心齋法。一奴、二奴修為不凡，黃泉自問不敵，會心齋法並不奇怪。但除非他們是地仙、散仙，否則斷然無法僅憑氣息、外相便能推算他的命數，而他們又不知黃泉的生辰八字，那八成是在暗中取了黃泉的貼身之物，以為契機鑰匙，來行心齋法算命。

    不算同道之命，可以說是仙道人人皆知、不言而喻的規矩。若是壞了這個規矩，當事人完全可以以命相搏。地仙、散仙道行參天，可以見人一麵而知其前世今生，但對於凡夫俗子，往往不屑為之。而到了半仙業位，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仙道將成，自然有法子隔絕心齋，保護自己的命數。可哪怕是半仙要施展心齋法算人命數，也得要一件對方的貼身之物，比如一根發絲。這兩日來，黃泉與他們朝夕相處，憑一奴、二奴的修為，想要不引他察覺地取他一根發絲再容易不過。這就好像是鄰居得了自家的鑰匙，偷入自己家中翻箱倒櫃，算算自己有多少家財一般，漫說黃泉是心高氣傲的煉神仙士，便是凡夫俗子也有幾分火氣，哪會許人這般窺探自己的**？！若非因為孟姑，他哪怕心知修為不如一奴、二奴，也早就抄出虎頭妖軍戟戳死他們了！

    一奴、二奴被孟姑一頓臭罵，饒是他們心智堅定，身居高位多年，城府頗深，也不由得想起孟姑當年的手腕，嚇得竟微微哆嗦起來。而三奴額頭竟滲出細密冷汗，黃泉見狀，不禁好奇孟姑當年是如何行事，餘威竟能將三名仙士嚇得麵無人色。

    一奴不善言辭，隻是兀自磕頭，不敢言語。二奴範無敵雖然號稱“無敵”，但眼下倒是怕極了孟姑，不住告饒：“聖姑大人，您真得冤枉了小人！小人……小人也隻是怕……怕黃公子會……會壞了本教大計！小人！小人行事毫無私心，全是為本教與聖姑大人考慮啊！請聖姑大人明鑒！”

    孟姑雖然怒氣難消，但終究十世為人，性情大變，不複第一世般刻薄寡恩，動輒罪人。一奴、二奴此時因懼生怖，無心思索此事，三奴謝必成這些日子來與孟姑相處，卻是知覺了她的變化，眼見孟姑雖然仍有怒意，但已被範無敵說動些微，趕忙求情道：“聖姑大人息怒。一奴、二奴雖然行事偏激，但忠心耿耿，入教修行兩百多年，從無半點私心雜念。本教在仙家各派眼中，本就是邪徒逆罪，如今在這石林可說是八麵受敵。黃公子雖然光明磊落，與聖姑大人交情不淺，但我等不知其底細，為聖姑大人安危計，殊難心安，一奴、二奴也是無法可想，這才出此下策。更何況，一奴、二奴費盡心力演算兩日，也隻算得那蔣子文與黃公子有一場師徒情分，來日成就不可限量，而其前半生之事，竟是一片混朦，無蛛絲馬跡可循。黃公子更是道行高深，其命數雲譎波詭，亂象叢生，一奴執拗，全力推算，竟差點迷失其間。二奴今晚據實相告，也是自知黃公子神奇，不敢相欺，故欲坦誠以求公子原諒。還請聖姑，饒過一奴、二奴！”

    他說完磕頭便拜，其餘人等紛紛為一奴、二奴求情。孟姑見狀，火氣又上來些微，雖不欲重罰，但也想著略施懲戒，免得他們仆大欺主，反倒養虎為患。她剛要繼續責罵，就見眼前有風掠過，黑影一閃，黃泉擋在了他的身前。

    “孟姑，謝兄、範兄護主心切，雖對我有所冒犯，但於孟姑你而言，卻是忠心赤膽、全心全意。左右他們什麽也沒算出來，這便罷了吧。切莫為我這外人，寒了屬下的心思。”

    孟姑見黃泉出麵求情，本被氣紅的麵頰又添了一抹紅意：“公子，他們對你無禮至此，你怎地還……”

    黃泉截住她話頭：“是啊，他們是對我無禮，可不是對你無禮，你既然是為我這苦主出頭，那我這苦主想要息事寧人，聖姑大人願不願意呀？”

    他語帶笑意，衝淡了孟姑大半怒氣，就聽她嗔怨道：“你這人，妾身明明是不忿他們那般對你，你怎地就……就……就不知好歹呢！”

    黃泉笑了兩聲：“是啊，黃某人就是很不知好歹啊！沒的為了我這不懂領情的人，氣壞了自己。你看你，跟個鬥眼雞似的，何至於呢？”

    孟姑聞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作勢揮拳去打黃泉，但見黃泉笑嗬嗬的樣子，又覺不妥，將拳頭放下，隻是白了他一眼，說：“哪有那般說一個女兒家的？！罷了罷了，公子是大男人，大人有大量，妾身是小女子，小女子心眼小，是我枉作小人，成了吧？”

    黃泉大笑出聲：“剛剛聖姑大人揮斥方遒、氣吞山河，哪有小女子的樣子？我這大男人在旁看了，也要發抖呢！”

    這次孟姑終於忍不住在他胸口捶了一記，啐道：“少來油嘴滑舌，沒的讓這幾個奴才心裏更看不上我。”

    八人聞言，趕忙不住磕頭，連呼不敢。

    孟姑冷哼一聲：“行了，起來吧！連滾帶爬、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此番有黃公子為你們求情，這便作罷。日後再敢擅作主張，本座必將爾等一點陰靈打入地獄九幽，永世受地煞火焚燒之苦！”

    八人聞言，連聲感謝孟姑饒命之恩。黃泉見此間事了，對孟姑說：“既然聖姑大人氣消了，範兄說那小子和我有師徒緣分，我便還是去看一看吧。我黃泉的徒弟要是給人打死，少不得還得替他討說法，麻煩的緊。”

    孟姑衝他揮了揮手：“你去做什麽，與我有什麽幹係？去吧，去吧，反倒搞得妾身像是個人見人怕的惡人一般。小一、小三！你們隨公子同去，若遇強敵，便發煙信相報。公子若是缺了一片衣角，兩罪並罰，必不相饒！”

    一奴謝必定、三奴謝必成躬身領命。黃泉沒有拒絕孟姑好意，否則若遇上左君侯或是黃都絕的人，他單槍匹馬，還真難以脫身。

    待黃泉在前，帶著一奴、三奴去尋蔣子文，孟姑回身又是對剩下六人一陣敲打，他們隻得老老實實跪下聽著，心中叫苦不迭，倒有些羨慕去給黃泉作護衛的一奴、三奴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