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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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達木來了大棘城,左看右看都看不夠,城中東西兩市要到午時之後才會開市,秦萱怕秦蕊餓壞了,拿出一些東西和別人換了蒸餅,蒸餅硬邦邦的,完全沒有發酵過,就是一坨的麵疙瘩,但是秦蕊餓著了,吃著這個比什麽都香。

    她先帶著安達木和秦蕊找了一處住所,打算明日就去打聽哪裏有可以居住的地方,她覺得隻要肯幹,終究是可以自己掙出一片天地的。

    待到開市,買了一些必用品和食物,安達木坐在兩人麵前將嘴塞的滿滿的。秦萱手裏拿著匕首從羊腿上割下一塊肉來,讓秦蕊慢慢吃,“慢點,”

    秦蕊點點頭,但還是一個勁往口裏塞肉。以前在秦家的時候,姐姐時不時私下給肉吃,但是嬸娘從來都不給飽飯吃,現在好不容易可以自己做主了,秦蕊生怕下回就吃的少了。

    遼東這塊地方,天寒地凍,雖然在慕容鮮卑單於的治理下,學習漢人事農桑,但是這塊地方,本身就不太適合發展農業,所以當地的鮮卑人,還是從事狩獵的多些,而且依靠著興興大嶺,叢林茂盛,趕在大雪封山之前隻要勤奮,就會有不少收獲。

    所以麅子肉之類的,價格還算便宜。

    秦萱瞧著麵前兩人吃飽了,她出去一趟打來熱水讓秦蕊和安達木洗手。秦蕊乖乖的讓她洗了,但是安達木表示沒有必要,將手往自己身上的袍子上揩。

    “洗幹淨。”秦萱瞧見眼角抽動了好幾下,把水盆往他麵前推了推。

    “水可不多,能省則省……”安達木的聲音在秦萱的注視中漸漸低了下來,最後他自己都聽不到了。

    他動了動,俯身過去洗手,水很熱,洗了幾回,手上便幹淨了。

    秦萱去將被子鋪好,屋子裏的炭火也已經點好了。遼東天冷的早,若是屋子裏頭不用炭火,根本就過不下去。

    秦蕊早就累了,她早早的躲進去睡了。隻留下秦萱和安達木兩個人,安達木這一路走過來,驚嚇有,尤其一路上看到那些流民,看人的眼神和狼崽子一樣,渾身上下都不舒服。但是這裏也有許許多多讓他覺得新鮮的。

    “方才那人騎的馬真高!”安達木還是喜歡看馬,回想起那個少年騎的那匹馬他就渾身上下來勁,“大丈夫就應該有一匹那樣的馬!不過那人長得娘們唧唧的。”

    那少年的麵容對於男人來說的確是過於昳麗了一些,他經常狩獵眼神好,將馬上那人的臉看看清清楚楚。

    “這你都注意了啊。”秦萱聽安達木這麽說,頓時想笑,那個少年的確長得很好看,不過那會她光注意他頭上的那個和天線寶寶似的步搖冠上了。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差點笑出來了。

    “男人就應該身強力壯,長得和個娘們似得有甚麽意思……”安達木聽到秦萱那麽說頓時來了興致,但是說到“娘們”兩字的時候,秦萱麵上的神情頓時變得似笑非笑,頓時就閉上了嘴。

    “瞧那個排場,估計也是富家郎君。”秦萱說著就笑了,“漢人裏頭有句話叫做男生女相是貴相呢。”

    “反正我們鮮卑人又不在乎這些……”安達木嘟囔了一句。

    “好了趕緊洗漱睡了吧,從明日開始就要有很多事要忙了。”秦萱說著就站起來,明天要準備著去找一個住處,還有工作。曾經想過去找自己的外家,蓋樓氏生前也曾經說過自己娘家在哪個地方,甚至還準備著帶兒女回娘家去。但是經過她叔父的那一檔子事,她也有些怕自己遇上的會是陳氏和秦椿那樣的人。她倒是不怕,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但秦蕊年紀小,需要有人照顧,而她不管是去打獵還是做些其他的事,是不太可能將秦蕊放在身邊。

    想起這件事,秦萱是覺得腦袋疼。她瞧著安達木去了另外一間房間,坐在那裏想了好一會,才慢騰騰起來。到自己的房間去,房間裏頭秦蕊一間睡的很熟,小臉蛋紅撲撲的,長而卷的睫毛隨著呼吸起伏輕顫。

    或許是因為混血的緣故,姊妹兩個的輪廓都要比平常漢人深一些,甚至肌膚都是天生的白。所以陳氏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罵她們是鮮卑女人下的鮮卑賤種。從父係算來她們是漢人,但是長相上卻和真正的漢人不太一樣,這些年來,不少人都說她是鮮卑婆娘。

    不過,這個世道,漢人或者是鮮卑人都不重要。這年頭,拳頭大,那麽誰就最貴。哪怕是司馬家的皇帝,一旦被胡人俘虜,照樣身著青衣給人做服侍的事。

    她脫去身上厚重的皮裘,躺在妹妹身邊,看著熟睡了的秦蕊,她伸手將妹妹身上的被子又拉上去了點,而後閉上了眼。

    **

    高家今日來了一名貴客,或者說也不該是貴客,原本就是這家的外甥,但這外甥卻是遼東公慕容奎的第三子慕容泓,生母就是高氏。他是庶出,並不是嫡長子,在兄弟之中顯現不出來,高氏又不受寵,連帶著兒子在慕容奎那裏也不受重視,但是對於高家來說,這個外甥是高家和慕容家的紐帶。

    高家並不是遼東本地的,當年八王之亂,中原待不下去,高氏族長便帶著族人遷徙遼東,遼東自從天下歸晉之後,絕大多數是由慕容部和段部的鮮卑人居住著,到了這塊地方上,自然是要拜一拜山頭,隻不過那會遼東公想要啟用高氏族長,甚至話也說的很好聽,說是一同輔佐天子,但是高氏族長稱病,鬧到後麵又有人在裏頭挑撥,最後生分了,二那個族長也憂思過重而亡。

    子孫們要在慕容家手下討生活,父親的那一套是萬萬不能用了,於是將妹妹送入新任遼東公府中做側室,高氏不受慕容奎寵愛,但幸好還有一個兒子在。

    高冰讓閽人將門打開,自己守著,不多時,前麵就開始喧鬧起來,一個錦衣披發的少年快步走了進來,他眉目清麗,身材修長,明明不過才十三四歲的年紀,但是站在那裏卻已經比高冰都要高出一個頭來。

    “阿舅!”慕容泓生母是漢人,漢話也說的流利,一開口沒有帶上鮮卑口音,他快步走過來,雙眸明亮。

    “三郎來了。”高冰見到外甥前來,滿臉笑容。

    “兒拜見阿舅。”慕容泫對高冰行了一個漢人的禮節,他長發披下,頭束鮮卑步搖冠,一副鮮卑人的模樣,行漢人的禮節有些不倫不類。但高冰滿臉笑容。

    “你阿父如何?”高冰一手按在外甥的背上,讓他進堂上麵去。

    “阿爺一切都好!”慕容泫其實未曾多見慕容奎幾次,慕容奎並不重視這個兒子,慕容奎兒女成群,最寵愛的是小兒子慕容明,他不過是聽旁人說起父親身體如何。但這會若是沒有變故,真正要等到阿爺撒手,恐怕還要幾年。

    “你阿姨呢?”高冰接著問,高氏在遼東公府中是妾侍,照著習俗是不能被稱呼為阿母的。

    “阿姨一切都好。”慕容泫答道。

    高冰將慕容泫迎入堂屋,甚至連靴子都不要他脫。但是慕容泫知道漢人的禮數,將腳上的靴子脫掉,才步入室內。

    “都是親戚,何必講究這麽多的虛禮?”高冰笑道。

    “禮數還是要有的。”慕容泫笑道。

    在席上坐定,高冰讓侍女送來羊奶做成的酪漿,親自提了給慕容泫倒在陶盞內。

    “最近世道不太平啊。”高冰示意外甥用酪漿,“聽說南邊的晉已經開始北伐了,說起來這已經是第幾次了,聽說這裏頭還出了個厲害人物,是個姓桓的。聽說他甚至滅掉了蜀地的成漢,對於此,大單於有何想法?”

    高冰當年給父親侍疾之時,曾經聽說前代遼東公說過想要和他一同匡複司馬家的天下,但是這話聽聽就好了,哪裏能真的當真?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八王之亂裏頭趁亂而起的有匈奴還有那些個羯人,現在所謂的石趙皇帝,還是奴隸出身,除了南邊的華夏正統朝廷,其他稱帝稱王的哪一個又是漢人了?都是一些胡人在鬧騰。

    高冰就不信,慕容奎瞧見中原沒有半點想法。

    亂世出梟雄,鮮卑人雖然眼下沒有匈奴人和羯人那麽鬧騰,但野心一定是會有的。不管是屢屢幫助晉室對抗匈奴胡人的拓跋部,還是被晉朝冊封為鮮卑大都督的慕容單於,對中原真的沒有一絲想法?

    “……”慕容泫唇邊含笑,沉默了一會,“如今中原形勢不明,阿爺也曾經請裴君等人商議過此事,但我們畢竟身處遼東,距中原實在太遠,何況還有高句麗和段部,若是西進,恐怕不易。”

    慕容部也不是遼東這一方的霸主,東邊有高句麗蠢蠢欲動,旁邊還有段氏鮮卑和宇文部。慕容部和段氏鮮卑已經打過好幾場了,除非將這兩個麻煩全部收拾掉,不然窺探中原也隻能是瞧一瞧看一看。

    “嗯,甚是。”高冰聽了慕容泫的話,連連點頭。

    慕容泫說了那麽一些話之後,就問高冰的母親還有妻子身體是否安好,過冬用的那些木炭是否足夠,甚至還讓人準備了許多皮裘。

    鮮卑人原本就是生活在草原上的,常年身處寒冷之地,所以出產的皮裘都是上好的東西,慕容泫這次也給舅父帶了不少來。

    高冰連連擺手不收,但是最終還是收下了。遼東的冬日太長,也太難過,士族的清高也不能拿來禦寒。

    客套一二意思意思也就過去了。

    慕容泫趕著去練習騎射,他和高冰說了幾句話之後,就告辭了。高冰親自送慕容泫到門口,見到他翻身上了馬背走遠了之後,才回身來慢慢踱步回到家中。

    高冰的兒子高崇之從房舍中出來,滿臉古怪,“阿父,為何對三郎君說那些?”

    高崇之不過才十五六歲,也就隻是比慕容泫大上那麽一點,“如今南邊用兵,已經收複蜀地,未免沒有收複中原的可能啊……”

    “小子無知!”高冰回過頭來衝著兒子就是訓斥,“你懂甚麽?晉國的形勢比你想的要複雜的多!”

    “阿父?”高崇之最近翻閱史書,看到衛青霍去病驅逐匈奴收複失地,心中豪情萬丈。結果被父親迎頭潑了這麽一桶涼水。

    “當年中原大亂,若是有心,建鄴也能收拾,但是他們收拾了嗎?”高冰重重歎一口氣,“建鄴之內,士族利益牽扯複雜萬千,不是說打就打,說能收複就能收複。就算是有人能夠出來收拾,也絕對不是那些日日隻曉得玄談的人!讓那些人拿著塵尾做個樣子還行,真的去和胡人打仗,十個能有兩個做事就不錯了!”

    說到這裏高冰再也不看滿臉錯愕的兒子,一抽袖子,直接進屋子裏去了。

    晉國不是沒有人才,可是在建鄴那些人看來,收複故土哪裏比得上他們家族的權勢重要,偏安一隅也是不錯。

    馬上慕容泫回過頭,身邊的隨從立刻驅馬過來,“三郎君。”

    “屈突掘,方才在大街上,你看到一個帶小孩的小娘子……啊,不,是小郎沒有?”慕容泫問道。

    名為屈突掘的侍從長得五大十粗,他聽了慕容泫的問話,一張臉險些皺到一塊,“方才……沒看到有帶孩子的小郎啊?”

    慕容泫聞言,眼裏顯現出有幾分失望,屈突掘見狀立刻道,“要不,屬下派人去尋?”

    “大棘城這麽大,去何處尋?”慕容泫歎氣道,有些人有些事,不到某個指定的時候,難道就不會出現?

    他坐在馬上,抬頭看天空。這天和當年他看到的難道真的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