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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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四十六章

    王番兒登時麵如死灰!他怎麽著也不會想到,自己偷牛未遂,居然會給判個死罪!而且明天就行刑!

    片刻之後,空洞的眼神突然浮現無盡的恐懼,他撲向縣尉離去的方向,歇斯底裏地吼道:“縣尉饒命!饒命!小人還要招認!”

    朱廣在牢門口回過頭,等著下文。

    王番兒被架著,一邊喘息一邊大聲說道:“黑山賊除叫盜取耕牛以外,還說若能探得範陽城中境況,另有重賞!”

    朱廣臉色一沉:“探什麽!”

    “這……小人雖有膽子偷牛,卻沒膽子替賊人刺探,因此,沒有多問。縣尉!句句實情!小人就知道這麽多!”

    黑山賊探範陽?

    這個問題一直在腦子裏打轉,以至於當朱縣尉回過神來時,竟一時不知道自己走到什麽地方去了,齊周家在什麽方向來著?

    又騎著馬找一陣,這才找到了齊家,那看門的忙下來牽了馬,笑道:“縣尉可算來了。我家主人已經叫人來問了一回。”

    朱廣應一聲,撩起袍擺就往裏頭走,方進門不多遠,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咦。”

    朱廣看過去,頓時笑了:“你幹嘛呢。”

    之前見她,都是挽著頭發,擼著袖子,小大人似的。今天卻跟變了個樣,一襲墨綠拈邊的深衣,腰裏係根絲絛,滿頭秀發披在肩上,雙手攏在身前,正式得很。

    齊棠沒說話嘴又撅起來,半晌才道:“我半個月沒出門了。”

    “誰不讓你出去?”

    “哥哥,還有嫂嫂,還有許阿母,還有……”見了朱廣,她倒像是在告狀一般。“哎,縣尉哥哥,你今天來是公事還是私事?”

    一聲“縣尉哥哥”聽得朱廣那個舒坦,你說她聲音怎麽就這麽好聽?

    “你猜猜看?”朱廣逗她。

    卻不料齊棠沒那個興趣,耷拉著腦袋道:“唉,你這時才來,便是哥哥吃醉了,我也出不得門。”

    “你怎麽總想出門?現在世道多亂,在家呆著不好?”

    齊棠聽了這話,白眼一翻,使勁“哼”了一聲,便踩著小碎步走了。望著那嫋嫋婷婷的背影,朱廣直樂。這齊家兄妹都不是俗人。

    “還看?”齊周的聲音毫無預兆地背後響起。

    朱廣著實給嚇了一跳,回頭看時,隻見齊士安微眯著眼睛審視著自己。明明心裏沒鬼,卻讓他看得心虛,尷尬地笑道:“我,才進來,正好碰上。”

    “碰上?”

    “遇到,遇到。”

    “你們很熟?聊什麽呢?”

    “呃,前些日子她在城外施粥,見我餓得慌,便施了三碗鍋巴給我。這不正好遇上,我感謝她呢。”

    齊周又滿懷戒心地盯了朱廣好大一陣,才換上笑臉:“怎麽才來?快快快,今年的新酒。”

    朱廣鬆了口氣,跟他到堂上坐了,酒菜擺上來。雖然難關差不多過去了,但齊縣丞家的夥食還是不比原來。就一碗葷的,還是骨頭湯,上麵漂著,大概十幾顆油珠,這是熬了幾回的?

    見朱廣盯著那碗骨頭湯看,齊周有些抱歉:“菜雖不怎麽樣,酒確是新的,來吧?”

    朱廣端起盞,忽又放下,沉默不語。

    “這就不對了,你我在公是同僚,在私是朋友,我有好東西能不跟你分享?家裏真就……”

    朱廣搖了搖頭:“酒先不吃。”

    “怎麽?問你兩句還多心了?我那是跟你玩笑罷了。她是我妹妹,也就是你妹妹,你的人品節操我還信不過?”

    “嗯?嗨,說遠了,我是真有事。”

    看他神情不似作假,齊周也放下酒盞:“什麽事?把你愁成這樣?”

    “下午的時候,你剛走,昌亭就解來一個偷牛的犯人。旁的都不打緊,隻是這牛他打算偷了送進黑山,說是有賞。再有,黑山賊還告訴他,若能探到範陽內情,另有重賞。”

    齊周把腿伸出來盤坐了,手掌著席想了一陣,臉色暗淡下去:“不對。”

    “我覺著事有蹊蹺,這不是打算跟你商量麽?上回你說,張燕下戰書是故布疑陣,聲東擊西,郡裏也這麽認為。但既然如此,那又……”

    齊周舉起手打斷了他的話:“別說了,範陽要遭。”

    “你也認為張燕真要圖範陽?”

    齊周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使勁拍著額頭,懊悔不已,一個勁地說道:“上當了,上當了,這飛燕不是等閑之輩!他是在跟我們搞虛虛實實那一套!”

    不等朱方問,他就坐直了身子,沉聲道:“明目張膽下戰書到範陽,若是普通人,定然嚇個半死。偏生你我,縣令,府君都不是普通人,認為他是聲東擊西。可人家就看準了這一點,真就衝著範陽來的!自以為聰明,失算,太失算了!”

    朱廣咂巴著嘴:“他怎麽就衝著範陽來?我們縣戶口銳減,再加上這時節,能有什麽油水?”

    齊周看著他道:“不僅僅是油水問題,更重要的是麵子。”

    “麵子?”

    “涿郡南部各縣,哪處沒遭過黑山賊禍害?隻在這範陽,黑山賊折了兩回,第二回賊首張雷公讓你差點削成兩段。飛燕是黑山賊的大首領,必然是要報複的。我估摸著還有一層,飛燕在黑山賊中以武力著稱,剽悍敏捷,你當陣殺死張雷公,他要來掂掂你的斤兩。”

    朱廣不說話了,範陽可真是個多災多難的地兒,春荒剛要過去,飛燕又來了。這一次,絕不會是李大目張雷公那樣的小打小鬧。張燕號稱有幾十萬眾,真要圍攻範陽,憑現在的力量根本無法抵擋。

    良久,朱廣問道:“如之奈何?”

    “你容我想想。”齊周閉著眼睛,兩根指頭不停地敲打著額頭。看他那痛苦的表情,朱廣也鎖起了眉。

    也不知過了多久,反正那碗湯裏的油珠都結在一塊了,齊周突然問道:“莊稼幾時能收?”

    “二十天之內吧。”

    “二十天?隻怕我們一收糧,黑山賊就來了。現在沒別的辦法,一是向郡裏求救;二是縣裏組織人手,加固城防;三就是搶收糧食。”

    “郡裏……靠得住麽?”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黑山賊這麽猖獗,但朝廷要應付西涼的叛亂,無力征剿。幽州力量有限,又跟鮮卑不對路。群裏會不會相信我們而發兵,隻有天知道。”說到這裏,他盯著朱廣。“舍此之外,你有其他辦法麽?”

    朱廣咬了一陣牙,歎道:“縣裏能上城守衛的就那幾百人,若這回也是李大目張雷公那般陣仗,倒還擋得住。”

    這怎麽可能?張燕號稱擁眾數十萬,雖說隻是名義上的,而且不可能都調來,但萬兒八千不是難事,這不是範陽吃得消的。

    酒是無論如何喝不下去,甚至連吃口菜的心情都沒有了。兩人在那堂上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應對之策。縣令現在病著,找他商量也是白搭。

    難道,範陽逃不過這場滅頂之災了?

    齊周一拍案:“你跟劉使君不是有舊麽?”

    “你這話說得,那能叫有舊?我不過是奉命護送他一程,前些日子放賑災糧,我已經厚起臉皮求了人家一回,怎麽好……”

    “也是,雖說劉使君兩任刺使,胡人漢人都尊敬他。可軍隊的事……”

    朱廣緩緩點頭,歎道:“求人不如靠自己……”他說到這裏嘎然而止,齊周看出苗頭,急急追問。

    “我倒是還有一個不怎麽靠譜的法子。”

    “願聞其詳。”

    朱廣當下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一說。齊周聽罷,也覺得不太靠譜,但病急亂投醫,範陽即將大難臨頭,但有一分希望,也作十分努力。

    “這事倒有些牽扯,走,先找縣令商量去!”

    壞消息很快就回來了,郡裏果然不肯發兵,不是太守昏聵,而是郡兵大部分被抽走,正與鮮卑作戰。

    再者,涿縣和範陽縣誰輕誰重?丟了一個範陽,報到朝廷裏或許都沒人怎麽在意,這幾年天下賊寇四起,攻掠郡縣的還少麽?但若是丟了涿郡郡治的涿縣,那可就不得了。

    若是把郡兵遣到範陽,萬一有個閃失,郡城怎麽辦?

    收到消息,齊周無奈地表示,這回咱們隻能自求多福了。朱廣早作了最壞的打算,他已經派人通知到各亭各裏,再過十天,就開始搶收糧食,凡是能動的,都必須下田。隻給五天時間,五天一過,沒收的莊稼就得一把火給燒了。糧食一收,連人帶糧都撤進縣城,這叫“清野”。

    有“清野”就必有“堅壁”,這一回,朱廣前一世的專長派上了用場。他是學建築的,對古建築也有相當研究。範陽的城防體係他再清楚不過,這時候如果去加高加固城牆,顯然是來不及,工程量太大,人手又不足,更甭提經費了,隻能另辟蹊徑。

    結合範陽城小,既利於集中力量進攻,也利於集中力量防守的實際情況,他拿出了一個方案。齊周看了之後,很是詫異,你還會這個?

    次日,縣署的公人便挨家挨戶通知,縣裏有令,城中無論男女,但凡十二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統統出工。任何人逃避差役,一經查出,從嚴法辦!

    (本章完)