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拜訪張愛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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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晚年張愛玲在美國過著隱居的生活,但她仍然無法擺脫生活中“咬齧性的小煩惱”,因為“蟲患”,她多次搬家遷居,為了行動方便,東西全扔光,甚至住在酒店裏。司弦想估摸一個時間,帶著小甯去拜訪她,雖然她不一定見她們,也好讓小甯圓了這個念想。

    夏誌清和張愛玲的通信從上世紀60年代開始,司弦是通過他才聯係到的張愛玲,司弦對文學沒有什麽見地,完全仰仗後世的文學發展路徑和夏誌清聊起來的。

    1984年11月,張愛玲第一次在給夏誌清的信中提到“蟲子”:“我因為老房子蟲患被迫倉皇搬家,匆匆寫張便條寄地址來。”

    12月的信中稱自己一年都沒有固定地址:“我這一年來為了逃蟲難,一直沒固定地址,真是從何說起。”

    之後三年張愛玲都沒有給夏誌清寫信。夏誌清隔一段時間去信問候,都沒有回音。司弦也聽過後來的說法:“從1984年8月到1988年3月這三年半時間內,張愛玲平均每個星期搬家一次,算下來搬家次數多達180次。”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這“180次搬家”確有其事,但張愛玲在這段時間內因她認為的蟲難頻繁搬家是可以從信中看出來的。

    1988年夏誌清再度接到張愛玲來信,才知道自己多封去信張愛玲根本收到了沒有時間拆:“天天上午忙搬家,下午遠道上城,有時候回來已經過午夜了,最後一班公交車停駛,要叫汽車,剩下的時間隻夠吃睡,才有收信不拆看的荒唐行徑。”這封信裏提到自己去看了醫生,查出“皮膚過度敏感”,用藥立刻好了。據此可猜測,“蟲難”也許隻是皮膚敏感的瘙癢,她當時還準備寫篇文章回顧這場“人蟲大戰”。

    按說“蟲難”已告一段落。1991年11月的信中張愛玲再度提到“蟲子”:“先些時我又因為逃蟲患搬家,本來新房子沒蟑螂,已有了就在三年內泛濫,殺蟲人全都無效。最近又發現租信箱處有螞蟻……接連鬧跳蚤蟑螂螞蟻,又不是住在非洲,實在可笑。”

    後世的很多人都會認為這“人蟲大戰”不過是張愛玲的心病,司弦也提了出來。夏誌清夫人王洞不想輕易下判斷:“我們不在洛杉磯,不曉得她到底住在什麽樣的地方。她可能有皮膚病,自己不知道,也可能是心理的關係,這就很難講了。”

    有學者則將其歸納為作家敏感天性,張愛玲是敏感的,不敏感很難成為大作家。也有把張愛玲的疾病纏身上升到“現代主義美學觀點的身體呈現”,你看西方或東方重要的幾個現代主義大師,他們在身體的灼傷、或者病或者是在自殘的傾向裏麵所顯現的一種堅持。

    張愛玲越到晚年越孤僻,和夏誌清來信經常囑咐“不要把地址告訴其他人”,尤其是“蟲難”不斷的搬家期間,更新地址時都要強調一句。有了電話之後更惶恐,囑咐不要把電話外泄,自己不愛接聽陌生人電話。所以司弦也是用通信的方式與張愛玲聯係。夏誌清和司弦聊到了,當張愛玲給了他號碼,他先是去信和張愛玲聊,可不可以講個電話:“上次你給了我你的電話number,我還是沒有動用。真有些後悔。電話上講幾句話,也蠻有意思的,比讀朋友來信味道不同。ifyd,請把新號碼給我。”

    張愛玲對此的回複是:“住址保密到id程度,根據電話號碼也可以查得出來,隻好號碼誰都不告訴。也沒心腸打電話談天,看你的‘評論集’就行了,你的文章都al氣息很濃。”如此婉拒了講電話的要求。

    張愛玲能夠給司弦回信,是司弦怎麽也想不到的,她大感意外。司弦去了很多封信,談到能不能講電話,但無一例外是石沉大海。張愛玲好像在做人生的減法,把身邊的一切都慢慢的拿掉。

    關於文學方麵,其實司弦還是比較詞窮的,夏誌清給她的信件,她也經常旁敲側擊地給資父看,生怕自己的見解穿幫。資父是那個時候真正的知識分子,無心插柳,資父和夏誌清成了筆友。夏誌清一生治文學史,反對給中小學生灌輸文學批評和文學史,主張讓孩子憑興趣把那些公認的中西名著一本本讀下去。他認為少年人自有自己的想法,而那些權威、專家都是成年人,假若少年人讓自己的想像和判斷受縛於那些成年人的意見,反而不能培養對文學的真實愛好。這些想法和資父是不謀而合的,君子相交,總是和而不同的。

    張愛玲是民國四大才女之一,與呂碧城、蕭紅、石評梅齊名。受資父資母的影響,資鈞甯讀了不少書,父母並不反對她讀書。那個時代父母並不是很開明,認為顧好課本就有了,這些書都是講些閑情逸致,沒有什麽用。資父資母不一樣,他們本身就是大學教授,自然也經常帶著資鈞甯一起上課看書。

    “司弦,我們真的去美國嗎?”現在已經放暑假了,資鈞甯咬了口冰棒。

    “嗯是啊,先去辦簽證,辦完簽證就可以飛美國了。”司弦湊過來,也咬了口資鈞甯的冰棒。那個時候的冰棒是鹽水冰棒。

    如果司弦沒有記錯的話,下個月,張愛玲的房東便要發現張愛玲逝世於加州韋斯特伍德市羅徹斯特大道的公寓,因動脈硬化心血管病而去世,終年75歲,被發現的時候她已經過世一個星期。與鄧麗君不同,鄧麗君的去世有“意外”的成分,而張愛玲,司弦隻能讓小甯見上一麵,她無法挽留對方的生命。而且對方不一定肯見她們。“試一試。”

    資鈞甯將冰棒湊到司弦的嘴邊,自己想了想,“會不會打攪到張小姐?”

    “那我們遠遠見上一麵?”

    資鈞甯實在喜歡張愛玲,又在司弦的堅持下,她們開始飛往美國了。這個地方並不好找,在美國足足找了兩天才找到。資鈞甯倒是被美帝的經濟看花了眼,這個時候美國可以說得上是全球經濟的“火車頭”了。司弦租的地方離張愛玲隻有一條街,有個趣事,之前有一位女記者搬進了張愛玲的公寓,租住張對麵的房間,刺探張愛玲飲食起居的生活狀況。這個女記者叫戴文采,是《美洲中報》的編輯,也是張愛玲的鐵杆粉絲,采訪的請求被拒絕後,費盡心思接近張愛玲。於是,租住張愛玲對麵房間,借機觀察、偷窺、跟蹤,甚至每天扒拉張愛玲丟的生活垃圾,寫出了報道《華麗緣──我的鄰居張愛玲》,在《美洲中報》連載。很多張迷痛恨戴文采這麽強悍、前無古人後有仿者的狗仔式獵取新聞,另一方麵,又從戴的文章中,獲得了非常精準、瑣屑的張愛玲的生活記錄。

    按理說,張愛玲是不喜人打攪的,司弦在啟程前又給張愛玲寫了一封請求拜訪的信,沒有回執。她也隻好帶著資鈞甯在這裏像守株待兔一般。很快,她們坐著的咖啡館前麵,出現了一個身影,這個女人手裏拿著紙袋,像是剛買過東西回來,司弦依稀辨別出這是張愛玲,可是她和以往的印象大相庭徑,非常蒼老和瘦弱,隻有一雙眼神仍然炯炯有神。司弦看向資鈞甯,資鈞甯早已經看見了張愛玲,她似乎很激動,緊緊攥著司弦的手,看著張愛玲蹣跚地走向公寓。

    “我們要不要……”

    資鈞甯拖著司弦的手,眼睛裏似乎有閃爍的淚光,這個時候張愛玲已經消失在公寓的門口了。她已經回家了,難怪剛才敲門沒有人應。司弦想著這個時候,可以與張愛玲見上一麵了。

    “我們回去吧。”

    “回去?”司弦張了張口,她覺得張愛玲有動搖的意思了。要是再堅持會,張愛玲會答應與遠道而來的她們見上一麵。

    “嗯。”資鈞甯什麽原因都不說。“我們回去吧。”

    “可是……”

    “太失禮了。”

    “不會的。”司弦抓著資鈞甯的手,她一向是有了什麽目的,就一定要達到。現在她的目的就是促成小甯和張愛玲見上一麵。如果現在不見,以後就見不了了,司弦不想小甯留下什麽遺憾。

    “我們回去吧。”資鈞甯低著頭。“對不起,讓你折騰了這麽久。”

    司弦又忍不住抱住資鈞甯,她要做的不就是讓小甯開心嗎?司弦揉了揉資鈞甯的後腦勺,“好啦,不見了,我們回家。”

    九月份中旬,傳來了張愛玲逝世的消息,隻不過是在醫院,她沒有孤零零的一個人。資鈞甯知道消息的時候,正坐在板凳上寫作業,司弦轉頭去看她,她已經低下了頭。司弦把之前張愛玲寫給她的信,遞給了資鈞甯。

    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還沒完——完不了。

    中秋節的月亮,總算照到了這位聞名於世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