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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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頭已經貼了要遷城的告示,但是這也是讓民眾做好準備而已,說走就走就算在草原上也要準備好幾日,將家當牛羊收拾好,可不是甚麽輕鬆事。

    秦萱坐在家中,瞧著蓋樓犬齒忙來忙去的,“難道非要跟著一起走?”

    在秦萱看來,要遷那都是上頭的事,和她沒有什麽關係。就算有不少人要走,也不可能把整座城池給搬空了,何況大棘城附近有青山徒河,河流附近草原豐美,很適合放牧。這麽一塊好地方怎麽可能會讓所有的牧民都走呢。

    “大單於都下令了,哪裏不能跟著走呢。”蓋樓犬齒把一條腿跪在地上,收拾著手上的東西,頭也不抬。

    老一輩的人都大單於大單於的叫,蓋樓犬齒幹脆把這個習慣也學了過來,說話的時候也沒記得改。

    “那也不必一起走啊,告示裏也沒說所有人必須得走,何況到了那邊吃住行之類的樣樣都要花費心思。”秦萱說著皺了皺眉,這年月遷徙就是個累人的事,除非必要,不然還真的不會幹這事。

    也不知道遼東公到底是怎麽想的。

    “哎,這你就不懂了。”蓋樓犬齒從秦萱這話裏聽出她對草原習俗的不明白,立刻就高興了,難得碰上幾回秦萱不知道的事兒。

    “我聽阿婆說,以前在草原上的時候,都是跟著部落走得,大單於說甚麽那就是甚麽,尤其是牛羊把那些水草吃光了,再也待不下去的時候,如果部民不跟著單於遷徙,到時候牛羊活不下去,別的部落來了,還要被搶走牛羊,到時候連自己一家子都要淪為奴隸。”

    草原上從來就不是講究禮義廉恥的地方,誰強就聽誰的。一個部民沒有辦法和其他的整個部落對抗,為了保全自己,自然是部落在哪裏,牧民就往哪裏走。

    “可是,這也不是在草原上。”秦萱知道鮮卑有自己的規矩,可是她還是有些想不明白,大棘城附近當然有許多鮮卑牧民,但算起來這到底不是在草原上打滾了。就算是規矩也得變通一二吧?

    “所以才說,你不懂啊。”蓋樓犬齒得意洋洋,“還是一樣的啦,雖然附近漢人多了不少。鮮卑人到了這裏,還不是一樣從草原來的。你見著那些來大棘城的漢人哪個和鮮卑人一樣啊。”

    “我不是嗎?”秦萱眨眼冒出這麽一句來。

    秦萱到了這地方和鮮卑人也沒啥區別,除了發型以外。甚至鮮卑話說的比漢話還順溜。

    “你不一樣!”蓋樓犬齒臉都要漲紅了,“反正阿婆都說了,這次一起走。何況你才來沒多久也不知道,城外的青山徒河四周瞧著挺好的,但是到了夏日大雨過後,河麵上漲,說不定就要發大水呢。”

    秦萱聽說之後歎氣,她還真的不想到處搬來搬去來著。到處搬家都讓她覺得四處漂泊,心裏沒有安全感。

    “難道你就不覺得,等到了別的地方,說不定就有好事呢?”蓋樓犬齒笑了笑,“對了,阿婆說的那些話,你也多想想,家裏的老人總不會害你,阿婆也是想著你能好。想著你日後能有出息。”

    “其實我也不太知道你怎麽想的。”蓋樓犬齒說著彎下腰繼續收拾東西,“你日後好了,才能給阿蕊找個好男人啊。”

    “喂。”秦萱聽到找個好男人幾個字,立刻就不高興了,秦蕊年紀在她看來還隻是個小孩子,哪怕心裏知道過不了幾年就要到所謂的嫁人年紀,但聽人提起來,還是不高興。

    “好了好了。真是的,要不你就教她騎射,這麽久,身體也養的差不多了。到時候她受委屈了,有本事也能自己收拾。”蓋樓犬齒知道秦萱心疼秦蕊,他幹脆給秦萱出了個主意。

    平常鮮卑少女過得和男人也差不多,男人能幹的事,基本上她們都能幹。有時候做的比男人還好,所以蓋樓犬齒真不覺得秦蕊這麽嬌弱下去是好事。

    “嗯。”秦萱想了想,點點頭。

    最近忙著要遷城,照著規矩是遼東公先走,然後其他的部民跟上,當然會有人先去龍城做準備,至少要把遼東公一家子給安頓下來,難不成到時候大家一起住在帳篷裏頭麽?

    遷徙對於慕容部來說已經不是第一回了,而那些鮮卑牧民們也頗有經驗,上一回遷徙到水草豐美的青山徒河才十多年,有點年紀的人都還有印象。所以命令一下,也沒見著城裏頭雞飛狗跳的。

    秦萱考慮了兩天,和賀拔氏說了一聲,就將小黑牽出來,讓秦蕊學著騎馬。蓋樓犬齒說的沒錯,女人必須還是要自己有點本事。這年月腦子聰明不夠,必須有點武力。

    秦蕊被秦萱放在馬背上眼巴巴的瞧著她,秦萱看著妹妹清秀的臉龐,心裏歎了口氣。秦蕊的長相也是比較秀美的,之前年紀小小有些看不出來,但這會好好的養著,美人胚子的樣貌已經完全展現出來了。

    在這亂世裏頭,女人長得貌美了,實在不是一件幸事。

    “今日學騎馬,好不好?”秦萱牽著馬韁,回頭對妹妹說道。

    “嗯,好!”秦蕊點點頭,她想起這兩日外祖母對她說了的話,小嘴抿了抿,等到過了一段路,秦蕊想了想,“阿兄,你去軍中吧。”

    “啊?”秦萱聽到秦蕊這話,有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是不是阿婆要你說的?”

    要是賀拔氏的話,倒也有可能。

    “不,阿婆和我說過,但……我也是這麽想的。”秦蕊頂著秦萱的目光,有些不安,她垂下頭去,“其實在我心裏,阿兄就是阿兄。”

    爺娘的麵目早已經模糊不清,甚至連爺娘長得甚麽樣都已經記不得了。這些年來不管是在叔父家裏還是現在,都是姊姊一手照顧她。在她看來,秦萱已經是兄長,是可以保護她,給她帶來平安日子的兄長。

    有時候秦蕊都在想,要是姊姊真的是阿兄就好了。可以護著她,再也不用被旁人欺負,到了眼下,為了姊妹兩人的安全,秦萱幹脆扮做男子。秦蕊打心裏便將她當做兄長看了。

    那樣高大,那樣的可靠,可以護著她不受半點打罵。

    “……”秦萱皺了皺眉,她不去軍中,身為女子有些事比較麻煩是一個願意,另外一個便是家中還有個年幼的妹妹,她可以不管自己的死活,但是秦蕊就是她的責任。不管怎麽樣,她都是要讓秦蕊平平安安的過下去。

    “隻有阿兄有了前途,我們的日子才能過得好不是麽?到時候就沒有人能欺負我們了。”秦蕊想起叔父一家和那些凶神惡煞的族人,哪怕知道這些人已經不可能再抓住她了,但說起來的時候,身上都忍不住發抖。

    “我再也不想被人欺負了……”秦蕊說著已經哭了起來,這一哭引來了旁邊路人的側目。她年紀小,長得又好看,別人忍不住會多看幾眼,瞧著這麽一個小娘子哭起來,有些人看著秦萱的目光都有些怪異。

    秦萱不得不停下來去安慰妹妹,“有我在,沒人能夠欺負你。”

    瞧著妹妹哭的雙眼都紅了,她歎口氣,這打仗和平常的狩獵都不太一樣。她沒有上過戰場,但是幼年時候,也曾經聽秦父說過一點衝鋒陷陣的事。

    基本上就隻有一條,衝得最前麵的死的越快。這還真的不是靠著所謂的勇敢就能成事的。

    她從來不覺得性別會是她的阻礙,這十多年,她也明白,不管男女,隻有實力夠了,才能好好的生存下去。

    當年蓋樓氏就是給她的一個啟發,在個時代如何?那些族人如狼似虎的時候,還不是一頓鞭子把那些族人給收拾老實了?

    比起玩心計這種,還真的不如一頓老拳來的有效率。

    隻不過,戰場上看的也不是誰更能打。

    這些話,就算是說給秦蕊聽,秦蕊也是聽不懂的。她隻得摸摸妹妹的頭,在心裏歎氣。

    秦蕊哭了一會,情緒平定下來之後,就不哭了。秦萱帶著妹妹出了城外,到了離城池不遠的青山徒河附近。當年慕容部單於選中這塊地方,就是因為有幾道河流穿過,水草豐美。既適合學習漢人開墾農田,也適合鮮卑牧民放牧。

    這會已經冷了,但還沒冷到底,地上還有那麽一絲半點的綠意。

    秦萱給妹妹說了幾個騎馬的要點,親自演示一番之後,就讓秦蕊自己摸索著上。騎馬這件事她還真的沒辦法說太多,她打小就和附近的鮮卑人混在一塊。鮮卑人原本就是放牧民族,和他們在一起,耳濡目染到後來,根本就不用人教,自己到了年紀就上了馬。

    秦蕊上馬有些笨拙,還有些害怕。辛虧小黑對她很熟悉了,站在那裏由她折騰,有時候見她個子不高,實在上來不了,幹脆兩條前腿跪下來。

    秦萱一雙眼睛都在妹妹身上,不過四周也沒有放鬆過戒備。這都是在路上養成的習慣,那些流民總是抓住各種機會來打劫,所以必須高度戒備,後來哪怕是到了大棘城,已經養成了習慣,改不了了。

    當身後出現馬輕微的啼聲時,她幾乎是立刻回過頭去看。

    她看到了一匹白馬,白馬高大且骨肉均勻,她瞧著有幾分眼熟,似乎自己在哪裏見過。而白馬瞧見她,漂亮的大眼睛立刻看到別處去了。

    隻不過白馬想要轉過馬頭,拿著屁股對著秦萱,結果失敗了。馬背上的人拉住韁繩,不讓白馬回頭去。

    慕容泫坐在馬上,他背上還背著彎弓。這一回他頭上沒有戴鮮卑人的步搖冠,而是戴了一頂圓頂披幅的鮮卑帽。

    圓領短骻袍十分貼身,便於他行動。這模樣一看就知道是跑出來玩的。

    秦萱見著是慕容泫,拉過馬韁,就要帶著妹妹到另外一處地方。

    但小黑看見那邊的白馬興奮的不得了,一個勁的刨蹄子想要衝到那邊去。馬背上的秦蕊險些也被帶得撲倒。

    秦萱一把拉住小黑,在它的耳邊嘀咕,“你是八輩子沒有見過母馬麽?它看不上你!”

    她這邊抓著小黑教訓,那邊慕容泫已經驅馬過來。他從馬上下來,手裏牽著馬,“秦郎,又相見了。”

    話語如同泠泠清泉,秦蕊都忍不住探出頭來。

    秦萱瞧著他那張桃花麵,一陣無力,對付那些凶神惡煞,她倒是有辦法,但眼前這人笑容滿麵,說話也是柔和而有禮。

    除非是不講理蠻橫到了極點的人,恐怕才會對眼前人惡語相向吧。

    於是秦萱也隻能瞪著一雙死魚眼看著他。她不是沒有想過眼前這個男人到底圖她個什麽,她又不傻,察覺不出來他故意靠近。可是這下麵的用意是什麽,就真的讓人想不明白了,她不覺得自己還能有什麽讓眼前人謀取的地方。

    “慕容郎君。”她聽到慕容泫已經稱呼她為“秦郎”忍不住牙酸了一下,這聽著多少有些肉麻兮兮的。

    “沒想到你也在這裏狩獵。”慕容泫看著她雙眼發亮,他說話的時候將馬韁丟給身後跟著的家人。

    “真巧,又遇見你了。”秦萱扯了扯嘴角,連裝樣子都有幾分懶得。

    “郎君上回說的城中有事,就是這一回?”秦萱想起上回慕容泫所說的話問道。

    “秦郎覺得是甚麽就是甚麽吧。”慕容泫笑笑,也不說明,他緩了一緩,“我單名一個泫字,家中排行第三。”

    “……”秦萱這下子真的想要扶額了,如果隻是萍水相逢,那麽知道對方姓什麽就足夠了,可是這交換姓名之類的,就有幾分深交的意思了。

    可憐見得,她原本根本就沒有這個意思!

    瞧著眼前少年雙眼帶著無比的期待看自己,秦萱隻覺得口裏都泛酸。這人莫名其妙,太莫名其妙了!

    小黑礙於韁繩被秦萱牽在手裏,隻能哀怨的看著那匹白馬悠閑的吃草,秦蕊摸了摸小黑的鬃毛,瞧著那邊的慕容泫一眼,她正要開口,結果就聽到秦萱開口了,“我在家中排行老大,單名一個萱。”

    “萱草的萱?”慕容泫眨眼,麵上笑意更濃。

    “正是。”秦萱點頭。

    慕容泫正欲說話,身邊遠遠的傳來小少年稚嫩的呼喚,“三兄——!”

    轉頭一看,不是慕容明是誰?慕容明是慕容奎最寵愛的幼子,寵愛程度甚至超過嫡長子慕容煦,到了這會慕容明還天真活潑,對兄長們也黏的緊。

    秦萱瞧著又有一個人來,而且從稱呼來看,又是慕容家的人,她想著回去之後要不要讓附近的鮮卑巫女給她占卜一下,是不是最近不利出行。

    慕容明從馬背上跳下來,大步走到慕容泫和秦萱麵前,少年長得十分好看,肌膚雪白,眉眼秀麗,他帶著些許好奇對著秦萱直看。

    “四弟,師傅教過的都忘記了麽?”慕容泫瞧著慕容明一雙眼睛朝著秦萱打量,不由得出口提醒。

    慕容家不是普通的鮮卑貴族,自從到了大棘城起,子弟們就都要學漢人的書籍和禮儀。慕容奎的幾個兒子自然也是如此。

    “禮不下庶人嘛……”慕容明被慕容明說的有些不服氣。

    “……”

    熊!秦萱隻想翻白眼。眼前這一對兒都是鮮卑貴族,怎麽不一樣?都還是兄弟呢?

    慕容明低頭打量了一下她的手,他抬起眼睛,帶著點兒少年人特有的天真和活潑,“你會射箭?”

    “小人原本是獵戶,自然是會的。”秦萱答道。

    “獵戶?”慕容明再看了看她,似乎有些不相信她的話,他湊近了,瞧了瞧秦萱,“你看起來並不像個獵戶,倒是像個手上沾血過的。”

    慕容明年紀不大,但父親寵他,他也跟著見了不少鮮卑將領,那些將領沒有一個手上不沾血的。久而久之,他自然能分辨出來。

    “……”秦萱垂下眼來,一言不發。

    “四郎!”慕容泫話語裏都帶了一絲嚴厲,“不可無禮,她是你的……”

    “咦?是我的甚麽呀?”慕容明滿臉好奇的看著哥哥,雙眼像極了初生的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